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砚之此刻已经蹲下身来,仔细的查看朱酒务了,“死因是冰锥入喉,有人用冰凌刺入了他的喉咙,将其杀死,然后抛入湖中。人刚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因为刚才我们还在凉亭那儿瞧见了他。”
    他说着,四下里看了看,然后眉头紧锁起来,最后姜砚之看向了闵惟秀,闵惟秀摇了摇头,“你看尸体的时候,我已经四处看过了,这里并没有一个穿着绿色衣衫的人。”
    之前他们在凉亭里看到的只是背影,没有看到正面,并不知道那个人长成什么样子。
    时间间隔太短,那个穿绿衣衫的人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在那之前,他们还在争吵。
    姜砚之转过头去,看向了韩副三司使身边的余则,他站在那里不悲也不喜,面无表情,好像眼前根本就没有躺着一具可怕的尸体一般。
    看到姜砚之看他,他也看了过来,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诸位,可瞧见了之前在凉亭里,有一个穿着绿色衣衫的人,同朱酒务发生了争执?”
    人群中乱糟糟的,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小娘子小声的说道,“你……你说的是这件绿衣衫么?我在那边的老松树上捡到的,不知道是谁扔在那里挂着。”
    姜砚之脸色不好起来,这凶手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若是他穿了两件袍子,杀人之后,将那绿色的衣衫脱掉了,现在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查清楚,到底他穿了什么颜色了。
    那么多达官贵族,朱酒务在其中,不过是一个小人物,注意他的人不多,是以除了闵惟秀同姜砚之,还真没有人注意到,他同人在凉亭中发生了争执。
    姜砚之接过那袍子一看,叹了口气,同他想的一样,凶手十分有经验,这血衣上不光是有喷溅的痕迹,内侧还有擦拭的痕迹,他已经将脸上身上溅上的血迹全部都擦掉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宴会不得不早早的就结束了,开封府将那尸体收了回去,待仵作查看登记造册之后,方能让朱家人给领回去。
    闵惟秀看着渐渐散去的宾客,轻轻的拽了拽姜砚之的袖子,“凶手是个狠角色,能够用冰凌刺准人的喉咙,可不容易。他既然这么厉害了,为何又要在宴会杀人,还杀人抛尸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姜砚之抿了抿嘴唇,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有人在警告我们,要我们闭嘴。”
    第二百一十章 八鬼过海(一)
    赵御史查这个案子,死了。
    现在这个案子的线索朱酒务,也死了。
    闵惟秀同姜砚之对视了一眼,都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闵惟秀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说出东阳在“恰好”的时机,阻拦了她一下的事。上次他们查刘侍卫的死,已经证明了,亲蚕宫的事情,是刘国丈做下的,并不是东阳。
    “走吧,咱们去汴水旁看看有没有游船。”闵惟秀张嘴说道,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之前朱刚强同人争吵,她就只是隐隐的听到了“游船……汴水”四个字。
    姜砚之点了点头,同闵惟秀一道儿去向韩副指挥使告辞。
    闵惟秀走近一瞧,只见临安长公主正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闵惟秀一个激灵,她差点儿忘记了,今日她阿娘可是带着闵姒也来了。
    “砚之要带惟秀去哪儿?”
    姜砚之笑了笑,“我们打算去汴水游船。”
    临安长公主拍了拍闵姒的肩膀,“你常宅在闺中,今日难得出门,同惟秀一道儿去玩罢。”
    韩副指挥使一听,立马说道,“我家韩昀也该放松放松,就拜托三大王了。”
    一直到四人都坐上了马车,闵惟秀都没有回过神来,这是啥玩意?
    闵姒同韩昀在相亲?
    娘啊,她同姜砚之是去查案的啊!咱还带了两个相亲的。
    你瞧那韩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正襟危坐,再瞧那闵姒,双耳通红,简直要滴出血来,这是啥,拉郎配啊!
    姜砚之见气氛实在是尴尬,咳了咳,“这汴水的小花艇特别多,不少小郎君小娘子都结伴游船,还有花娘弹琴……韩兄可曾去过?”
