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气派的五间门脸,三层高的楼,在整天街都是极为显眼的。
    一下马车,就有青衣的男女伙计从里面迎出来,热情的很。
    林雨桐注意到,这边主子进里面去,外面的马夫人家都送上热茶和一份小点心。很会做生意的人家。
    这里的伙计可都是火眼金星,一瞧九福晋和林雨桐身上的穿戴,就知道这是什么档位的客人。在一楼根本就没有停留,直接带着人上了三楼。
    正往楼上走呢,就听见楼梯口有人在说话,一个说,“……咱可不是头一回的生意,您可得精心这些……这可是要呈送给京城里的贵人的,不可有丝毫的马虎……”
    另一个说,“周兄,这个尽可放心,这也是给我们冠华居打名声的事,岂会马虎……”
    正说着话,肯能听到脚步声了,话音顿时给止住了。
    林雨桐随着伙计一直往上走,过了二楼往三楼去,在楼梯的转角处就抬头往上看,就见楼梯口站着俩四十多岁的男人。
    小伙子对着两人欠身,然后对高瘦的这个微微点点头。
    高瘦的男人立马满脸堆笑,“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林雨桐跟他客套,“掌柜的日进斗金,生意兴隆。”
    这掌柜的马上让出楼梯口的位子,“借这位爷的吉言。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一定叫您满意。”
    林雨桐朝边上那矮胖的周掌柜瞧了一眼,只对这冠华居的掌柜的道:“您忙您忙,有伙计招呼着就行。”说着话,手却牵了九福晋的手直接上楼从边上过去了。
    九福晋路过两人还扭脸笑了一下。
    却没发现她们过去之后,那个矮胖的周掌柜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他一边下楼一边回头道:“张兄,这俩客人之前可曾见过?”
    这张兄正是这冠华居的掌柜,长的高瘦高瘦的。
    张掌柜朝周掌柜挑了大拇指,“周兄啊,您这眼力,真是这个!这客人之前虽是没见过,不过只看那穿戴,就知道非富即贵,再听那口音,只怕人家不是富而是贵了。”
    周掌柜将那些恭维的话自动略过,只诧异的看了张掌柜一眼,“这么说,就是之前压根就没见过了?”
    这不废话吗?
    张掌柜狐疑的看了周掌柜一眼,“怎么?周兄见过?”他知道这位仁兄,跟京城里的某些贵人做生意,如今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一年里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京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京城和杭州的路上,再有三分之一的时候,才在杭州待着。这位如今可是混的相当不多,凡是杭州地面上的人,甭管是哪条道上的,都得给人家几分面子。要么就订购点首饰,还真不值当自己在这里亲接亲送亲自陪同的。
    这位客人的口音一听就知道是京城的,他这么问,八成还真可能见过。于是赶紧问道:“哪家的公子?”
    呵呵!
    这话我能告诉你吗?
    关键是那是哪家的公子自己也不知道。说实话,他也特别想知道。
    这么想着,心里就不由的又呸了一声,说我知道这个干嘛?嫌死的慢吗?
    他赶紧摇头,“真没见过……贵人多了,小弟才能见几个……”
    心里却暗道一声倒霉,贵人是见的不多,那位公子也是真的没见过,可是偏偏的,那个女人他见过。不光见过,还印象深刻!
    如今外面的人,都给自己几分颜面。为什么?还不是以讹传讹,觉得自己跟京城里的贵人关系密切。跟贵人有生意往来是真的,但这说到关系密切,这个真没有。除了生意上的往来,别的也不能用亲密来说。
    京城里那些贵人,亲自出面做生意的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而这生意做的最大的,除了九爷也没别人。
    九爷,以前是贵人,现在同样也是贵人,没因为皇权的更迭而改变什么。在他心里,九爷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贵人,是他周通真正的贵人。
    关键时候没有九爷搭把手,那批货压在手里能叫他赔个倾家荡产。
    为了感谢九爷,他专门去府上求见过。九爷也确实是见了自己,不光见了九爷,出来的时候还跟刚从外面回来的九福晋打了一个照面。九福晋自然是不记得自己的,当时自己只有避在边上低着头,等着女眷过去的道理。可自己哪怕是低着头,因着好奇,也翻着眼睛瞧见了九福晋的样子。这才两年过去,九福晋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刚才只一打照面,他就认出来了。
    认出来了,不敢叫破。还想着九爷应该也来了,该去拜见的事,就瞧见九福晋跟那白脸公子手牵手。
    能手牵手的,这是什么关系?
