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缈拎起裙摆蹲下身,翻了翻那一箱子谢逐从大晋带来的书,惊奇地发现有很多是她早就听说但却没能买到的。
    晋颜两国还未能打通互市的关节,所以有些大晋的书,贺缈就算身为女帝,想拿到手也比较麻烦。
    谢逐看书是一目十行,不过半天的功夫,他已经将《鸾台秘史》最新章翻到了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书铺还推荐了笔者的其他几部作品。
    他合上话本,一抬眼,就见原本在收拾书架的贺缈,不知何时一屁股坐在了箱子上,翘着腿咬着手指,手里正拿着他的书。
    “青阮?”
    谢逐叫了她一声。
    贺缈有些懵地抬头看他,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赶紧合上书解释,“我只是见这书……”
    “我听说,朝中原先有位国师,后来离京游历去了,”
    谢逐将话本往旁边一搁,“他的事,你可了解?”
    贺缈攥着书的手一紧,全身都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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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见贺缈眼神有些闪躲,谢逐不解,“怎么了?”
    贺缈别开脸,干笑了几声,“怎么突然问起他?国师两年前就离京了,还会不会回来都是个谜。前尘往事,就没必要说了吧……”
    “只是恰好看见,所以好奇。”
    谢逐眸底的兴味又添了几分,随手将旁边搁着的话本往贺缈那里轻轻一丢。贺缈扬手接住,不解地翻了翻,这才看见最后一页赫然附着《女帝国师二三事》的简介。
    ……该死,忘了封底还有这种推荐。
    她头疼地摸了摸耳后根,“这要从哪里开始说?”
    谢逐沉吟片刻,屈着手指在案上敲了敲,“不如就从他为何离京开始说起。”
    “国师不愿固守一隅坐井观天,所以离京游历去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贺缈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不过民间倒还有种说法,说是当年刺晋案国师被归为奕王同党,所以奕王被以谋逆罪问斩后,国师就也被流放了……”
    闻言,谢逐眸光微动。
    贺缈撂下手里的话本,起身走到案边一弯腰,托着下巴看他,“公子,你觉得这传言可信吗?”
    她眨了眨眼,“你在大晋,肯定也对刺晋案有所了解吧……那晋人都是如何传当年的刺晋案?”
    谢逐对上她的视线,一双俊目淡淡地看了过来,墨玉般透不出一丝光亮,“永初六年女帝及笄,晋帝晋后携太子赴颜,为女帝主持及笄礼。谁料成礼当日有一伙刺客混入宫中,趁晋后为女帝加笄之时暴起行刺,幸得女帝舍命相护才未酿成大祸。只不过,”他声音低了下去,“晋后那时怀有身孕,受此惊吓动了胎气。晋帝盛怒,连夜严刑盘问,刺客抵死不肯招供。仅有的线索指向了主理整个礼宴的奕王。”
    贺缈站直身,“公子果然什么都清楚。”
    “此案足以动摇晋颜两国同盟,若不是女帝与大晋的关系,又怎会只以问罪奕王便草草结案。”
    那一年谢逐恰恰状元及第,入翰林为官,对此事自然不止是有所耳闻那么简单,“若说国师也是因为被牵连才离京游历,倒也有几分可信。”
    贺缈抿唇,叹了口气,“那时整个盛京人心惶惶,就生怕女帝与晋帝因此案心生嫌隙,晋颜两国再起兵戈……”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不过后来晋帝并未追究,如今还让公子你来辅佐陛下,想来是我们多虑了。”
    谢逐笑了笑,没有说话,又重新挑了个话本翻开。
    见状,贺缈便也默默退回了书架边上,继续一手翻书一手整理书架。
    “公子。”
    屋外突然传来姜奉的声音。
    谢逐立刻合上手里的话本,扬了声,“进来。”
    姜奉推门而入,一进来便见贺缈大大咧咧坐在旁边的箱子上,手里还翻着书,一点侍婢的样子都没有,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见姜奉不满地瞪着贺缈,谢逐出声问道,“何事?”
    姜奉躬了躬身,将一张烫金名帖递了过来,“公子,这是长公主府送来的名帖。”
    长公主府的名帖?!
    贺缈的耳朵登时竖了起来。
    谢逐也愣了愣,抬手接过名帖,低头翻开,里面的字迹工整端方,写着宁嘉长公主的名号,帖子似乎被檀香熏过,此刻拿在手中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
    “公子,两日后便是三月三上巳节。按照我们大颜风俗,在这一天,城里无论高门还是低户,都会举家外出踏青。今年宁嘉长公主以游春之名于洛水边设下曲水宴,能拿到这帖子的大多非富即贵,不是皇室公卿,就是豪商巨贾。”
    姜奉脸上的喜悦怎么都掩不住,“没想到,咱们府上竟也能收到这千金难求的名帖……”
    他这位新主子,还未到盛京就被陛下亲赐王府做府邸。到盛京第一天,京中王公勋贵的拜帖便纷至沓来。第三天,就收到了宁嘉长公主的曲水宴名帖。这还只是在陛下没有召见他也未入朝的情况下。
    而日后,等谢逐有了一官半职,这谢宅的煊赫怕是不会输给从前的奕王府。
    一想到这,姜奉就觉得自己脸上有光。
    然而贺缈却有些坐不住,面上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凝重。
    长公主府为何要给谢逐送名帖?贺琳琅对大晋明明……
    谢逐翻看着手里的帖子,眸色由浅转浓,陷入沉思。
    “公子?”
