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着呢,李长治来了,递给林雨桐一个名单,然后就退了出去。
    林雨桐捏着名单眼睛一亮,这些人不显山不漏水,却没想到是太子一党之人。皇上要求林雨桐三司会审昊元子,可这三司里,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她还真就不甚清楚。真用了不能用的人,昊元子翻供又该如何呢?
    所以,这抽调人员,才是重中之重。
    而太子提供的这份名单,可以说是帮了大忙了。
    这些事好办的很,直接下调令,将人先调出来。怎么交代都不能细说,都是明白人。在这事上,林雨桐不用太费心思。
    在开审的之前,夜里,林雨桐找了陈云鹤,她要见见这个昊元子。
    在东山时候,说实话,说话并不方便,况且,有点赶时间,话没有问完就终止了。
    今儿去见昊元子,林雨桐带上了四爷和林玉梧。就是陈云鹤,她想了想,也没有叫他避开,只叫他在门口守着,但里面的谈话,他肯定是听的见的。
    陈家把希望放在陈云鹤的身上,自己就得给陈云鹤这个机会。这个时候,团结大多数总是没错的。给别人希望,不堵住别人向上的路,陈家就不会立马跟自己撕破脸。
    陈云鹤看起来很激动:“您放心,臣就在外面,一步都不离开。”
    外面有林谅,有明凡,有三娘子等人,他就是个摆设,但也是太孙的一个态度。
    彼此都心知肚明。
    昊元子并没有被苛刻对待,房间里应有尽有,算是一种尊重。
    因此见到林雨桐,昊元子的态度非常温和:“我就猜到,太孙还会再来。”
    林雨桐就问:“既然知道我要来,那必然是知道我要问什么。有什么要说的,干脆的说了便是。我省心,你也省事。”
    “我真不知道。”昊元子道:“东西从东山运下去之后,我只负责放在指定好的地方。至于谁取的,怎么取的,我半点也不知道。”
    这话说的。
    林雨桐看向四爷,问四爷的意思。
    四爷就笑:“我信你说的话。殿下也信你说的话。我们信你的话,但也得别人信你的话。如果你真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你的价值在哪里呢?”
    昊元子一愣,有点明白这话的意思了。
    什么都不知道?别说价值,只怕说出去,人家连这他的身份都会怀疑。
    西海摄政王的长子,其作用只是如此吗?
    谁信?!
    他把身份露出来,就是想在死局中求一个生机。一个他国普通的奸细,死了也就死了,但西海摄政王的长子,这个身份,很可能为南靖换取更多的利益。有这个身份在,他的性命就在。
    所以,他自己知道他是西海摄政王的长子还不行,还得叫其他人也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不能说了。
    昊元子慢慢的品出几分味道,然后看向这个美的叫人嫉妒的男人,面色有些复杂:“还请指教。”
    四爷点头,是个聪明人。他就说:“你必须知道所有的秘密,而且知道的非常详细。这话你明白吧?”
    昊元子点头:“明白!不就是叫我照着你们教的说吗?你们叫我怎么说,我在大堂上就怎么说。是这么一码事吧。”
    就是如此了。
    四爷掏出一沓子纸递过去:“背下来。”
    昊元子看了林雨桐一眼才将纸接过去,翻看了一遍之后嘴角就带了笑:“太孙殿下身边,真是人才云集啊。跟太孙合作,这次的选择,应该没错。”
    陈云鹤对昊元子要背的东西好奇极了,可一个时辰之后,太孙出来并且离去,他进去看了昊元子一眼,只看到他面前的痰盂里一堆燃尽的黑灰。
    从陈云鹤这里出来,林雨桐又秘密的拜访了一个人。
    “你说谁来了?”牧仁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问了一声。
    这人低声道:“是南靖的太孙殿下。您的朋友。”
    朋友?