    韩昀一听,眼睛都红了,“我曾经同刘小娘子去过……”
    马车里的气氛更加怪异了,你同刘小娘子去过……刘小娘子已经死了。
    你现在要同闵四娘子去……闵四娘子她不想死……
    闵惟秀一见,忙补救道:“阿姐,说起来夏日的时候,我同三姐坐船抓鱼儿玩,你总是坐在岸边抚琴。”
    闵姒低着头轻轻的说了一句,“嗯,因为我一上船就头晕。”
    擦!
    闵惟秀也无话可说了,马车里的气氛又诡异起来。
    闵惟秀深深的感激上苍,幸亏她不管是哪辈子,都没有相过亲。
    好在马车很快便到了汴水旁,闵惟秀率先跳下了马车,深吸了一口气,一股子凉气上脑,让她整个人都舒坦起来。
    同闵惟秀印象中的情形不同,今日汴水旁边,十分的冷清,别说游船了,就是那一旁的八仙楼,都门前冷落鞍马稀的。
    这实在是不太正常,八仙楼可是七十二正店之一,里头酿的醉八仙,乃是京中名酒之一。
    姜砚之也有些莫名其妙的。
    “走,咱们先去八仙楼吧。”
    韩昀一听,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去我家做客,还没有来得及上菜,就……这一顿一定要我来请。”
    姜砚之也不推脱,往了水面一眼,水波荡漾,迷雾蒙蒙,那天好似要塌下来了一般。
    他皱了皱眉头,走进了八仙楼。
    闵惟秀好奇的四下看了看,她平日里多去樊楼,这八仙楼倒是头一回来,不一会儿,就有小厮引了众人进雅室。
    那小厮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笑道,“诸位瞧着面生,乃是头一回来吧?我们这八仙楼啊,能观水看雾,跟仙境儿似的,旁的地方,可没有这个景儿。”
    姜砚之扔出了一个荷包,那小厮一拿,欣喜异常,越发殷勤。
    “一会儿我们想要坐船,怎么瞧这水上,一条船都没有?”
    小厮一愣,神秘兮兮的说道,“您没有听说过我们开封府的八大传说?这其中之一啊,就同我们八仙楼有关系!”
    闵惟秀一听,来了兴致,“什么传说,完全没有听过。”
    说来也是怪事,他们四个可都是在开封长大的,八仙楼就算没有来过,那也是耳熟能详的,竟然不知道有什么传说。
    小厮来了精神,把手一拍,从兜里掏出一个板儿,啪的一打,“客官,您听好了!”
    闵惟秀满头黑线,这小厮到底一天要跟多少客人说这事儿啊,都成说书的了。
    “这个传说,同我们酒楼的名字有关。传闻每隔十年的正月初五夜里子时三刻,八仙都会从天而降,驭使着一条有两层楼高的游船游览汴水。您刚才进门的时候可瞧见了,咱们这八仙楼气派不气派?这可是照着那仙船造的。”
    “一开始的时候,八仙楼还不叫八仙楼,叫做八家楼,平平无奇的,在这开封府中,默默无闻,眼瞅着就要关门大吉了。我们的东家,就是如今东家的父亲,半夜里伤心难过,就坐在汴水旁饮酒,不料大雾之中,灯火通明,丝竹声起,好不热闹。”
    “东家惊讶无比,却瞧见一艘大船停在了他的面前,一个小仙童走了下来,说他是有缘人,八仙闻到了他酿的酒香,想要尝上一尝,渡他成仙。我们东家迷迷瞪瞪的就上了船,将酒楼里的酒带了两坛子上去。”
    小厮一说,板儿一打,“那坛子盖一揭开,当真是酒香四溢,沁人心脾。八仙畅饮,不一会儿,竟然就醉了。要不我们楼中美酒,为何要叫醉八仙呢?那真是厉害到连神仙都要喝醉啊!”
    “这得道成仙,本是好事,但是我们老东家舍不得家中老小,那是宁做凡人,也不做神仙,乘着八仙睡着了,竟然偷偷的跳下了汴水,一路游了回来。这正月里的水,得多凉啊,我们老东家回到家中,关着门一连画了一个月,终于将那仙船画了下来,又寻了工匠造成了今日的八仙楼!”
    “打那之后,不知道有多少求仙问道之人,每到正月初五,就来这汴水旁边候着,想要一睹仙颜,只可惜,这么些年,仙船再也没有靠岸过,因为这岸上没有有缘人啊!”
