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郭逸对他们毫不理睬,甚至一眼没瞧。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赵之佑。
    一瞬间,乔木全明白了!
    “他不是郭逸。”乔木镇定地说。
    “那他是谁啊?”杨婕急问。
    “田玉娥。”
    乔木心想:是啊,这正是田玉娥苦等千年的一次机会。从老郭和小逸不幸落入那条岩隙中时,田玉娥已经开始她的复仇计划。小逸肯定沾染了腐毒,并带着腐毒,或者说带着田玉娥的意志,来到了小蛇岛。
    这一切显然已被郑惠玲预见,所以她让孙二可负责接送小逸上岛。孙二可说要等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郭逸。
    “田玉……”杨婕正待再问,便见洞口的郭逸正慢慢撕扯掉身上用以遮蔽和固定的绷带,一张严重腐烂,仿佛由无数碎肉堆积形成的石榴般的怪脸赫然显现。郭逸两眼依然死死盯着赵之佑,死死地盯着……
    下一瞬间,郭逸的腐肉开始溃散,腐肉从他身上不断脱落,化作无穷无尽的憎恨,尽数涌向大坑。
    这股憎恨,积蓄了千年,埋藏了千年,伴随田玉娥痛苦的哭喊声,落满了赵之佑全身!
    当郭逸彻底散架,一块块腐肉与赵之佑那具腐尸碰撞时,即刻化散成了腐蚀性更强,包含强大力量的腐水。赵之佑俨然无法承受,它的躯体开始爆裂,碎肉飞溅……又是一声声沉闷震响,混合田玉娥凄厉的嘶喊声,两道灵魂,包括它们腐坏的肉身,同时毁于一旦……
    紧接着,大地轰隆,枝叶飘零,乔木和杨婕,苏沁和苏宏,分别相拥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恢复平静,郭逸和赵之佑都已消失,圆石上仅有一滩绿色腐水,乔木见了充满感慨地说:
    “谁能想到,一具千年腐尸,想着通过腐毒来控制万物,最后自己居然死于腐蚀,真是种讽刺!”
    “嗯,被一股更强大的腐蚀力量给制裁了。”杨婕附和道。
    这时,他们见几只不知从哪来的蟾蜍跳到圆石上,伸舌头在舔圆石上的腐水,看似要将腐水吸入体内。这些蟾蜍显然也被腐毒感染,比一般蟾蜍大了不少,还散发绿莹莹的微光。
    “现在我们应该知道,花蛇村的人为什么变成蛤蟆人了。”乔木说。
    “看来赵之佑希望被他控制的人能和这种癞蛤蟆一样,替他传播腐毒。”杨婕说。
    另一边,苏沁选择陪伴即将油尽灯枯的苏宏,目送父亲的最后一程。
    慢慢的,他们身旁岩壁上竟浮现出一张女人脸来。女人的面容端庄秀丽,淡淡幽幽,仿似一层薄纱。
    女人神情亲切,注视着苏沁和苏宏,两人同样望着女人。
    “妈妈……”苏沁眼眶含泪,半天迸出了这个词。
    “我在想……”乔木一直紧盯那块圆石,满面沧桑,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一个人的仇恨,怎么能持续这么久,整整千年的时间!”
    “是啊,不过……有些感情,也可以穿透一些障碍,甚至跨过生死。”杨婕看向苏沁说。
    苏沁正用手轻抚岩壁上的郑惠玲亡魂,另一只手则紧握住苏宏的大手。
    “爸爸,妈妈,我们又一家团聚了。”
    苏沁的脸上,终于洋溢着微笑。
    【二十一】鬼搭车
    老赵今年四十八岁,却已经满脸皱纹,看着像六十多岁一样。
    今年是他开黑车的第十二个年头,每天晚间出门,到天亮回家,过日夜颠倒的日子。
    虽说开的黑车,但老赵这车的车漆却雪白雪白,原因是他从小就被人说命里犯邪,容易招鬼,以往老赵也不当回事,可现在年纪大了,胆子反而小了,倒也忌讳起来,所以他干脆开白车,显得亮堂些,还挂了护身符,避避邪气。
    今晚,老赵照常吃过晚饭出门,结果运气不错,刚出车就开张,接的还是笔大单, 要跑一趟郊区。
    从省城到郊区,来回差不多四个多小时,这时间段接长途单子是最划算的,一点不耽误,回来还赶得及吃个夜宵。
    老赵顺顺利利地把客人送达了目的地,而后也不滞留,直接返程。
    不料当他行驶到必经的跨江大桥时,却发现桥被封了,原来桥上刚发生一起严重车祸,两辆集装箱车迎面相撞,所以必须封锁修桥。
    老赵怪自己运气差,这下没辙,只得换另一条路。
    于是他掉转车头,过不多久,行驶在了一条荒僻小路上。
    这条小路老赵也熟悉,不过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还没省道,只能走这条小路,后来省道一通,这条小路就基本没人走了,再加上这条小路还有些不好的传闻。
    那个传闻老赵也清楚,说是五年前,位于小路上的一家殡仪馆发生一起火灾,几乎把整个殡仪馆烧没了。之后殡仪馆便成了废弃之地,附近还接二连三地传出闹鬼,说若有车从殡仪馆门前经过,会有鬼来搭车,所以千万不能停车。
    行驶过程中,老赵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个传闻,外加此刻路上一片漆黑,连个路灯都没有,更让他觉得心慌。
    过了会,老赵连打两个哈欠,捏捏脖子,感觉有些疲惫,这时,他发现前方道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黑,还有辆红色轿车停着堵住了去路。
    因为路太窄,只允许一辆车通行,所以老赵被迫停下车来,眼望那辆红色轿车的车尾,满肚子怒火,心想:谁那么缺德,把车停这种地方?
