苏老爷子哀叹一声,闭上眼睛徒然流泪,不敢看她的眼睛。
    “呵!你知道?”乔青丝冷笑:“你知道江水那样凉,还用牛皮绳把我捆得那么紧?那块石头那么重,夫君是怕我的冤魂浮起来找你索命吗?”
    到底曾经深爱过。
    如今当面对质,还是免不了情绪失控,乔青丝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其实很不懂这是为什么,她自认是贤妻良母,那七年这人也对她体贴有加,就算是演戏演上十年,也该假戏真做了吧?他怎么能做得那样绝?
    叛离族人,违背族规的是她,她早就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却没想到他正春风得意,竟不愿被她波及半分!
    “娘亲,您不要这么生气,我帮您宰了这个老东西!”
    苏月扶着乔青丝安慰,手腕一翻,手中便多了一把锃亮的匕首。
    乔青丝按着她的手,轻轻拿走匕首:“不用,我自己来。”
    “夫君知道当初我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吗?”
    乔青丝问,手起刀落,切断苏老爷子的右手。
    “夫君可能不知,我们乔氏一族的人,若要离开族域,与外人成亲,要自断一只手,当年我,便是付出这样的代价才嫁给你的呢!”
    手从腕骨处整齐的被切断,血立刻奔涌而出,苏老爷子痛苦的呜呜直叫,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他拼命的摇头,这件事他是不知道的,乔青丝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乔氏一族之所以会要求自断一只手才能离开族域,是为了防止族内的秘术流出,为祸世人。
    乔青丝虽然当年年岁尚小,天赋却是极高,离开族域后,她用族内秘术移花接木,给自己接了一只手,担心苏老爷子觉得她是怪物,所以她并未说出来。
    血淌了一地,苏老爷子很快进气多,出气少。
    乔青丝又舔了舔刀子上的血:“那手已经在我手上长了十年,挣开的时候与再断一次手没有什么区别,夫君可知那时的我心中有多恨?”
    乔青丝问完,又是一刀断了苏老爷子的左手。
    当年她受的痛苦,今日,她要全部还回来。
    苏老爷子张大嘴巴,却是喊不出声来,浑身痛得痉挛。
    “上天果然还是有好生之德的,阎王可怜我遭此大难,没有收我的性命,我浮上水面以后已经体力不支,恰好江面有客船路过,将我救了上去。”
    说到这里,乔青丝眼底的笑意更浓,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救我的人是京城安家的大少爷,他十岁时就突然生了腿疾,痛不欲生,所以四处求医,多巧,那天他遇到了我,可惜他中的毒太狠辣了,虽然腿可以锯了再换两条,命却只能苟延残喘的吊着,最可笑的是,他身上的毒是当今太后给他下的!”
    乔青丝说完娇笑不停,丝毫不觉得自己再说什么惊天的辛秘。
    确实可笑,姑母下毒害外侄,丈夫亲手绑了巨石将还未出月子的发妻沉江。
    血缘、爱情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比不过权势、钱财,竟叫人面目可憎、丑陋至此?!
    乔青丝笑声渐大,隐隐有发狂的趋势,她手上匕首一转,手法极娴熟果断的从苏老爷子脸上片下皮肉。
    血肉横飞着,苏老爷子瞪大眼睛,眼底一片惊悚,很快没了声息。
    乔青丝毫无所知,笑得越发癫狂:“夫君不知道吧,乔氏一族的医术不是天下第一的,让人脱胎换骨才是最厉害的,我族祖上曾有一人,能让白骨生肌,死而复生,当年以我的天赋完全可以成为第二个这样的人,因为嫁给了你,我才成了今天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苏老爷子的脸很快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血肉被片成极薄的片飞溅在旁边,饶是早就习惯了这种血腥场面的苏月也不由得心头发寒,头皮发麻。
    “娘,他……死了!”
    苏月硬着头皮提醒,她其实很害怕,乔青丝每次发怒的时候,都特别恐怖。
    乔青丝慢慢停了下来,她端详着这张白骨森森的脸,依然还记得当年他求娶自己时的风雅俊朗。
    他说,青丝,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说,青丝,嫁给我吧,我此生绝不负你。
    他说,青丝,我心悦你……
    他说了好多好多,却都敌不过那天夜里那句:“青丝,你去死吧,我会把孩子养大的!”
    你去死吧。
    这四个字他说得那样轻易,就像在说当初那些誓言一样。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换你了……
    乔青丝在心里说,抬手将脸上花纹诡异的面具取下,扣在苏老爷子脸骨上。
    这面具上的花纹是她亲手画的,旁人并不知晓,这其实是乔氏一族的圣花,有此花入药,换脸术便不会产生互斥,换脸者更不会因此衰老至死,移花接木也不会有那许多缺陷。
    可惜,除了乔氏一族,别处再也寻不到此花。
    乔青丝叹了口气,似在惋惜那花,又似在惋惜死了的这个人。
    “娘,这里已经暴露了,我们快走吧!”
    苏月焦急地催促,她知道娘亲很厉害,但再厉害的人,也挡不住千军万马啊!
    “不急在这一时。”乔青丝朝苏月招了招手:“月儿过来,把你爹的心头肉挖出来给娘瞧瞧!”
