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槿从楼下来,去出恭的时候,遇到了耶律原,两人的确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了。
    他手上戴着的指环,乃是小娘子特别喜欢的那一种,一个环儿,上头挂着一根细细的银链子,然后坠个花儿朵儿鸟儿的。
    他在闵惟秀的梳妆匣子里也见过,坠着一个狰狞的狼牙棒。
    耶律槿的坠的是苍鹰,显然,他是一个好哥哥,不管耶律蓉怎么坑他,他都从来不吭声,连这么娘气的生辰礼,也一直戴着。
    这种指环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链子太细,容易断。
    小娘子们喝喝茶插插花,倒是无事,但像耶律槿做打人那等剧烈动作,就不一样了。
    链子断了,苍鹰勾在了耶律原的头发上,成为了铁证。
    姜砚之伸出了五根手指头,对着耶律槿挑了挑眉。
    耶律槿一头雾水,五个手指头是什么意思?五百两?不对,就冲着姜砚之媳妇儿能戴得起那么重的金镯子,五百两他都不好意思提,怎么着也得是五千两啊……
    耶律槿果断的点了点头,五千两,捞出自己一条命,还能让萧折丢脸,不贵!
    姜砚之嘿嘿一笑,五千两,怕你想得美,哭得少,死得早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想着,拍了拍耶律槿的肩膀,“放心吧,我会把你从粪坑里捞出来的。”
    耶律槿脸一黑,能有点做生意的道德吗?都坑了人家五千两了,竟然还拿话刺人!
    “萧折是吧,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不过,名不虚传这句话十分道理,没有名的人,心虚得要死,自然也不会有好名声传出去了。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不等萧折发问,姜砚之又接着说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只能够证明耶律槿在耶律原死之前,同他发生过冲突,却并不能够证明,耶律原就是他杀的,你直接推断他是凶手,难免太过武断,有打击报复之嫌。”
    他说着,看向了在场的人,“王都的人,都知道耶律槿耶律原兄弟不和,想必也都知道,你同耶律槿不和吧!”
    萧折脸一黑,“三大王有何高见?”
    “大家注意看耶律原的嘴,发现了什么?”姜砚之说着,使劲想要掰开耶律原的嘴,但是掰不开,“惟秀来帮我一帮!”
    闵惟秀点了点头,蹲了下来,众人只听到毛骨悚然的嘎嘣一声,耶律原的嘴立马张得老大了。
    闵惟秀尴尬的抖了抖手,“嘿嘿,好久不打架了,力气没有控制好,不过还好我及时刹住了,没有把下巴拽下来,没事没事,我一会儿给合回去。”
    “大家看到了,耶律原的嘴巴闭得十分的紧,喉咙里头并没有污秽之物。这说明了什么呢?”
    萧折冷笑出声,“任谁掉进粪坑里,都恨不得掩住口鼻,他牙关紧咬,有何问题?”
    姜砚之摇了摇头,“问题大的很,耶律原的鼻子被污秽物堵住了,这个时候,若是他不张开嘴,便会被活活的憋死,你可见过,在水中憋气,把自己憋死了的人?”
    “耶律原可会浮水?”
    “不会,我们大辽国,很少有会水之人。”
    姜砚之嗯了一声,这同他想得一样,“按照萧折你的说法,耶律原是被耶律槿打下粪坑里,然后淹死的。不会水的人,落水水中,走楼梯的人,不慎踏空,都会怎么样?大家请仔细回想一下。”
    闵惟秀想了想,“会惊慌失措,下意识的想要呼救。”
    姜砚之点了点头,“这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除非是抑制力十分强的人,大多数普通人,都是这样表现的。耶律原被打进粪坑里,粪坑不高,跌落的速度很快,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不可能提前就做好了咬紧牙关的准备。”
    “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便是耶律原在掉进去之前,便已经死了,第二种便是他在掉下去之前,出现了某种意外,痛苦得咬紧了牙关。”
    “至于是哪一种,只要将他剖开瞧上一瞧,就知道。掉下去之前,就死了,那么在他的肺腑之内,不会有粪水,反之则是呼吸之时,吸入了进去。”
    “把人剖开!”萧折惊呼出声,看着姜砚之,就像是看恶魔。
    姜砚之摆了摆手,“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可以证明你的推断是错误的。大家可否记得,我们进入茅房的时候,那两块茅房板子搁在哪里?搁在一旁的地上对不对?”