    狗屁的朋友。
    牧仁低声警告属下:“不要再说这种叫人笑话的话了。”这么大半夜的来访,还不定为的什么呢。
    自从来了京城,他就安分的在理藩院安排的小院子里带着妹妹清闲度日。哪怕被安排去国子监,他也没那么不知道分寸。只以水土不服,休养身体的为由拒绝了,闭门不出。再说了,这南靖的京城,自己是一点也不熟悉。他需要时间去了解南靖的局势和人事。
    就连宝音,也被拘在院子里不许出门。她倒是想去东宫找这位太孙,都被他拦了。不想死,就别蹦跶。这是他的宗旨。
    其实日子不算是难过。毕竟戚还算是这位太孙的亲信,有他明里暗里护着,他们的日子着实是不错了。
    平静的日子就在这个寒夜里结束了。
    牧仁请林雨桐进书房坐了,两人相对无言。
    林雨桐笑了一下,看了看环境,觉得屋里温热,就知道地龙已经烧起来了。她点点头:“可曾受了委屈?”
    牧仁摇头:“说实话,南靖真是个好地方。在北康,贵为小王子,在天冷的时候,也从来没这么舒服过。屋子确实是比帐篷好,不怕风吹日晒,不怕雨打雪淋。冬暖夏凉,舒服无比。”
    林雨桐就笑:“安逸容易消磨志气!牧仁,你的志气被消磨了吗?”
    牧仁的眉头轻轻的挑起:“你来,是有什么话要说?”
    林雨桐就问:“最近,可收到北康的来信……或是消息?”
    “什么意思?”牧仁浑身就戒备了起来。
    “据说,北康大汗后宫中,好几位妃嫔都身怀有孕了。”林雨桐就说:“想来,总不会一个小王子也生不出来。”
    出身高贵的王子出生,一个靖女所生的牧仁,重量几何呢?
    “我来南靖之前,就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牧仁说着一叹,“时也命也,强求不来。”
    “那倒也未必。”林雨桐笑了一下,指了指挂在书房没有来得及收的地图。那是北康的地图,应该是牧仁根据记忆,一点点自己画出来的。可见他一刻也没有放下过北康以及他的身份牵绊。她起身,手指着北康和西海交界的一个地方,然后轻轻的在这个地方画了一个圈,“这里……你觉得如何?”
    牧仁眯眼,“龟兹城?这里,当然好了。凉州为三国边界要塞,而龟兹城是西海与北康的要塞。如果非得有一比的话,它就是西海和北康之间的凉州。”
    此地四周皆为山,中间有一大湖与凉州相通。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不管是北康还是西海,垂涎此地久矣。谁占有这里,谁就有了觊觎对方的资本。但同样的,攻取这地方,比攻取凉州还困难。因此,不管是西海还是北康,都宁愿取凉州而废龟兹城。这里固然有南靖富庶更值得觊觎的原因,但未尝没有龟兹城这个硬骨头难啃的因素在里面。
    “当年,凉州被拿下,汗祖父不止一次的想过从凉州过水路拿下龟兹城。”牧仁叹了一口气,“可惜啊!北康人不识水性,更不通造船之术。好容易从靖国请去几个工匠,他们也总是以各种原因死了。都说是龟兹城的那些野人下的手,可父王却知道,是外祖父他老人家,在阻止这事。时间一长,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不过这地方再好,对南靖而言,也不过是鸡肋。甚至连鸡肋也不是。南靖占了这地方,不论是北康还是西海,都会视南靖对两国有为敌之心。一个不好,便会陷入两国的夹缝之中。所以,此地对于南靖而言,为智者所不取。外祖父盘踞凉州数十年,跟龟兹城常有往来,却从不曾想过占有。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不知太孙殿下何以突然提到此地。”
    林雨桐在龟兹城的方位上点了点:“半个月前,龟兹城城主被杀,如今这里一片混乱。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放你去龟兹城,且助你拿下龟兹城,你觉得如何?”
    牧仁眼里的亮色一闪而过:如果自己能拿下龟兹城,那么,自己在北康的地位,就如同南靖的戚威。不可或缺!这是自己重返北康的资本,意义不可估量。
    动心吗?
