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砚之一听,忙换了一边,到了铁蛋的右边看了看,仔细的捏了捏他的手臂,只不过烧得太狠,已经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这时候,另外一个壮汉弱弱的插嘴道,“如果说右手的话,今日晨起,我同铁蛋一道儿去给师兄弟们买馍馍,同舞龙的那群人打了一架……他那时候伤了右手,不过我们经常打架,铁蛋说没事,我们也就没有在意。”
    他的话一说完,舞龙的那群人立马恶狠狠的站了起来,“我说呢,怎么同你们打过架的两个人都死了,分明就是你们蓄意报复!”
    姜砚之皱了皱眉头,看着群情激愤,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的两伙人……不对,这不对,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二百六十五章 掩埋的真相(二)
    姜砚之想着,又看向了一旁的两具尸体。
    这二人比一旁的铁蛋,死得更惨烈。
    闵惟秀见姜砚之想事情不说话,问道,“不过是买个馍馍而已,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那群舞龙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有个瘦高个儿站了出来,迟疑开了口,“小的名叫鞠云,乃是这舞龙班子的队长。今儿个一大早,王平还有王金兄弟二人去买馍馍,一不小心撞到了铁蛋。”
    “他那会儿正掏出钱袋子,准备付钱,被撞钱袋子掉在了地上”,鞠云说着,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他们回来之后同我说,里头滚出了三个这么大的金元宝来,还有一颗枣子那么大的珠子!”
    “王家兄弟正要道歉,但是铁蛋却恼羞成怒,二话不说,就同他们打了起来。”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他们这些打铁花的,虽然小有名气,但是一场铁花打下来,也赚不着一个大金元宝啊!
    铁蛋是哪里来的?莫非当真是他收了贵人的钱,故意打坏了?
    一时之间,周遭都议论纷纷起来。
    舞龙队的其他人,也都十分的惊讶,显然除了鞠云,王家兄弟并没有跟他们说过这事儿。
    鞠云又伸出手来,指了指之前说话的那个壮汉,“你是同铁蛋一起去买馍馍的,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别撒谎,那个卖馍馍的天天都在,咱们可以去他的面前对质。”
    那壮汉灰着脸,点了点头,“那就不兴是铁蛋自己攒的么?”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个都不信。
    大陈的百姓交易,多用的是铜钱,一贯一贯的攒起来。像这种大金锭子,就连闵惟秀同姜砚之都很少用。
    你说你去买碗面,啪的掏出一个大金子,旁人还不把你当傻子看待!
    闵惟秀家库房里倒是有许多,只不过都是搁在箱子里落灰罢了。
    “你们之中,有谁知道铁蛋的金元宝是怎么来的么?”
    “我……我亲眼瞧见太子妃给了铁蛋一个锦囊,里头是不是放的金元宝还有明珠,我就不知道了。我问铁蛋,铁蛋说是他家祖传的一个铁顶针,被太子妃瞧中了,给的赏钱……不过一个顶针,能值多少钱……应该不是的……”
    闵惟秀一愣,看了安喜一眼,“你去找太子妃,看她还在小楼里么?”
    安喜拔腿就跑,过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回来,摇了摇头,“不在了,已经回宫去了。”
    闵惟秀皱了皱眉头,这案子越查越对东宫不利了。
    这要是传了出去,能够立马变成,太子妃贿赂打铁人,想要谋逆夺位,暗杀官家,还暗戳戳的让人烧掉了那条大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事情到了这一步,闵惟秀也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问题了,她怕自己个再接着问下去,就能够让东宫定罪了。
    她想着,捅了捅姜砚之。
    姜砚之蹲在地上,嘴中喃喃自语,“不对啊,不对啊!惟秀你看,他们肚子上这一块地方,怎么比旁的地方要厚一些呢?”
    闵惟秀看了看,这烧得跟木炭似的了,谁还看厚不厚啊?
    她侧着头,自己同一旁的铁蛋对比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如此,再凑近了一看,“嘿,这里还有几根白毛。”
    姜砚之站起身来,“之前本大王有一件事情,一直都想不明白。打铁花失败的时候,我一直都在认真的看舞龙表演,在铁花落下来的一瞬间,嘭的一声,这两个人瞬间就成了火球了,那种感觉,像是火落入了油锅中一样。但是其他人却没有。你们同他们二人,有什么不同?”
    舞龙队的鞠云一愣,看了一眼打铁花的章坪山,“就在打铁花开始之前,章坪山领着铁蛋来道歉,送了他们两件羊皮坎肩。我们舞龙队,乃是从南地来的,羊皮坎肩是稀罕玩意儿。夜间开封府冷,又是一副要下雪的样子,他们二人便把羊皮坎肩给穿上了……莫非是这羊皮坎肩有问题?”