    见他半晌没有应声,姜奉这才收敛了喜意,低声试探,“公子,曲水宴名帖在您来盛京之前其实早就送到各个府上了。今日咱们府上,应是长公主特意差人送来的。若是连长公主府的邀约都推脱……”
    “自然不能。”
    谢逐合上名帖,起身从桌案后绕了出来,将帖子递还给姜奉,“回帖给长公主府,两日后我会去赴宴。”
    姜奉喜上眉梢,应了一声后就退出了书房。
    谢逐一转眼,便见一旁贺缈虽手里拿着书,眉间却拧着结,眼神定定地盯在一处,似是想什么出了神。
    谢逐走了过去垂眼看她,“你在看什么?”
    “啊,我在……”贺缈回过神,一低头却发现自己连书都拿倒了。
    谢逐牵起嘴角,“你这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难道长公主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贺缈啊了一声,只能干笑着装傻,“怎么会?长公主邀您赴宴想必也是合着陛下的心思,一定是好事。只是……”
    想了想,她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们戏班从前去过长公主府,长公主的脾气不似陛下那么随和,公子你去赴宴还是得多加小心,万一惹恼了长公主,恐怕连陛下都救不了你。”
    这并不夸张,谢逐心里很清楚。
    当年的北齐皇室,也就是先帝的诸多子女中,只有宁嘉长公主贺琳琅和女帝是独孤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而自永初帝即位后,那些皇子公主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如今还留在盛京城的就只有宁嘉长公主,由此也能看出女帝对她的特殊。
    只是女帝同贺琳琅姐妹间的关系一直有些复杂。
    先帝当初死于女帝箭下,独孤皇后闻此噩耗后也自缢于宫中。父皇母后皆因女帝而亡,贺琳琅始终有所介怀,为了不看见女帝,她甚至尚未出嫁便自请离宫。
    许是念及自己也就只剩这一位至亲,女帝对贺琳琅倒是一退再退一忍再忍,只要是贺琳琅提出的要求,她总会满足。贺琳琅不愿住在宫中,她便立刻命人新修了一座公主府。
    所以,宁嘉长公主的地位非比寻常,绝对不能得罪。
    这也是谢逐不得不去赴宴的原因。
    旁人只知道长公主邀约风光无限,却再不知其中利害关系。姜奉是如此,就连明岩,要是见了这帖子一定也是欢天喜地。
    谢逐低头瞅着她,眸色欣然漾深。
    没想到,这个只相处了一日的丫头倒不忘挂念他的安危……
    “公子?”
    贺缈探出手在谢逐眼前挥了挥。
    谢逐收回视线,清了清嗓,“好,我会小心行事。”
    = = =
    长公主府。
    夜阑人静,阁楼的菱纹窗框上覆着薄薄一层绛纱。月色凉如水,透过那半挂在银钩上的轻纱,柔和地洒进屋内。
    贺琳琅松松盘绾着长发,半靠着榻上的销金枕,愣愣地盯着面前的山水画屏发呆。
    “噌——”
    随着一声异响,灯树上的几根蜡烛突然燃起,一人黑纱遮面从屏风后闪了出来,身形宛如鬼魅。
    贺琳琅一惊,猛地坐起身,刚要叫人,却被一把捂住了嘴。
    “是我。”
    来人掀开黑纱,一双异瞳在昏暗的烛光里仿佛缀着星星点点的碎芒,极是媚人。
    贺琳琅面上的惊色渐渐平复,眼底不自觉又结了冰。
    甩开贺缈的手,她冷声呵斥,“堂堂皇帝,竟又打扮成盗贼模样行这种勾当,成何体统?!”
    贺缈悻悻地收回手,被骂得后退了几步,“长姐……”
    “借口称病不理朝政,实则微服出宫,潜进臣子府中做侍婢,简直荒谬!”
    想起自己巴巴地进宫探望,贺琳琅觉得她仿佛成了个笑话,嗓音里越发掺了冰碴子。
    贺缈不敢反驳,只能岔开话题,“长姐,这长公主府我不宜久待。听说,长姐的曲水宴你给谢逐送了名帖……”
    贺琳琅神色微变。
    然而下一瞬,她面上就又结回了冰,眼里蕴着霜雪,隐隐还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怎么?我如今连一介布衣都请不得了?你赐他府邸家丁赐他奇珍异宝,难道不是想重用他?”
    顿了顿,她冷笑,“如今京中盛传,说他谢逐未来会权倾大颜。既然如此,我自然也要巴结拉拢他,趁这曲水宴的时机,难道有什么不妥?”
    “旁人这么做自然没有不妥……”
    贺缈咬了咬下唇,想要解释却又被贺琳琅打断。
    “若陛下觉得不妥,那我明日就派人去谢宅收回名帖。他是您的新宠,想来我是沾不得碰不得的。”
    贺琳琅靠回枕上,不欲再与她多说一句,闭着眼摆了摆手,“陛下请回吧。”
    贺缈欲言又止,也明白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无用,只好拉下面纱,转身走到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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