    “茅房四周的墙上,也没有剧烈的喷溅痕迹。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不可能是在打斗中被人推下去的,而是有人搬开了板子,将他推下去的。推下去的时候,他并非是站立的,而是已经失去了意识,推他的人,不想溅在自己身上,所以动作很轻。这就是为什么,粪水没有溅得老高。”
    闵惟秀想了想,还真是,有人落水的时候,都是嘭的一声,溅起了巨大的浪花……
    “那么问题来了,耶律原在死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要紧要牙关,十分的痛苦呢?又是谁搬开了板子,将他推了下去。我又为何要说,耶律槿并非是凶手?”
    第四百六十一章 名动王都
    姜砚之卖了个关子,收到了白眼无数。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了耶律槿的跟前,“你在同耶律原打完架之后,去哪里了?”
    耶律槿神情古怪的看了姜砚之一眼,怎么觉得五千两花得也太快了一些,嗖嗖的,就洗清他的嫌疑了么?这样的人,不但不是他们大辽的人,还是大辽的敌人。
    虽然姜砚之说的那些关于死人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但是却莫名的觉得他说的就是事实。
    真的是见了鬼了!
    “我在恭房门口遇见了耶律原,他出言侮辱我母亲,我气愤不过,便打了他几拳。打完了之后,我立马就走了……”
    萧折也在震惊中回过神来,打断了耶律槿,“你说我的推理,不能够证明耶律槿是凶手;但是你的推理,也同样不能证明他不是凶手。耶律槿完全可以先把他打晕,然后挪开茅厕的板子,将耶律原扔下去。”
    “不然的话,按照他说的,为何等你们下楼之后,他才寻过来呢?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
    姜砚之翻了个白眼儿,“虽然本大王说话十分有道理,但是你每次都重复一遍,实在是太羞耻了!”
    萧折脸一红,呸呸……话都被你说光了,不重复还能怎么样!
    “我打完耶律原之后,肚子很不舒服,又实在是不想看到他,便去了另一个稍远一些的恭房。这里我经常来,熟悉得很,等我回来上楼,发现你们不在,看到这里人多,便跑过来了。”
    萧折嘲讽的笑了笑,“可有人能够证明?”
    耶律槿摇了摇头,你去恭房还有人盯着不成?回来的路上,大家伙儿着急看热闹,也没有人注意到了他。
    他想着,着急的看向了姜砚之。
    姜砚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且问你,耶律原是否有心疾?近日又有些便秘。”
    耶律槿阴沉着脸,都啥时候了,还问这个作甚。
    不过心疾的确是有的,这也是他能够顺利的干掉耶律原,坐上北院大王之位的一个原因。
    ”他乃是早生之人,的确是有轻微的心疾,但是并没有什么影响,他照旧练武骑射样样来得,这事儿整个王都的人都知道。至于是否排便不顺畅,我总不能扒着他屁股洞瞧吧,自然是不知晓的。“
    闵惟秀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天下竟然有如此粗鄙之人!
    耶律槿自知失言,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一直被污蔑,已经让他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一个弱弱的声音说道,“我家公子,的确是有这个毛病。这些日子,一直喝着蜂蜜水。”
    姜砚之点了点头,“那我的推断就没有错了。耶律原在被你打了之后,气呼呼的进了恭房。他一使劲……有心疾之人,在出恭之时,要特别的注意,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是特别容易发病的。”
    “耶律原在发病之后,倒在了茅厕板子上。这一切都不是我的凭空妄想,现在我就要给大家看证据了,在场的娘子们请闭上眼睛,不然长了针眼,我可是不负责任的。”
    姜砚之的话说完,蹲了下去,撩起了耶律原的衣角。
    “啊!他没穿裤子!”人群之中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
    姜砚之摇了摇头,“早说了让你们闭眼睛了。”
    “总不能耶律槿杀人,还脱裤子吧……这是什么癖好?心疾发作,也就说明了为何他牙关紧闭,这是因为他十分的痛苦。除了这一点,我已经叫人把那两块板子抬了过来,你们瞧瞧上面有什么?”
