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自己满意的回复,楚怀安弯了眉眼,眉梢染上笑意,他起身掸掸衣摆,哑着嗓子夸赞:“苏大人果然是明白人!”
    说完,大步朝门外走去。
    站在门口的丫鬟早早地帮他掀起门帘,刺骨的冷风卷着雪花刮进来,遇到一室热气顿时化作一片水雾。
    雾气迷了眼,将跪在门外的娇弱身影笼上一层淡淡的水光,像镜花水月一般,可看却不可得。
    莫名的,楚怀安想起五年前这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
    别人都说苏家三小姐天生反骨投错了胎,若为男儿身,定是铁骨铮铮,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主。
    却没人知道她哭起来的时候,鼻尖红扑扑的,一眼潋滟水光,似妖魅惑人心魄。
    想到这里,楚怀安喉咙有些发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才驱散回忆朝苏梨走去。
    雪下得很大,地上已有一层薄薄的积雪,苏梨脸色惨白,像雪人一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楚怀安走到她面前蹲下,等她终于将涣散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才一字一句的宣布:“苏梨,你归我了!”
    第7章 他给了别人十分宠爱
    许是冻得太久,苏梨的脑子糊成一片,她听见楚怀安说她归他了,那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愉悦,她却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她归他了?
    她的名声五年前就毁了,现在又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他记恨五年前她退他聘礼的事,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折磨她,但总不能直接把她从苏府带回侯府吧。
    眼瞅着就到年关了,堂堂逍遥侯却要带一个臭名远扬的寡妇进门算怎么回事?
    苏梨不停的说服自己,楚怀安突然伸手,一把拽走了她身上的披风披在他自己身上。
    披风上抖落的雪花悉数落在她身上,有的落在脖颈,立刻化成水珠滑进衣服里,苏梨冷得一个激灵,缩了缩脖子。
    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受惊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一丝迷茫,像春猎时受惊的小鹿,无辜又懵懂。
    楚怀安想到很多年前自己猎到的一头小鹿,他本来是想把它好好圈养起来的,可第二天那头小鹿就被他的皇叔下令杀掉,还剥了鹿皮给他做了一双非常漂亮的鹿皮靴。
    他看着苏梨,不知道皇叔还活着的话,会不会扒了她这身皮肉来给他做双人皮靴。
    想到这里,楚怀安勾唇摇了摇头。
    “走吧!”
    他朝苏梨说了一句,转身朝外面走去。
    他是真的病了,屋里屋外一冷一热的刺激,脑子越发昏胀起来,喉咙也刺痒得紧。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将苏梨游离的思绪拖拽回来,她还有些懵,不确定刚刚那句话是不是幻听,下一刻却看见顾远风从屋里出来,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只一眼,就验证了楚怀安刚刚说的那句话,她归他了!
    混沌的脑子陡然清醒,身体比意识更快一步行动,苏梨硬撑着冻得僵硬的身体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追着楚怀安朝外面跑去。
    身体笨拙得厉害,苏梨跑得其实很慢,楚怀安虽然病着,走路却还是大步流星,所以等苏梨追出苏府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专属于逍遥侯府的豪华马车被风卷起的帘子一角。
    明明她的脑子糊得厉害,透过那一角却清晰的看见一只小巧的宝蓝色绣花鞋。
    鞋底是崭新的白色,鞋面也是一片光鲜亮丽,五年不见,逍遥侯倒是更会疼人了。
    放慢脚步,苏梨舔舔冻得干裂的唇,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整理了下衣服,这才提步朝马车走去。
    走得近些,可以听见马车里温软柔婉的关切:“侯爷发着高热怎地还硬撑着要出府来?到底是怎样天大的事,一定要您亲自来处理才行?”
    这声音七分关切三分嗔怪,若不是十分得宠,是绝对不敢这样和楚怀安说话的。
    苏梨有些好奇坐在里面的会是怎样姿容出众的女子,正盯着马车发呆,一只素白的手忽的撩起窗帘,露出秀丽可人的面目来。
    那人仍梳着少女发髻,身上穿着上好的丝绸裁成的新衣,头上环铛摇晃,容貌昳丽,隐隐透着贵气,比一般世家小姐的气质还要高出几分。
    四目相对,那人怔住,眼底甚至浮起几分惊恐。
    第8章 那朵白花碍了他的眼
    “三……三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思竹难以置信的开口,迅速掩下眼底那抹慌乱。
    相较于她的失态,苏梨就平静多了。
    “再过几日就是祖母七十大寿,我自当赶回来为她祝寿。”
    苏梨温声应着,并未再看思竹,只扫了一眼车辕,估量了一下高度,便在思竹和车夫的注视下,单手撑着车辕,轻轻一跃,坐了上去。
    她的动作爽利,看上去竟比一些车夫还要熟练。
    楚怀安一上车就抱着暖炉倒在车里,脑子胀鼓鼓的难受极了,并没有看见苏梨露这一手,只没好气的催促:“还不快赶车找抽呢?”