    乔青丝的语气很亲昵,如同这十年间每一次的教导,苏月毫不设防,倾身走过去,见地上血糊糊的一片,还嘟着嘴娇嗔:“我早就说帮娘亲宰了他,娘亲何苦还要脏了自己的手?”
    苏月说着在乔青丝面前蹲下,想要拿过匕首,后颈却蓦的一痛,像是有一根细针刺了进去,喉咙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掌死死扼住,再也无法呼吸。
    苏月的表情僵住,眼角微微抽搐,似乎是被巨大的震惊冲击的。
    娘,我是您的女儿啊,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苏月在心中呐喊,身体却无法动弹,乔青丝把匕首交回她手上让她握住,又从苏老爷子脸上揭下面具戴在她脸上。
    “乖孩子,下去陪你爹和两个哥哥吧,娘和你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乔青丝淡淡的说,又解下黑羽披风帮苏月系上。
    她的手指非常灵活,帮苏月系了个相当漂亮的蝴蝶结,像在进行某种庄严肃穆的仪式。
    苏月不知道,乔青丝不仅恨苏老爷子,她还恨这三个孩子,一切和那个男人有关的事物,她都要全部毁掉!
    “长老,山下有人来了!”
    “你们去拦住他们!”
    乔青丝平静吩咐,剩下的神女全都奔向山下。
    乔青丝慢吞吞的换了一身樵夫的衣服,再戴上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走出禅房时便完全换了个样,俨然已经是上山砍柴的樵夫。
    大仇得报,漓州已不是她想待的地方。
    去年她去过浔州,那个地方不错,不仅富庶,还有很多好看的皮囊,她现在这身用了好多年,也该换一换了。
    ……
    楚怀安和陆戟、扈赫一起杀了神女才带兵冲上山,静恒庵里血腥味很浓,一进门,楚怀安便被屋里惨烈的场景刺激得皱眉。
    苏老爷子还穿着白日那身衣服,两只手被整齐切断,脸上更是只剩下白森森的骨头,血已经流干了。
    在他面前,蹲着‘长老’,手里正拿着刀,陆戟眼疾手快,先出手打掉了她手里的刀。
    身后的护卫纷纷举刀防备着,扈赫毫不犹豫的上前揭了‘长老’脸上的面具。
    “她死了。”
    扈赫说,面具下露出苏月的脸,她睁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就是长老?”
    楚怀安问,其他人已经把静恒庵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只在庵后面发现一个山洞,洞里有一个血池,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发现其他人。
    “她不是长老,真正的长老已经跑了。”
    扈赫说,手里拿着那个面具,细看之下倒是觉得这个面具挺好看的。
    “跑了?这老东西属兔子的吗?知道打不过就跑?”
    楚怀安有些气恼,任谁被牵着鼻子转了这么久,最后扑了个空,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也许会再遇到的。”陆戟看着扈赫手里的面具若有所思。
    楚怀安一瞧那面具也乐了,是了,他们直接剿了人家的老巢,人家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苏月和苏老爷子以及那三十个神女的尸体都被运回了漓州城,由楚凌熙亲自主持,四大世家领头,当着所有漓州百姓的面,全部焚烧。
    漓州从此再无江神与长老,若再以活人献祭,其罪当诛。
    众人看得唏嘘,苏家没了,长老也没了,这才短短几日,好好地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真正的长老逃走了的消息楚怀安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反正有人做了替死鬼,长老便是留在漓州也只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当然,除了长老,这背后还有许多龌蹉阴暗的人和事,楚凌熙将自己的亲卫拨了五百给赵德,由他负责彻查此事。
    几人又在漓州逗留了三日,三日后,苏梨和楚怀安还有楚凌熙、扈赫一起启程回京,陆戟与他们分手从水路回了边关。
    苏梨知道,他是回去接顾漓的。
    他要回京了,这几年远昭都不会有战乱了,他自是要将她接回来。
    楚怀安的伤还没完全好,虽然圣旨让他们早些回京,他们一路也没有特别匆忙的赶路,更像是游山玩水。
    苏梨没有这样悠闲的出游过,一路上在楚凌熙的介绍下倒是发现了很多新鲜的事得了很多趣味,扈赫不爱说话很沉默,整日拿着长老的面具看。
    不知是不是苏梨的错觉,楚怀安也变得沉默了,而且离京都越近,他整个人就越沉默压抑。
    有好几次苏梨私下想问问他怎么了,他都直接避开不答。
    苏梨一颗心有些没着没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个月后,京城。
    清晨,天刚微微亮,三辆低调的马车出现在城门口。
    他们一路的行踪都有暗卫即时通报回来,是以城楼上的守城士兵手里都扬起了红色大旗迎接。
    “迎逍遥侯、淮阳王回京!”
    站在城楼上的将士齐声高呼,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发出吱呀的沉闷声响,久违的京都一点点出现在眼前。
    城门之后,赵寒灼和顾远风背脊挺直,穿着鲜亮的朝服,领着宫人已等了他们多时。
    “臣等恭迎侯爷、王爷回京!”
    赵寒灼和顾远风齐声说,最近风声鹤唳的京都百姓也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添了一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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