    这一刻,他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了起来,他动心了。
    一喜之后,牧仁慢慢的收敛神色:这位太孙可不是什么善茬。他给的蜜糖里,只怕藏着毒药呢。
    所以,一时间,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细细的思量这件事。
    但凡做一件事,总得有动机。那么,这位太孙的动机又是什么呢?换句话说,他在里面可以获取什么利益,或者是南靖可以得到什么利益。
    数百年以来,从来都是南靖与西海冲突,南靖与北康冲突。可说起来,彼此也接壤的西海和北康,却少有冲突。因着四面环山的龟兹城在两国大部分交界处缓冲,所以,此地根本就不适合用兵。要想对对方用兵,除非借道凉州。
    那么就是说,龟兹城其实是两国平衡的一个平衡点。
    但如果这个龟兹城属于两国中其中任何一国,那么这个平衡瞬间就会被打破。打破平衡的结局就是,北康和西海之间,只怕再难太平。
    这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挑拨离间。
    可是,这个诱饵太诱人了。明知道这里面包藏祸心,可是他还是想一口吞下。
    这个决定对北康是福是祸尚且难料,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吃下这个饵,这位太孙一定会把饵投给别人。比如那位今儿在朝上吵出来的那位西海摄政王的长子。想来他对这个饵的兴趣要比自己浓厚的多。一旦如此,那么对北康来说,就必然是祸了。
    看似叫自己选择,可是他娘的,这压根就没得选。
    林雨桐就说:“选了,是你的机会,或许也是北康的机会。不选,你和北康都会没有机会。我跟你是朋友,因此,我觉得应该由你先选。”
    我该谢谢你吗?
    牧仁都快哭了。
    林雨桐自己都觉得有点欺负小孩了,她和善的笑了笑,牧仁竟然从里面看出了几分慈祥。真是见了鬼了。
    他叹了一声:“我得谢谢你。”这话说的有点咬牙切齿。
    “不白送你好处。”林雨桐说着又笑。
    牧仁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他哼笑一声:“是有条件的吧。说吧!我听着。我知道,若是不合作,你不介意叫西海那位王孙贵胄再选一遍。”
    识时务!
    林雨桐低声交代了一番,牧仁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点点头:“小事而已。说一声便罢了,我自是会配合的。何苦这么大费周章……”
    “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林雨桐起身,拍了拍牧仁的肩膀,“告辞了。”
    牧仁站着没动,给气的:还不想欠别人呢!感情把自己逼的没路可走,还是还自己人情了。我真谢谢你了!不光谢你,我还得谢你全家!
    第二天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官员都到了,地点就选在刑部。
    临开审之前,圣旨又下了,派下来三个陪审的——武安王、三皇子,还有一个是阁臣万芳园。
    很有意思的陪审团,没有一个是跟东宫一条心的。
    彼此见礼落座,然后林雨桐就看向刑部的侍郎裴青:“裴大人,请吧。”
    裴青起身应是,一拍醒目,就下令带人。
    昊元子就这么被带过来。
    自古便有刑不上士大夫之言,如今这话依旧作数。别说这位是西海皇室,即便是朝中官员,只要是官身,只要是没有定罪,也不能身戴刑具或是用刑的。
    因此裴青就直接叫人搬了椅子,叫昊元子坐了。
    “堂下何人?”他面色平和,在众人围观中并没见怯色,也并去看林雨桐的面色。
    林雨桐嘴角翘起,太子推荐的这个人,还是靠谱的。
    昊元子清浅的笑:“西海摄政王昊天长子,生母为南靖华氏嫡女。”
    裴青再问:“西海皇室人口众多,我大靖虽不能皆知,但摄政王声名赫赫,我等皆有耳闻。并不曾听过贵国摄政王有如此一子。你可有凭证?”
    “自然。”昊元子点头,从怀里摸出一物,“此乃印信。另外……”他指了指地上的蚂蚁,“大家可以看看,所有朝这边走的蚁虫,皆半路折返或是另寻他路。我身上有海黍子的味道,此味道可证明我是西海皇室。此印信可证明我是摄政王之子。再有,诸位如果真了解摄政王府,便该知道,摄政王府世子名讳为昊仲乾。‘仲’为次子,这便证明他之前确实有长子。至于诸位为什么没有听过我这个长子,其实不用我说,诸位也该明白的。”
    大家当然明白,这里面牵扯到设计南靖的事。时过境迁,才把西海给揪出来。这件事说起来满朝大臣谁有脸面了?
    是细说不得。
    裴青就看向万芳园:“万阁老您看呢?”是问还是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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