    姜砚之说着,指了指被侍卫抬过来的茅厕板子。
    闵惟秀伸头一看,“有指甲挠过的痕迹。”
    姜砚之点了点头,“没有错。这种心疾发作时,十分痛苦不说,还会有窒息感,能够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这是一种十分绝望的感觉。耶律原倒下之后,下意思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然后用指甲挠了板子,可能想要爬出去求救。”
    “但是可惜的是,虽然来了人,来的却是把他扔进粪坑的人。”
    “耶律槿并非是杀人凶手,原因有三:第一,他若是折返回来了,进去搬运耶律原,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他头上的苍鹰,因为在黑色的头发上,十分的显眼,他为何要留下不利于自己的证据?第二,耶律原心疾发作,眼见着就要死了。如果凶手是耶律槿,他完全站着看他咽气,然后敲锣打鼓,欢欣鼓舞,燃放爆竹的说,哈哈,我弟弟自取灭亡,还不是我干的!”
    耶律槿脸黑如锅底,扣钱!你说的话,太不中听了!他是那种小人吗?
    怎么办,若是洗清了自己的嫌疑,他好像真的像姜砚之说的……好想放爆竹庆祝……
    这么一想,更加不开心了!
    “第三,茅厕的板子使用有一定的时日了,搬开的话,手难免……嗯嗯……耶律槿不大可能先杀了人,然后洗干净手,到楼上去寻找我们,然后再下来。在他出门之时,萧怡真开了窗户,不多久就有人说有人掉进茅坑里了。时间上不允许。”
    姜砚之说着,挑了挑眉……“耶律槿,你伸出手来,让大家伙闻闻吧……”
    耶律槿脸色的颜色,简直可以开染坊了,擦,所以他堂堂一个北院大王,命运就系在出完恭之后,手臭不臭之上了?
    他敢说,姜砚之绝对有更好的办法,证明他是无辜的,譬如前两条就够了啊,非要加上第三条。
    明天他肯定要名动王都了!擦!
    耶律槿想着,万般无奈的伸出了手,忐忑的自己闻了闻,不臭!
    感激上苍,不臭!
    姜砚之同闵惟秀对视了一眼,差点儿没有笑出来。
    耶律槿洗脱了嫌疑,有一种要虚脱的感觉,“那么耶律原到底是自己得了心疾而亡,还是被人扔进茅坑里之后淹死的呢?凶手是谁?”
    姜砚之摇了摇头,“到底是怎么死的,得如同我之前所言,剖开了看一看就知道了。至于凶手,想来是你同耶律原打架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后来听到了耶律原摔倒的声音,进去做了我所说的那些事情。”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凶手,同这位萧折兄弟一样,很希望你是杀死自己的亲弟弟的凶手呢?唉,也不知道,有什么仇有什么怨,要这样害你。”
    耶律槿若有所思的看了萧折一眼,对着姜砚之拱了拱手,“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弟弟已经死了,又何必再受磨难?”
    第四百六十二章 五个指头
    耶律槿大手一挥,很快他的随从们便将耶律原给抬回府去了。
    萧折沉着脸,带着他的人,也浩浩荡荡的走了。
    之前还水泄不通的燕纱阁如今只有小猫三两只。
    苏中丞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鼻子,之前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挤了半天,都没有挤进去,没有瞧见三大王大杀四方的雄伟英姿!
    “大王……”苏中丞的呼唤还没有出口,就听到闵惟秀叹了口气,说道,“耶律小王爷啊,你不觉得你们大辽的治安实在是有问题么?我们才来了一天,这都死了两个人了。”
    “唉,像我们这种娇弱的人,真是晚上都吓得睡不着觉。”
    耶律槿十分的惭愧……以前王都也不这样啊!他哪里知道,今日怎么死了两个人,还都是同他有关的人。
    简直就像是他早上出门踩了药渣子,走了霉运一般。
    一日死两人,还都死在了大陈使臣面前,实在是太丢脸了,耶律槿自己个,都觉得臊得慌。
    就连一直都怼闵惟秀的耶律蓉,都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站在不远处的苏中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样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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