    “客官您问,今日为何水面无游船,那当然是因为今日有仙船出没,这凡人当然是不敢随意下水,怕惊扰仙家呀!”
    闵惟秀听得索然无味,现在开封府里的酒楼都竞争这么激烈了么?
    白瞎了姜砚之打赏的金银了。她正想着,就看到闵姒亮晶晶的双眼。
    姐啊,你长得一看就是凡间真绝色,肯定不能当神仙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八鬼过海(二)
    闵姒长得好,但是平日里总是低着头,双眼也不敢直视他人,白瞎了她的美貌。
    如今的她双目中好似有点点繁星,期待的看着那小厮,仿佛在问,下文呢?后面的呢?
    那小厮双眼发直,脸色通红,看得口干舌燥,闵惟秀瞧着无语,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板儿,到他的耳旁可劲的一打。
    小厮猛然醒过神来,“抱歉抱歉,小的这就去传菜。”
    说完赶忙跑了出去。
    姜砚之一脸茫然,“传菜?传什么菜?我们都没有点呢!要不这八仙楼比不过樊楼呢,都是啥玩意啊!讲了个不着四六的故事,然后人就跑了?”
    “四姐,你别听他瞎胡诌。他们楼里的酒,要是神仙都能喝醉了,那凡人喝了,还不爆体而亡,醉死了!还有咱们就在这汴水边上,这八仙楼前头就是一个小水洼洼,划划小舟就算了,两层高的大船,怎么可能开得过来?”
    “他们老东家,不就是那朱酒务他爹么?我在开封府里看过卷宗了,那人是大冬天的非要逞英雄,在湖中游泳,给淹死了。还画一个月呢,鬼画符还差不多!”
    “若真有仙船来,咱们这样的人家会不知道?早就派重兵守着,不说把神仙老儿抓下来,怎么着也得抠出几颗不死金丹之类的来吧?”
    闵惟秀噗呲一笑,可不是姜砚之说的这个理儿么?
    秦始皇多厉害的人物,也想长生不老;天宝女帝她爹,千古一帝,多么英明啊,不也成日里磕金丹……
    若是有长生之道摆在眼前,别说仙人坐的游船了,他就是坐的飞船,官家也能够用箭把他射下来。
    “四姐,你别听姜砚之的,那小厮就是说了故事,传说吗,随便乱说的才叫传说,真实的事情那叫史实。”闵惟秀踩了姜砚之的脚一下。
    姜砚之一个激灵,立马说道,“惟秀说的都对!”
    闵惟秀又对他翻了个白眼,闵姒原本闹了个大红脸,见姜砚之一副狗腿子的模样,觉得好笑,这才松快了几分。
    那个小厮讪讪的站在门口,“客官,你要吃点什么?”
    一行人用完了,今日游船又是断然不成了,闵惟秀果断的让韩昀送闵姒回去,自己个则同姜砚之在汴水边走了起来。
    八仙楼小厮的话虽然是吹牛,但是在这么特殊的日子,八仙楼的东家朱酒务,偏偏同人提了游船……总觉得并非是巧合。
    传说虽然是胡说的,但是胡说也不是凭空而来的,多少有一些相关联的事情。
    冬日里天黑得早,今日又是雾沉沉的天,不多时,就感觉夜幕降临了。
    姜砚之在原地跳了跳,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肉干,递给了闵惟秀,闵惟秀摇了摇头,“咱们回去吧,问了好些人了,他们也啥都不知道。水边风大,别再给冻坏了。”
    姜砚之畏寒,鼻子早就冻得通红的了,出来了一天,他们的暖手炉也都没有热气了。
    姜砚之摇了摇头,“看到前面有个卖炒栗子的阿婆了么?我去给你买炒栗子吃!”
    姜砚之说着,小跑了过去,他们一路上问了许多人,大部分说出来的故事,都同八仙楼的人说的一样,还去寻了那撑船人,撑船人都说今日歇了,若是想坐船,去旁的地方去。
    “阿婆怎么就收摊了,我想买两包栗子。”
    那阿婆看了看天色,“你们年纪轻轻的,别自己个作死了,拿了栗子早些回去吧。千万不要在子时三刻过来,这船啊,哪里是什么仙船,那是夺命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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