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是以前的老茶馆改的,四方的八仙桌上头摆着瓜子花生小零嘴儿,里头已经坐满的人,都是上了一定年纪的人,还带着小孩子,林爱青他们这样的年轻人没几个。
    魏延安牵着林爱青的手,一路到了位置上,坐定了,才松开林爱青的手,招呼店员让上茶水,点小吃。
    别看魏延安打小长在京市里,也常跟着爷爷奶奶听戏,兴头上来也能跟着哼唱几句名曲,但他对戏曲压根不感兴趣。
    是林爱青有兴趣后,魏延安才给自己补了点课,不至于在林爱青面前,半句话也说不上,这会听着戏,魏延安压低声音给林爱青讲解着呢。
    林爱青喜欢听,但没时间花功夫去了解,就是单纯地觉得好听。
    这会一边听着戏,一边听魏延安普及今天这戏是哪个流派传下来的,这戏文里头又有什么样的典故,林爱青觉得特别有意思。
    “林爱青!你怎么也在这儿?”柳小山是跟林爱青同批进机械厂的大学毕业生,不过被分到了设计三组,平时跟林爱青打的交道并不多。
    散场的人有些多,柳小山护着的,是王总工,王总工身后跟着在走神的,是苏淮。
    这会王总工也看到了林爱青,自然也看到了魏延安,目光询问地看过来。
    这个时代,知识分子们的业务爱好都是相当多的,他们不光学识渊博,还多才多艺,文娱生活相当丰富,甚至精通某样乐器,或者曲艺。
    王总工年轻的时候爱拉手风琴,家里有把德国产的手风琴,音色特别好,但早些年被赶去住牛棚的时候,手风琴被人砸了,现在也就只剩下个听戏的爱好了。
    柳小山想进设计一组,跟着王总工学习,打听到王总工有听戏的爱好后,就托人买了票,请王总工来看。
    苏淮呢,不爱听戏,但师傅爱听啊,他又是个工作狂人,几乎时刻扑在工作上,王总工有时候看不下去,听戏的时候也会把苏淮拉出来,换换脑子。
    柳小山工作做得透彻,买票的时候,自然没落下苏淮。
    这会看到林爱青,柳小山下意识地就以为林爱青跟她一样,不过林爱青已经跟着王总工学习了,跟过来,应该只是想讨好王总工。
    想到这里,柳小山后悔死了,他实在是太不稳重了,刚刚就不应该出声儿的,说不定他不出声,王总工也不会看到林爱青。
    柳小山对林爱青挺大意见的,心里特别不平。
    他虽然不是清大的毕业生,但在他自己的学校,年年专业课第一,成绩特别优秀,原以为分到机械厂后,理所当然要跟着机械厂最牛的工程师学习,结果他被分到了综合能力平平的三组。
    而林爱青一个女人,居然分到王总工手下的一组。
    柳小山想跟林爱青换换位置,他觉得林爱青就是占了学校的便宜,清大出名嘛,所以才被分到王总工手下。
    但分配已经下来,想改还是有点难度,柳小山又没有什么靠山,只能靠自己,先从接近讨好王总工开始。
    柳小山相信,只要同王总工搞好关系,然后再让王总工看到他的能力,他肯定能顶替林爱青,进到一组的。
    而林爱青为什么在这里,其实也很好解释,林爱青前阵子不是被王总工扔到维修部去了么,这事在他们这批分到技术部门的毕业生里都传开了来。
    闹了挺大一个笑话,堂堂一个大学生,居然去干起维修的活,可见是多不受待见。
    林爱青除了毕业学校好,应该还有关系,看她天天上下班开着小汽车就知道了,还有这演出票可不便宜,他都是勒紧裤腰带,忍着心疼才买的三张票,还只买了一场演出,现在林爱青都没打算退场,肯定是要看下一场的,这家境肯定好。
    有关系就是好哇,说好的一个月,结果林爱青在维修部呆了没多久,又找关系回去了,真是气人。
    不过王总工可不是光有关系管用的,要没本事,天大的关系也不会要你,但柳小山等不到王总共把林爱青赶出设计一组,才会额外使劲。
    而林爱青,估摸着也是怕赶走,所以才打听到了王总工的兴趣爱好,上赶子来巴结来了。
    “师傅,苏工,柳小山,没想到会在这里遇着你们,你们这是听完了,还是刚进场?”林爱青赶紧站起来,脸上带着些惊讶。
    这会是中场兼散场时间,买了下一场演出票的坐着喝茶聊天,没买票的退场离开。
    林爱青这会正跟魏延安讨论刚刚的曲目剧情,等着下一场演出,闻言抬起头来,也没想到会遇到熟人。
    柳小山暗暗朝天白了一眼,装!继续装!