    别往歪处想,那这必然是极为亲近之人。兄弟不可能,七岁不同席,没有这么大年纪的姐弟还手拉手的?再说了,九福晋是老来女,压根就没有弟弟。那这个猜想肯定就不对。难不成是侄子,也不可能,侄子扶着姑姑的有,牵着手的绝对没有。再不就是儿子。九爷可没嫡子。要是庶子跟嫡母这么亲近,绝对不对。再说了,九爷没这么大年纪的庶子。看起来跟他们年岁相当嘛。
    想来想去的,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了,然后又被一一的给排除了。那么剩下的最不可能的也就是真相了。
    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九福晋她背着九爷偷着养汉子!
    我的老天爷啊!这得是多大的事!
    胡乱的应付了张掌柜几声,就从里面告辞出来了。在一楼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面熟的人。这人可不正是京城纺织行的掌柜长青。
    之前没打过交道,在茶楼喝茶的时候碰见过,朋友又特意告诉了自己他的身份。只是没机会认识罢了。那时候就知道,他是给九福晋办事的。如今再见到他,就更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刚才见到的百分之百就是九福晋。
    哎呦!要了亲命了。
    这次自己去定的首饰,就是为了过几天去京城拜访九爷的时候顺便给九福晋带上一份拿得出手的礼。毕竟如今在商场上,九福晋的名头其实一点也没比九爷低多少。这个……不能拿到明面上说,怕九爷不高兴。但实际上就是那么一回事。
    为这个礼物啊,他是亲力亲为,不敢又丝毫的马虎。谁想想到点这么背,怎么就碰到这么一出了呢。
    回去的路上,都在纠结啊。一个声音说,这事权当没看见,要不然说透了九爷面上下不来,一样也不待见咱。另一个声音又说,说周通你良心被狗吃了,九爷对你可是有再生之恩,你就忍心看他被人戴绿帽子成了活王八?
    好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周通当天就收拾东西,启程去京城。礼物什么的也不带了,到时候见了九爷再见机行事吧。
    这边挑首饰挑嗨了的九福晋一点都不知道她暴露了,兀自挑选的很欢快,“四郎你瞧瞧这个……这个正合小姑娘戴……”她想给她家的弘鑫挑一些。
    林雨桐瞧着也欢喜,只是自家的弘晶年纪上来说实在是太小了,头发勉强能匝住个小揪揪,戴首饰还显得早了一些。但不妨碍她挑选啊。
    九福晋见她这个也要那个也要,就笑:“……准备的太早吧。”
    林雨桐吐了两个字:“媳妇……”
    别人听着了,以为是林雨桐跟九福晋说话,叫对方媳妇。可九福晋知道,林雨桐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她说的媳妇,是说买回去给媳妇戴的。这个媳妇是说家里的儿媳妇。
    一瞧挑了五份,就明白了。三个儿媳妇一人一份,弘旺家的媳妇也没当外人,有她一份。再就是萱宝这个丫头了,看那挑的都是喜庆的花色,估计是想当做嫁妆给萱宝的。
    这边都五匣子了,那边林雨桐还在挑选,看的又是一些年纪大些的人适合带的东西,不管是造型还是寓意,小姑娘都撑不起的一些首饰。九福晋顿悟,要么说太后喜欢皇后呢,瞧瞧,这出一趟门,把太后都没给忘了。
    她也就有样学样的给宜太妃挑了一些。两人买了差不多八千两的东西,这才罢手了。
    小伙计一脑门子的汗偷偷的都把掌柜的给叫来了,这个主顾太大。三层的精品叫两人挑走了三分之一。还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张掌柜亲自陪着,叫小伙计挑了一些小物件送给跟来的随从丫头嬷嬷。等这边挑完了结账了,他连忙保证,“东西随后就送到,保证出不了差错。”
    林雨桐觉得这个时候做生意的,那态度也真是没的说。只说拿不了,那人家肯定是送货上门,物品半点都不差。信誉也是杠杠的。
    买了东西,又去酒楼吃了当地的名菜,这才打道回府。到家的时候首饰都送回来了。这些东西有九福晋料理,林雨桐直接就去了书房,郑甲已经回来了。
    “如何?”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叫郑甲坐了,“仰着头看你累的慌。”
    本来打算推辞的郑甲一听这话赶紧坐下了,低声道:“……动了。今儿主子一出门,就有人跟着。先是一个老妇人,再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最后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那老妇人跟着主子的马车直到了冠华居,然后就在路对面的当铺门口歇脚。当铺的小伙子赶了三回都没赶走,直到主子出来老妇人才离开了,这回换了一个有身孕的妇人……不过看那走路的姿态和速度,又有些不像是孕妇,马车在大街上走的慢,但再慢也是马车,但这妇人却能紧跟着,一点也不显得吃力,因此我觉得这妇人八成也不是真妇人。直到了真味居,那妇人还在真味居一楼讨了一碗茶水喝。又是直到主子出来,这才没继续跟着马车,而是换了一个在路边卖瓜子花生的小姑娘。一直跟到客栈外面,这才转回去了。”
    那这些人可是够谨慎的。
    林雨桐皱眉,“没去瞧瞧,这三个人都回了哪里?”
