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蘩去国前,喓喓携黑肩,最后一次去南山之阴,为叔吉甫扫墓,从麦场经过。
    仓库里空空,蘩侯及家眷臣属等已被一队樗人驱赶着,步行前往渰(音“演”)水之滨的沼泽。出发之日,哭声震天。
    如今,却为野人劳作时的欢歌取代。
    卓来发配了蘩宗室贵族,改蘩国为蘩邑,除樗大夫子彭为蘩尹,命蘩人不得再向夏天子进贡。野人们一举摆脱了夏王室和蘩公室两座大山的压迫,堪称亡国受益者,确实值得放歌。
    趁着日头还未升起,他们用木叉把麦秸挑开,均匀地铺在麦场上,驱赶黄牛拉着石滚,转着圈压麦。
    麦秸久压,会变得扁滑。
    几个少女忙里偷闲,在上面“滑冰”。其中一个瞥见喓喓,喊着“邦媛”跑过来。
    喓喓止步,不自觉地挺直腰背,微昂起头。
    藻叶见她还是那副倨傲的姿态,心中略有些不服气,“您还记得我么?”
    喓喓澹声道:“你是藻叶。”
    藻叶格格笑,“春天时,我和您的庶兄孟危常到您北山居室后的竹林里玩。”
    喓喓面无表情,“我常听到。”
    “当时他许诺,如若我怀孕,就取我作妾。可现在,他去渰水边上种稻了。”
    喓喓以为她在惆怅希望落空,“我很抱歉。”
    孰料,藻叶眼中却闪起狡侩的光,“我只是觉得有趣、好玩。以后,他再想哄小女孩陪他睡觉,可没那么容易了呢。”
    喓喓亦微笑,“大不了做个正人君子。”
    言罢,领着黑肩的手,就要走开。嗨棠書剭導航站:んαǐΤαΝɡSんひωú(嗨棠書剭)。℃οм
    藻叶却唤住她,“别着急走呀,咱们多聊聊,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了呢。”
    喓喓冷问:“你还有什么话讲?”
    “您家人拘在仓库时,我负责给他们送饭,总听到他们骂您。”
    “哦。”
    “那天,他们出发去渰水,除了哭列祖列宗,还是骂您。骂您明明已傍上樗侯,却只顾自己安乐,不管父母兄弟姊妹。”
    “哦,”喓喓再度点头,问:“还有什么?”
    藻叶愕然,有些结巴了,“您——您不生气么?”
    喓喓注视她片刻,一笑,“不生气。如果我生气,会教樗侯送你去渰水之滨,与我庶兄团聚。”
    藻叶不禁打个冷战,想起竹林幽会时,偶尔会遇到一种纤娜翠绿的小蛇,吐信子时,也是喓喓这样的眼神。
    叔吉甫墓前的小枫树,许是才移植不久的缘故,有些发蔫。
    黑肩不知为何,把它当自己本命,一见心惊,问喓喓,“姊姊,季簋说樗侯留下我,是想阉我作寺人。”
    季簋是蘩侯之子,喓喓的异母幼弟,黑肩平时的玩伴。
    喓喓笑着看黑肩,“你信他的话么?”
    黑肩想了想,道:“他可能是妒忌,因我不必去渰水之滨,却能随你去樗国。”
    喓喓赞许地点头,不再说话,隔着湿漉漉的晨岚,举目望北山的竹林。翠绿的枝叶里,露出她旧居的飞檐。
    黑肩忽然意识到,她是在以叔吉甫的视角,眺望竹林里的蘩之宗社。
    “姊姊,”他问出盘桓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你更喜欢我父亲,还是樗侯?”
    喓喓诧异地看他。
    他额角冒汗,急切地解释,“我不是刺探你心事,只是想知道,以便做你喜欢的那种男人。”
    喓喓笑着揽住小男孩,“不必学他们,做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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