    黑暗中,红色轿车显得冷冰冰的,也没开车灯。
    老赵连按几下喇叭,对方毫无反应。
    老赵总觉得车里应该有人,正常人哪有把车直接停马路上的,所以他决定下车看看。
    结果老赵刚一下车,就发现那辆红色轿车开始缓慢倒车,速度很慢,但肯定在动。
    老赵的后背直冒起一股凉意,凭他的经验看,那辆车绝对没有打火,路也是平的,除非有人推车,否则车不可能自己走起来。
    红色轿车正逐渐靠近,老赵只呆呆愣在原地。
    老赵下意识地望了眼四周,顿时看到不远处的路边,就在他左侧,有一扇大铁门,门内一片废墟,门旁还挂了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桃花殡仪馆。
    老赵心瞬间一沉,感觉脚像踩在棉花里,想着:完蛋!今天真倒了血霉,居然跑这地方来了。
    殡仪馆闹鬼的事,老赵可是一清二楚,这辆红车一定有问题!老赵转身便走,结果这时候,他见在他后座车门旁边,突然站着个身穿鲜红色衣服,头发长到腰间,脸部模糊的女人,那女人正用一只白里透红的手,一下下敲打车窗,和平时那些请求上车的乘客有些神似。
    咚!咚!咚!
    车窗传来一声声闷响,老赵已经看得头皮发麻。他也不管那红衣女人,索性鼓足勇气,迅速回到车上,直接倒车,掉头,以一百二十码的速度,发了疯一样地离开殡仪馆路段。
    一路上,老赵还时不时望望反光镜,生怕那女鬼追赶上来。
    次日到家,老赵便发起高烧,卧床休息了好几天,但他不敢跟家人提他遇见女鬼的事。直到两星期后,他的情绪基本平复,在和几个同开黑车的弟兄喝酒时,才把这事说了出来。
    有个略懂行的弟兄告诉他,那晚的红色轿车就是幌子,其实是那女鬼想搭他的车,故意制造幻觉,把他给拦下来的。
    那弟兄又说,人一旦疲劳,容易产生幻觉,还容易被鬼上身,正因为老赵当晚开车开累了,才中了女鬼的招。
    接下来一个月时间,老赵都没什么生意,他怀疑是自己那晚撞鬼,沾到了晦气。
    某天,因为下大雨,老赵中午就出了车,之所以这么早,一个原因是下雨天黑车不容易被查,另一个原因是他今晚要去县城参加老哥儿子的婚礼。
    谁知整整一下午,老赵才接一单生意,还是趟短途。心情败坏下,老赵一看时间不早,索性就收了工,赶赴县城。
    去县城的路,也要经过跨江大桥,结果当他开赴跨江大桥时,却傻眼了,原来今天由于桥面施工,桥又被封了。老赵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阵子也太背了。
    无奈,只得换个路线,但问题是,仅剩的一个路线正是殡仪馆门前那条小路,老赵现在一想起那条小路心里就犯哆嗦,殡仪馆前撞鬼的事还历历在目,可老哥儿子的婚礼又不能不去,毕竟答应在先。
    犹豫片刻,老赵还是决定冒一次险,幸好今天才傍晚,和那晚深夜的境况大不相同,然后等婚礼完了索性在县城住下,明早再赶回家。
    大约过三十多分钟,老赵再次行驶到了那条小路,路上暴雨倾盆,天色阴暗,老赵的心一下又紧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抱着这种心思,老赵终于开进了那条仿佛胡同似的小路,和那晚一样,小路越变越窄,他知道,废弃的殡仪馆就在前方不远处。
    很快老赵来到了殡仪馆前路段,即那晚撞鬼的地方,可今天的情况却与那晚大不相同,暴雨之下,竟然有好多辆车,全被堵在殡仪馆前。
    那些车一看就是“活车”,车内坐的人老赵瞧得清清楚楚,有些司机撑把伞,正下车嘀咕着什么。
    无意中,老赵听到几个司机说话,才知道原来是头一辆车抛锚,堵死了路,后面车辆才被迫停下,几个司机按耐不住,正准备帮忙修车。
    看见人一多,老赵倒也放宽心,可当他准备下车去凑凑热闹时,却见前方每一辆车的车旁,都站着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些影子看似完全没被大雨淋到,一丝丝雨滴更从它们身上穿透而过,显得异常诡异。它们全在做同一个动作:慢慢地敲打车窗!