    姜砚之走近章坪山,在他的身上闻了闻,章坪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三大王,你怀疑我?那羊皮坎肩是我同铁蛋一直穿在身上的,能有什么问题?不信你问问我的兄弟们……”
    打铁花的人全都齐刷刷的点头。
    姜砚之看向了章坪山的手,因为打铁的缘故,他的手上全都是老茧子,黑乎乎的,在他的右手上,还少了一根小手指头,只不过九个指甲都修剪得干干净净的,里面连一点儿泥土都没有。
    “除了打铁,你还炼丹?”姜砚之又问道。
    章坪山苦笑出声,“我不炼丹。三大王眼睛真厉害,一瞧就知道我这小手指是被火药给炸掉的。这打铁花只有在冬日大型庆典的时候才会有人来请,平时我们师兄弟,都各自劳作。我在家乡,主要是给人攒编炮的,就是把爆竹攒在一块儿,噼里啪啦作响。”
    章坪山说着,笑容僵硬在了脸上,直跺脚起来,“是我害了两位王兄弟啊……我只想着给他们赔礼道歉,便把羊皮坎肩送给了他们,却是忘记了,我们经常攒编炮,身上多少沾了些火药,这这……我们打铁花都是光着膀子的,平日里也没有想起这事儿来……”
    姜砚之对着闵惟秀眨了眨眼睛。
    早在前朝的时候,有道士炼丹,便练出了火药,只不过多是用来在坊市里表演杂耍,大陈朝初立的时候,还用火箭灭了南唐。在开封府里,也有官造的火器作坊。
    姜砚之断案多年,又看过密卷无数,对各种伤口都了如指掌。
    闵惟秀笑了笑,她问就是绝路,姜砚之一来,还绝处逢生了。
    只不过这厮到底长了个什么狗鼻子狗眼睛的啊,咋啥都知道呢!
    “不,你知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上可能会有火药的残留……所以你的手指是打铁花之前修剪干净的,连头发都要新鲜皂角的味道。你打铁花多年,早就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但是你还是把羊皮坎肩送给了两个舞龙的。我说得对不对?”
    打铁花队伍里的人,都议论纷纷起来。
    章坪山当然知道,他读过书,为人大胆心细,还经常提醒给他打下手的铁蛋,在身上没有处理干净的时候,不要去打铁,不然的话,溅了一点火星子,那可是要遭大罪的了。
    章坪山抿着嘴唇不说话。
    第二百六十六章 震天雷
    姜砚之见他不说话,又接着说道,“你同他们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害死他们呢?就算他们瞧见了铁蛋来路不明的金元宝,你们也不至于要杀人灭口才对。”
    “毕竟,站在一旁的那位大兄弟,还有集市里卖馍馍的人,都瞧见了,他们却好好的。让我猜猜为什么?他们二人见了大笔钱财,动了歹念,发现了你们的秘密,并拿这个威胁你们……”
    章坪山的手抖了抖,却是松了口气,“三大王料事如神,小的有重大的事情要汇报,还希望……太子妃是瞧中了铁蛋的铁顶针,但是她只给了一贯钱……铁蛋的钱,就放在我们的住处,他缝进被子里了,三大王去搜就知道了。”
    “一贯钱,金元宝,还有珠子都在。三大王,小的……”
    姜砚之点了点头,带着章坪山上了小楼。
    闵惟秀同安喜紧跟其后。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我猜同火器有关。”姜砚之淡淡的说道。
    章坪山对着姜砚之深深的行了个大礼,“小的远在外地,都听过三大王聪慧美命,原本只以为是吹嘘出来的,没有想到,那些传言,都没有说出三大王真正本事的一半。”
    姜砚之得意的抬了抬下巴,本大王就是这么厉害!哈哈哈哈!