    他的嗓子哑得不行,满腔的怒气都变成了粗重的喘息,只听这声音就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并不怎么好。
    这人平时就是任性妄为的主,生起病来脾气就更大了。
    见他发了火,思竹也不敢耽搁,连忙冲车夫道:“侯爷烧得更厉害了,快回府!”说完放下车帘,阻绝了外面刺骨的寒意,也阻绝了苏梨的目光。
    雪下得更大了,路上没什么行人,繁华的京都难得安静下来,只剩下磕哒磕哒的马蹄声。
    风卷着雪花铺面而来,苏梨抬手用袖子挡住脸,放松身体靠在马车门上。
    车夫驾车的技术还可以,即便是这样的下雪天,马车也没有太大的颠簸,只是苏梨背上有伤,靠着硬邦邦的车门自然备受煎熬。
    从西北到京都,她带着苏湛足足赶了半个月的路,这半个月她睡得极少,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这会儿坐上去逍遥侯府的马车,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松下来,积累半月的疲乏便汹涌而至,别说换个舒服点的姿势,苏梨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然而尚书府和逍遥侯府相隔并不算远,加上车夫卯足了劲赶车,苏梨还没来得及完全放松下来,逍遥侯府气派的门匾就映入眼帘。
    临近年关,已经有不少人家在门口挂上了红灯笼,逍遥侯府自然不遑多让,连门口那两头石狮子的眉间都早早地点了朱砂染上年气。
    马车刚到门口,尚未完全停下,管家已经冲了过来:“侯爷,您可算回来了,夫人正等您用晚膳呢!”
    管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冲过来以后还没看清人,对着苏梨就开始训斥:“思竹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明知道侯爷受了风寒还敢陪他出门,侯爷要是有什么损伤,你有几个脑袋可以赔?”
    管家还是苏梨当初认识的那个,五年过去,虽然人苍老了些,嘴皮子却还利索得很,这一口气说完,愣是没给苏梨一点说话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苏梨刚要开口表明自己的身份,楚怀安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赵叔,你还真是老糊涂了,连我的人也敢训!”
    苏梨到嘴边的话,囫囵了个儿又咽了回去。
    楚怀安约莫是脑子烧糊涂了,以为赵叔真的是在训斥思竹,所以才会出言相护。
    明知这是个误会,苏梨还是将错就错没有解释。
    她如今身份尴尬,今天入了这逍遥侯府,若是没有楚怀安庇护,日子恐怕也不会比在尚书府好到哪儿去。
    被楚怀安一训,赵叔这才看清苏梨的脸,当即惊愕的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见楚怀安从苏梨头上取下一朵惨白的小花。
    “真难看!”
    楚怀安嫌弃的嘀咕了一句,随手将花丢到地上,苏梨下意识的弯腰去捡,楚怀安轻轻抬脚,白底黑面的厚底靴便踩在了那花上。
    苏梨顿住,眼睁睁的看着那脚碾了碾,将花碾得粉碎。
    第9章 苏家送他的粗使丫头
    “啧,我这鞋怎么脏了!”
    楚怀安轻轻啧了一声,他烧得厉害,两颊是不正常的红晕,连泛着恶意的眼都染上一层雾蒙蒙的虚弱。
    苏梨还保持着弯腰想要捡花的姿势,闻言就势俯身,用自己的袖子帮他擦了擦鞋。
    “侯爷,这样干净了吗?”
    苏梨低着头问,整个人看上去乖顺极了,丝毫没有苏家三小姐的架子。
    楚怀安定定的看着她,片刻后忽的伸手取走她头上那支木簪。
    一路奔波,苏梨没有时间梳妆打扮,一头乌发只有这一根木簪固定,现在木簪被抽走了,细软的头发便都披散下来,有的被雪打湿,湿漉漉的贴在脖子处,并不如何舒服。
    “这样就顺眼多了。”
    楚怀安说着,顺手将发簪放进了自己怀里。
    “侯爷,这是……?”
    管家终于忍不住,颤着声开了口。
    他是认得苏梨的,自然也知晓五年前苏梨和楚怀安之间的恩怨,所以现在看见楚怀安把苏梨带回来才会这样震惊。
    “苏家送我的粗使丫鬟!”
    “……”
    管家的老脸抽了抽,还要再说点什么,被楚怀安剧烈的咳嗽打断,当即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一时有些兵荒马乱,苏梨本想默默退后降低存在感,腰肢忽的被一只手揽住,下一刻,男人高大的身躯压了下来。
    下意识的,苏梨反手抓住男人的腰带,以右脚为支点转了个圈,好歹没有狼狈的被压到地上。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爷进屋!”
    楚怀安催促,不知道是真的站不稳,还是故意刁难,他把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了苏梨身上。
    苏梨的衣服早就被雪打湿了,冷得彻骨,他发着高热,即便隔着厚重的冬衣,苏梨也能感受到不断从他身上传出来的暖意。
    像热乎乎的暖炉,对苏梨来说非常具有诱惑力。
    苏梨不自觉收紧手臂,往楚怀安怀里贴了一些,这才扶着他往里面走。
    侯府和五年前的变化不大,苏梨轻车熟路的扶着楚怀安回了他的房间,刚把人放到床上,思竹和管家便领着大夫匆匆赶来。
    楚怀安一沾到床就人事不省,苏梨默默让开,退出内室站在靠门的地方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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