    老赵吓得赶紧关上车门,又望了望“桃花殡仪馆”那个牌子,瞬间明白了。
    这些鬼要搭车,每辆车都被它们盯上了!
    老赵也不及细想,马上撤退,跟那晚一样,拼了命地倒车,掉头,离开殡仪馆路段。
    他吓坏了,真的吓坏了。老哥儿子的婚礼去不成就去不成了,他发誓打死他也不会再来这条小路。
    天色已黑,大雨依然狂暴,雨刮器快速摆动着,老赵逐渐平静下来。便在这时,他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刚刚那些车旁都有鬼,唯独我这辆车旁没有呢?
    老赵相当疑惑。
    无意间,他转过身,想再瞧一眼后方情况,可就在此刻,他赫然看见自己这辆车的后座上,正坐有一个身穿红衣,披散长发,面部模糊的女人,俨然是那晚撞见的女鬼!
    老赵才明白,那些鬼之所以没来搭他的车,是因为他的车上已经有了一个。
    从那晚开始,女鬼便上了他车,一直坐在车里。难怪这一个多月生意惨淡,偶尔坐车的乘客,也是坐在前座。
    老赵又记起跟他喝酒的弟兄告诉过他的一件事,说殡仪馆前那些搭车的鬼,搭上车后只想去它们死前所在的地方,若目的地没到的话,它们永远不会下车,永远永远……
    【二十二】啃鸡爪
    外婆生前特别爱啃鸡爪,早先时候是托人去镇上买,后来嫌麻烦,索性自己来做。她先将鸡爪全部洗净,再放大锅中用水煮熟,最后加入各种调料搅拌。待香味满满的一盆子鸡爪出炉,她便抓在手里津津有味地啃食。
    啃鸡爪,可能是外婆一生中最感兴趣的一件事。
    即便她一年多前摔断了腿,整天卧床不能下地,但她仍惦记着鸡爪,偶尔会让人买一些回来。甚至在她临死前一天的晚上,她都啃了好几只鸡爪。
    话说外婆死的时候,真的一点征兆都没有,东西吃得下,话也说得清楚,可偏偏那天早上,我大舅妈给她喂粥期间,突然一口气接不上来,匆忙告别人世了。
    我至今也不明白外婆死因是什么,要说老死有些牵强,但我家住农村,一大家子几口人,大舅,大舅妈,二舅,二舅妈,我姨妈,我表姐,我表弟,除了我在镇上念过几年小学外,其他人基本不认识中国字,所以思想特别迂腐,总觉得人老了去世是理所当然,不管哪种死因。
    况且外婆这一走,也算了却了我们一大麻烦,毕竟外婆腿摔断后就一直躺在床上,需要人照料,刚开始也没什么,但时间长了家里人或多或少有些抱怨,我大舅跟大舅妈更时常对外婆粗言恶语。别人我不敢说,我大舅跟我大舅妈绝对巴不得我外婆快点去死,不过说来也滑稽,在外婆刚去世那会的各种仪式上,大舅妈反而是哭得最凶最像的一个,为什么说“像”呢,因为我知道她在表演,当然表演的不止有大舅妈。
    外婆走后的一段时间内,一切相安无事,我甚至觉得大家日子过得更开心了。本来外公就去世得早,现在外婆也去世了,不用再照顾行动不便的老人,轻松不少。
    结果没多久,家里出现了怪事。
    最先察觉怪事的,是我这个外孙女。
    那天晚上的情况是这样的,我半夜尿急,出门去茅棚方便,结果隐约看到厨房里似乎有个人影,人影坐在长木凳上,躬着背,重复在做一种小动作。看了会,我发现那动作竟有些眼熟,不正是外婆啃鸡爪时的样子嘛!
    因为除了外婆,大舅妈和二舅妈偶尔也会啃啃鸡爪,这次二舅妈正好做了一盆放在厨房,没想到把最爱啃鸡爪的外婆给招去了。
    我吓坏了,不小心尿在裤子上,后来我赶紧逃回房间。第二天,厨房里果然少了几只鸡爪,我就知道——外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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