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砚之叹了口气,将双手垫在了自己的脑后,“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没事,高达欠我们人情,一会儿人送去他那儿了,我们偷偷的去查。”
    第二百七十一章 高银芳你快回来
    装睡的人?
    姜砚之说的那个人是太子吧?毕竟东宫私密之事,又有几个人能够知晓呢?
    可是太子为什么要袒护东阳郡王?姜砚之也是同他一道儿长大的,如今还记在蔡淑妃名下呢,两人间的感情,却远不如太子同东阳郡王。
    闵惟秀咬了一口刚买的丸子,突然一道灵光闪过,“你大兄同东阳郡王该不会有什么吧?契兄弟之类的。”
    站在一旁的姜砚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怎么可能,我大兄还在景雀桥月老庙,抱着刘鸾啃呢,满开封府的人都知道!”
    闵惟秀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少年!你怎么这么单纯!
    古往今来,那些找契兄弟的人,不全都成亲生子了么?
    闵惟秀觉得,自己脑海中的这一扇大门,一旦打开了,就怎么都关不上了,那思绪,跟决堤了一般汹涌而出!要不得要不得!
    她想着,又狠狠的咬了一口团子,“差不多了么?便是我也吃不下了。”
    姜砚之低头看了自己的肚子,松了口气,要是再陪闵惟秀吃下去,他保证有腰了,因为腰都要撑到突出了!
    两人马车也不坐,在街上晃荡着消食,不一会儿就看到站在大狱门口犹如门神的高达。
    “高将军,那个章坪山……”
    高达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很慢。没死。”
    什么?闵惟秀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来解释到底是啥意思,恨不得仰天长啸,高银芳你快回来!
    她仔细想了想,大约是在说,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慢,老子在寒风中都抖了很久了。章坪山还没有被老子弄死!
    姜砚之笑了笑,“高将军,可否让我们见下章坪山,我们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问。”
    高达摇了摇头,看着闵惟秀,“等。沐浴。”
    你们等一等,章坪山在沐浴更衣呢!
    闵惟秀顿时糊涂了,章坪山不是来受审的么?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龌龊事,他要去沐浴更衣!竟然连一个老大叔都下得了口,你们简直是禽兽啊!
    等了好一会儿,里头跑出了一个小兵来,高达这才点了点头,拍了拍姜砚之的肩膀。
    两人一进大狱,章坪山已经在最显眼的地方等着了,不过是一个时辰未见,闵惟秀瞧着他,总觉得他已经同之前大不相同了。
    不等闵惟秀同姜砚之开口问,章坪山已经像是被人开启了机关术一般,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叫章坪山,铁蛋我兄弟,一起打铁花,还要做火器。心得我爹出,图纸靠铁蛋,火球与蒺藜,都是好玩意……”
    闵惟秀有些汗颜,难不成进了高达的大狱,说话的节奏都要变成跟他一样?
    她想着,将那团子的签往章坪山的面前一掷,竹签立马跟上坟的香一样,插进了地板里,稳稳当当的。
    “能好好说清楚么?”
    章坪山停滞了一下,又接着面无表情的说道,“一开始,是铁蛋给我打下手做火器,但是我在这一行上,跟我阿爹一样没有天赋,动不动就炸开了花。可是铁蛋却心灵手巧,不久之后,他便做出了这两样火器。”
    “我心中嫉恨,若是把这个献给朝廷,就再也不用打铁花了,指不定还能捞个官当当。可是我对铁蛋下不了手,就算抢过来了,我一个平头百姓,又如何能够见到官家献图纸?怕是还没有近身,就被侍卫给砍死了。”
    “这时候,来了一个小衙内,他说自己名字叫赵离,是高达高将军的内侄,在开封府中颇有门路。他说只要我帮他做一件小事,就能够保证我全家都荣华富贵。”
    赵离?闵惟秀同姜砚之对视了一眼。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糊弄人的。可是没有过多久,事情的发展全都如同赵离所言,太子同太子妃来寻我们给官家表演打铁花!我想他就算不是高达高将军的亲戚,那也必定是在开封府有门路的人。”
    “我全都是按照赵离的吩咐去做的。来到开封之后,铁蛋经过这些日子,发觉了火器的重要,对图纸看得越发的紧。我问他是不是想在上元节献给官家,好飞黄腾达。他却说不是的,他说自己只想做一个匠人,沉下心来研究震天雷,不想做官。简直是虚伪至极!”