    听到林爱青的称呼,魏延安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面带微笑,主动向王总工介绍自己。
    说起来,林爱青分到王总工手下,还一直没有说起过个人问题呢,因为林爱青实在年轻,王总工理所当然地以为林爱青还是单身。
    林爱青的表现很不错,回到设计组后,也一直潜心在看资料图纸,是个很用心的女同志,不说别的,光是态度,林爱青就让王总工十分满意。
    本来王总工还想再观察观察,在林爱青和苏淮中间牵条红线的呢,现在看来是牵不成了。
    要说王总工也不是什么八婆的人,他自己的夫人早些年过世以后,自己的个人问题还一直搁置着。
    但这不是有苏淮在么,别看苏淮看着显年轻,但已经三十有二了,都不能算大龄男青年,该说高龄男青年了。
    得意门身的终身大事,王总工总是要放在心上的。
    “后生可畏啊!”王总工同魏延安握了握手。
    听到魏延安的自我介绍,知道魏延安复大毕业,现在在外交部,王总工看魏延安的目光里带着赞赏,也带了些可惜。
    可惜自然是可惜苏淮了,中间王总工实在忍不住,还扫了苏淮一眼。
    搞工科的人,大部分都不大会掩饰情绪,心里想什么,脸上就那么显现出来了,王总工倒还是克制了,毕竟当着林爱青爱人的面,不好表现得太过。
    但魏延安多敏感的人啊,尤其是在与林爱青有关的事情上面,目光立马跟着王总工打量了苏淮一眼。
    个子高,长得俊秀,看不大出年龄,身上带着股沉稳的学者气质,看得出是个很优秀的同志。
    不过苏淮对各方打量完全没感觉,刚刚王总工听戏的时候,他就在想装载机的零部件设计,这会脑子里还在计算推演呢。
    哦,书呆子,魏延安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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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章
    正巧遇上了, 魏延安又瞧出王总工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干脆去补了三张票, 请王总工一块儿把剩下的演出看完。
    真心喜欢看戏,哪怕你是个外行人,聊起来也是很有意思的,有王总工在, 魏延安就不好意思充师傅了,跟着林爱青一起, 老实讨教。
    柳小山临时抱佛脚,对戏真的是一窍不通,他还不喜欢,全程只看着林爱青夫妻跟着王总工谈笑风生,心里气得不行, 还得想方设法赔着笑脸插进话去。
    至于苏淮,计算量太大,脑子不够用后,就摸出纸笔在桌上算起来,王总工看了, 只摇了摇头, 安心听戏。
    林爱青看了有些天的资料了, 其实攒了不少问题,平时不管是苏淮还是王总工,都特别忙,她根本就找不到机会问问题, 按理说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林爱青却一直没提起。
    不提的原因,一是不想因为谈这些而忽略魏延安,二是这样的放松时间对王总工来说,无疑是珍贵又享受的,她不想打扰。
    听完戏,自然就散了,柳小山心里还琢磨着林爱青夫妻估计等请饭呢,想着出来这一天,戏是不合他心意的,能吃顿好的就行。
    结果林爱青一路把他们送到直到的公交车站那里,提都没开口提请吃饭的事儿,半点客气寒暄都没有。
    当然这苏淮也有点儿烦,一散场,就催着要回单位,柳小山估计着,林爱青夫妻是因为这,才没有开口的。
    把人送走,林爱青看向魏延安,“还有什么安排,咱们抓紧时间去。”
    其实魏延安原本的打算是想请顿饭的,毕竟是林爱青的师傅,也是林爱青的直属领导,以后在王总工手底下的时间长着呢,但林爱青给阻止了。
    结婚这么多年,魏延安什么性子林爱青是知道的,你别看他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场面上的东西对他来说不在话下,但私底下,特别不喜欢应付人。
    而且今天出来吧,魏延安肯定是有安排的,王总工他们出现已经是意外了,散场后等苏淮出计算结果,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林爱青不希望再打乱魏延安的安排。
    魏延安还真有安排,不过他没说,只让林爱青开车去王府井。
    神神秘秘的,到地方前还特意准备了小礼服裙子给林爱青换上,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塞到后备厢里去的。
    看到小裙子,林爱青就猜到八成魏延安要干什么了。