    “这事儿,要从小的家世说起。小的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但是到了我父亲一辈,开始不务正业起来,他并不喜好读书,醉心研究火器。”
    “我家中地处南唐,好行奢靡之风,火器并不受到重视。我父亲却是异想天开,想要研制出一种大铁球,里头装着火药,往远处一扔,就能够爆炸开来,铁片乱飞,杀伤力巨大。他还给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震天雷。”
    闵惟秀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上辈子打了那么久的仗,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这玩意儿,顶多有火箭。
    说是火箭,实际上就是在箭上绑了火药桶,算不得太大的威力。
    “那他成功了么?”闵惟秀着急的问道。
    章坪山苦笑的摇了摇头,“不但没有,他还把自己炸飞了,把我们家的宅子也炸塌了,还炸死了左邻右舍的人……”
    闵惟秀同姜砚之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那会儿正是战乱,我阿爹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全家都被治了罪,入了贱籍。因着机缘巧合,我成了打铁人。又辗转各地,父亲什么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了他的想法,和他每一次尝试的记录。”
    “许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对火器也很感兴趣。我炸掉了自己一根手指……终于……”
    闵惟秀眼睛一亮,“终于研制出了震天雷?”
    章坪山一梗,又摇了摇头,“震天雷有一些眉目,但是还没有成功。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我做出了火球和火蒺藜。在这个过程当中,铁蛋一直都在给我打下手。”
    “来了开封府之后,我有意想要在今夜,打铁花表演结束之后,将这两种火器,献给官家。但万万没有想到……铁蛋他,他被富贵繁华迷了眼,竟然偷卖了我的火器图纸。那火蒺藜乃是我特意针对大辽骑兵而想出来的。”
    闵惟秀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两种火器,能够在战场上大有作为。
    “那铁蛋该死,后来呢?”
    章坪山叹了口气,“铁蛋到底跟我是多年的兄弟,我原本想着,卖了便卖了,让旁人得了这个功劳,只要火器到了官家手中,让我大陈的军队用得上,也不枉费我拼了命去弄这个了。”
    “铁蛋也哭着求我,他说献给官家,除了得到虚名,有什么好处?不如卖掉了,他能过上好日子。我也能够有更多的钱,去继续做我的震天雷。那头光是定金,都给了三锭金和一颗夜明珠,出手十分的阔绰。”
    “他们约好了,今日在小横桥一手交钱,一手交图纸。铁蛋定金都收了,能够出得起这么多钱的,哪个不是贵人,若是他不守信,岂不是小命不保?于是我一时不忍心,就算了。”
    “就跟三大王猜测的一样,王家兄弟动了歹念,一路跟踪铁蛋,看见他同人交易,然后威胁他。铁蛋回来之后,我发现他神色不对,就质问于他,这一问,犹如晴天霹雳。”
    “那个买走铁蛋图纸的人,他不是我大陈人,竟然是辽人!这是通敌卖国的大罪啊!当年我入军户,一家子住在边关,可恨我媳妇儿,就是被辽狗给糟蹋了。铁蛋他,铁蛋他明知道我恨辽人,竟然还把我的心血,卖给了辽人……”
    “通敌!”闵惟秀若是能戴冠,此刻头发能把冠冲到天上去!
    简直恨不得冲下去,把那铁蛋再锤成渣渣!
    “我叫我阿爹立马派人去抓,这厮如今应该还没有出我大陈国境,说不定还能够拦得住,他娘的!”
    闵惟秀二话不说,冲下楼去,去寻武国公了。
    原本大辽骑兵厉害,陈朝就已经有所不敌,若是他们有了比大陈更加厉害的火器,那岂不是要糟糕?
    闵惟秀边跑边想,她阿爹打仗厉害得很,上辈子的时候,却在此次北伐打了败仗,莫非是因为这事儿?
    后来她多方查探,所有的人,当时去打仗的那些人,都缄口不提,只将过错全部推脱在她阿爹身上……
    闵惟秀刚跑到楼梯口,就被姜砚之拽住了,“惟秀,别叫你阿爹去,叫高达去。”
    闵惟秀一愣,没有来得及想太多,就信任的点了点头,往外冲去。
    姜砚之又上了小楼。
    章坪山坐在地上,抱着头,“我恨铁蛋,又害怕王家兄弟把辽人的事情说出去。铁蛋根本不会造火器,迟早要查到我的头上,那样的话,我们全家都只有一个死字。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做出震天雷,我不能死,我死都死不瞑目的。”
    “于是我就想了一个办法,假意去讨好王家兄弟,不光给他们分了金银,还送了他们羊皮坎肩。他们是南地来的,天冷全靠抖……”
    “若然如我所料,他们欢喜的穿上了。铁蛋拿了花棒,从我旁边经过的时候,我用针扎了他右手一下,他当时虽然已经觉察出不对了,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全都盯着呢。后来的结果,就是你们看到的了……”
    章坪山说着,对着姜砚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三大王,我若是什么都不说,您也能够查出来这些事情,但是我到底良心不安,若是那辽人日后用我的火器来打杀我的同胞,那我就是罪人啊……”
    “三大王,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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