    “太子妃拿了他的顶针,给了他一贯钱,他便觉得太子妃是一个好人了。王家兄弟也是赵离安排的……他们先撞后杀,从铁蛋的手中抢走了火器的图纸。我抄了一份,给了赵离,然后按照他吩咐的,将原来的那一份,放到了小楼里,等着太子妃入圈套。”
    “铁蛋还有王家兄弟的死,你们都知道,我就不说了。赵离说,他们死了之后,就没有人知道图纸不是我画的了。赵离还说,三大王有点小聪明,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先承认罪行,再进宫翻供指认太子。”
    “因为火器图纸事关重大,不管如何,官家都不会杀我的,最多也不过是入军户,直接扔我去火器作坊为朝廷效力。再把我爹同铁蛋关于震天雷的想法慢慢拿出来,不说当什么作大将,小官是跑不了的。”
    “而我家中,赵离也给了足够多的金银,够他们活上好几辈子了。”
    章坪山说着,突然之间抱住了闵惟秀的大腿,“闵五娘子,我知道你武艺高强,你快杀了我啊,你快杀了我啊!我一点都不想活了,高将军他简直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姜砚之大惊,他奶奶,我都没有抱惟秀的大腿呢!何时轮到你了!
    闵惟秀却是松了一口气,“所以,辽人什么的,都是不存在的对不对?”
    章坪山还哭得不能自已,突然之间,从门口传来了一声咳嗽声。
    章坪山又像是开启了机关术一般,快速的松开了闵惟秀的脚,寻了一个墙角,蹲了下去,双手抱头,一言不发了。
    不光是他,闵惟秀环顾了一下四周,但凡是有人的监牢里,所有的人都同章坪山表现一样,一个一个的,缩在角落里,抱着头,整整齐齐的。
    这画面,看着当真让人不寒而栗。
    高达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才会因为一声咳嗽变成这样。
    姜砚之也脸色不好,拉着闵惟秀就出去了。
    章坪山显然什么都不会说了,赵离的手上还有一份火器图纸,他有没有丧心病狂的送给辽人,又有谁知道呢?
    好好的一个制作火器的高手铁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掉了。
    震天雷问世,不知道又要推迟多少年。
    闵惟秀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姜砚之走了出去,外头一阵欢声笑语的,虽然已经时辰不早了,但是大街小巷还是有许多挑灯夜游的人。
    一门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兄弟
    守门的士兵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三个人有些发怵,黑白无常本来就走到哪里就死了哪里了,若是在传染了他们高将军的狠辣,那日后开封府还不变成地狱?
    现在辞官还来得及么?
    似然不过是芝麻绿豆官,但是守门人还是觉得,自己大大小小也是个官老爷了。
    “恬恬。”高将军面无表情的说道。
    闵惟秀摆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不是。”
    闵惟秀点了点头,拉着姜砚之就告辞了。
    姜砚之一头雾水,“高将军刚刚说高恬恬什么事?”
    闵惟秀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
    你不知道你点头?姜砚之看了过来。
    闵惟秀不甘示弱的看了回去?高银芳不在,莫非我们要在寒风中猜一夜?