    打从魏延安回来起,就约过好几回林爱青一起来吃西餐了,但林爱青一直是拒绝的。
    你要是一般的餐厅,去也就去了,但以魏延安的挑剔程度,去的地方肯定是那种比较高级的,林爱青心里有些怕丢丑。
    西餐她也吃过,现在京市已经有了中西餐厅,偏向于简餐,随便吃吃尝个鲜而已,要林爱青说呀,还是中餐合口味,也吃得饱。
    林爱青在心里劝自己,断头台总是要上的,闭着眼睛就去吧。
    但到地方,西餐厅根本没有林爱青想的那么可怕,高级确实是很高级,有一种清清冷冷的高贵感,人很少,座位隔得很远,也非常安静。
    钢琴师弹着优美的钢琴曲,林爱青挽着魏延安的手臂,在安静的窗边落座,窗外是夕阳的余晖,窗里桌上摆着鲜红的玫瑰花,点着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蜡烛。
    这个气氛没得说了,确实浪漫得不得了,对面的魏延安也打扮得十分帅气,他又穿起了上班第一天被林爱青拍了屁股后,就束之高阁的那身西装。
    屁股也还是那么翘,走起路来,西装后面开叉的地方,一颠一颠的。
    等太阳完全落山,西餐厅里的灯光也一直没有完全亮起来,魏延安体贴地替林爱青切好牛排,林爱青不用担心自己不熟练,会把盘子切得咯吱响。
    饭吃到一半,餐厅里有人跳起舞来,林爱青看了眼,又看了眼不动如山的魏延安,优雅地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向魏延安伸出手去。
    魏延安心里正犹豫着呢,想请林爱青跳舞,又有点担心林爱青即便答应也会不乐意,结果就这一犹豫的瞬间,就给林爱青抢了先机了。
    总归是个跳嘛,魏延安都习惯大部分时候,林爱青比他果断直接了,起身牵住林爱青的手,夫妻两个就步入了舞池。
    这一晚上,不光吃了西餐,跳了舞,最后和甜点一起上来的,居然还有一束玫瑰花。
    林爱青偶尔也会买花插在家里,但这是林爱青平生第一次,收到鲜花。
    不要再说鲜花不实惠,送花不如送点实用的东西了,收到花的心情,真的是特别美好,特别能满足女人的虚荣心的。
    魏延安心里其实有点没底,他在送林爱青鲜花,还是送机械相关的专业书籍之间,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了鲜花,当然书他也买在了家里。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林爱青都忍不住这样问魏延安了。
    可她仔细想了想,她和魏延安都不是现在过生日,今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突然这样,她很有些受宠若惊,而且相较于魏延安,她根本什么都没有准备。
    魏延安给替林爱青拉开车门,“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但是结婚纪念的时候,你忙着看书,没时间,上元节约你去看灯,你还是没时间。”
    说起结婚纪念日的时候,魏延安气死了,林爱青只对重要的年节,家里人哪天过生日有记忆,压根就没有结婚纪念日的概念,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在那天约她。
    当时魏延安赌着气,林爱青拒绝他也就不说了,结果自己气了半天,还是自己给自己哄好的,因为就算他生气,林爱青也不知道,她一直在看书。
    而且魏延安怀疑,就算林爱青知道他生气,只要他不说,八成也搞不懂他为什么生气。
    所以他只能趁着今天林爱青有时间,把想要做的事情,一并做完。
    林爱青有些内疚,“对不起……”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内疚的。”魏延安拉住林爱青的手,他嘴上说着,其实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就是要让你内疚!
    魏延安看着林爱青,深情地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用特定的哪天,只要是跟你在一起,我都想过得隆重。”
    出门前魏延安不是被林爱青一句话给撩着了么,这话他今天酝酿一天了,就想着找机会说呢。
    不过结果压根就没有他想像的好,林爱青只是摸着手臂奇怪地看着他,好像他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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