    姜砚之想想也是,甩手不管了,如今真的是已经很晚了,虽然这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好像人一下子就长大了,多了许多烦恼,但是因为身边站着惟秀,他便觉得什么都值当了。
    “我送你回府去。”姜砚之摸了摸闵惟秀的脑袋。
    闵惟秀点了点头,“我还要去告诉我阿爹,关于火器的事,要是能够用上,那就太好了。”
    姜砚之在武国公府门口站了许久,直到闵惟秀的身影全都看不见了,才对路丙说道,“咱们去东宫。”
    路丙有些迟疑,“大王,夜深了,殿下怕是已经歇息了,要不明日……”
    姜砚之摇了摇头,“他睡不着。”
    东宫之中,一片灯火通明。
    太子还穿着看灯时的衣衫,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饮着酒,跳跃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打在了墙上,有些恍惚。
    姜砚之一手提着一个酒葫芦,也不通报,直接寻了一个蒲团,坐了下来。
    他摇了摇葫芦,拨开盖子,给太子满上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说起来,我们兄弟还没有痛痛快快的一起喝过酒。你都只同东阳喝,真叫人嫉妒。”
    太子苦笑着抬起了头,他已经有些醉了,他伸出手来,僵硬了一下,还是落了下去,揉了揉姜砚之的脑袋,“你太小。以前还是个豆丁,现在都定亲了。”
    姜砚之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有些火辣辣的烧得慌。
    “大兄,东阳他……”
    太子打断了姜砚之的话,“是我欠他的,我亏欠于他。他恨我也好,不恨我也好,都是应该的。”
    姜砚之不明白。
    太子看见他的模样,“都说了,你太小。”
    太子端起酒盏,又喝了一大口,“在我小时候,也经常来这宫里头玩,那时候,天下还不姓姜。我是阿训的伴读,阿训生得白白胖胖的,说起来,你同他倒是有几分像。他聪慧至极,文武双全,远胜于我。”
    “那时候我经常在想,等阿训长大了,他像他阿爹一样当皇帝,我就像我阿爹一样,给他做辅臣。你那时候尚未出生,自然没有见过阿训。他是柴皇帝的儿子,说起来是你的亲表兄。”
    “后来阿爹做了皇帝,阿训变成了郑王,我很不服气,同阿爹大吵了一架。为什么呢?天下明明就是阿训的,他阿爹是皇帝,死了之后,自然是由他来继承。可是……你明白那种心情么?我同阿训的地位立马就颠倒了。”
    “我羞于见他。明明他是君,我是臣,可是现在我变成了皇子。我有一种像是偷走了阿训人生的感觉。我为自己感到羞愧,我为阿爹感到羞愧。又因为同阿爹顶嘴,被他打了一顿,就病倒了。”
    “阿爹想要把阿训迁往房州,过不几日就要启程。那时候皇后,也就是你阿娘,偷偷的带了阿训来看我。他那日穿着宝蓝色的小衫,额间还坠着金玉,闪闪发光,他却是华丽,越是显露出我的丑恶。”
    “这些本来就是阿训的东西,我们把最好的夺走了,还给他那么一丁点儿,还非要他穿着招摇过市,彰显仁德。真让人恶心到作呕。”
    姜砚之好奇的看着太子,他一直以为,同太子最要好的人,是东阳,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一个阿训。
    可是这些年,太子从来都没有提过阿训这个名字。
    “阿训他真的很聪明,他来瞧我,对我说:他说阿离,天下便是给我,我也守不住,我太小了。成王败寇,时事如此,又有什么好唏嘘的呢!你便是死了,也已成定局。他说,阿离你听好了,我不怪你。他日你若是能替我家保下一条血脉,也不枉费你我二人相交一场了。”
    “明明失去了一切的是阿训,我却软弱到还要他来安慰我。”太子说着,又喝了一杯酒,“我从出生起,就一直是这样一个软弱的人。小时候事事都听阿训的,长大了些,人人都说我庇护着东阳,其实都是东阳在支撑着我。”
    “我听了阿训的话,便开始听话的吃药,过了月余,终于好了起来。等我去皇后那里寻阿训的时候,他们却说,阿训已经死了。哈哈,我去问阿爹,我问他阿训为什么要死。阿爹说,他是病死的。”
    “生病的是我,阿训却病死了。”
    太子给姜砚之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斟满了,一饮而尽。
    姜砚之瞧着烧得慌,忙给他夹了一些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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