    郑甲的眉头皱的比林雨桐还深,“那小姑娘回了哪里,我正派人盯着,还没有回报。当时那老妇人和那孕妇,却都回了同一个地方。只是这个地方,有些出人意料。”
    “哪里?”溪客居肯定有问题,但这跟踪的人一定是跟溪客居有某种关系,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有多出人意料罢了。
    郑甲低声道:“杭州知府莫文龙莫大人府上。”
    莫文龙?
    林雨桐不知道。朝廷那么多的大员,她能认识的都是能常常出入御书房的人。像是杭州知府,在别人眼里那是大官了,但在自己眼里,一个四品的知府,还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这知府的品级,也是不一定的事。像是荆州的知府,就只是五品。但像是扬州杭州这样的地方,知府就高配四品官。但能来这样的地方任职,这个人要么是有能力,要么是在京城有人肯为他奔走。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禀告,说是跟踪的人回来了。
    郑甲赶紧起身,再回来的时候就说,“那小姑娘还是去了莫文龙的府邸。”
    要说朝廷命官里,掺杂了一些像是林平一样的人,三五个不起眼的,这个林雨桐信。可要说一批,这个她压根就不信。像是莫文龙,看郑甲的样子,他一定是将这个人跟林平等同起来了。这就不对了。虽然出了一个像是林平那样的,被白莲教扶持起来进入官场的,但不意味着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尤其是像莫文龙这种做到四品高官的位子上的,又是在这样的要紧地方牧守一方,这可不是光靠钻营就能升上来的。必然是能力上相当卓越。这样的人不管是智商还是情商,都不可能跟白莲教有什么牵扯。
    林雨桐没急着下结论,而是问道:“莫文龙的情况,你又知道多少。”
    在杭州办事,莫文龙作为知府,郑甲提前肯定是做过功课的,“……此人是康熙四十七年进士,二甲十八名……今年四十有三,膝下三子一女,长子和女儿均是嫡出如今均已成家。嫡长子在老家养祖父母,如今已经是举人功名。女儿也已经出嫁,夫家在京城,姑爷是张阁老的侄儿……”
    张阁老说的是张廷玉。
    就说嘛!手眼要是不通天,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上面不知道,这肥缺也轮不到他身上。
    “你继续说。”林雨桐示意郑甲。
    郑甲顿了一下才道,“……剩下的两个庶子,年家还小,跟着莫文龙在任上,大的今年也才刚进学的年纪……”
    嫡子和庶子年纪相差这么大!
    林雨桐看郑甲,“他原配夫人呢?”
    郑甲叹了一声,“正要说的就是这个。莫文龙的原配说起来是他俩姨的表妹。是他母亲堂妹家的女儿,也算是亲上加亲了,所以感情一直很好。”
    看的出来。
    按这个年纪算,至少是嫡子成亲嫡女嫁人,他这边连个庶子都没有的。可见夫妻之间是相当和睦。
    “可谁成想那莫夫人在儿子成家之后,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中风瘫痪了。”郑甲皱眉,“之后莫文龙就纳了一房良妾,不是什么多好的出身,就是秀才家的女儿,长的并不多好,听说那位秀才公有功名的时候都三十多了。家里的光景不好,又因着早早的没了妻子,家里的长女就挑起家事,又要照顾弟妹,还得种地种菜操持家务,婚事一直过了二十,都没定下来。后来成了秀才的女儿,婚事也没好到哪里去。最后还是莫夫人身边的嬷嬷亲自挑选,才选了这么个人出来,为的是本分,进门来能照顾患病在床的莫夫人。这位姨娘性陈,也确实是个老实人。进门三年添了俩儿子,但这一有孩子,就没时间也没精力照顾莫夫人了。这个时候,莫家突然多了一位白姨娘。听说是莫大人从外面带回来的。不知道什么来历。这位白姨娘在府里帮着主持中馈,亲自伺候莫夫人无不精心,在莫家从上到下,没有不敬服的。就是京城里那位嫡出高嫁出的莫家姑奶奶,节礼也从来没少了这位白姨娘的。”
    “这么说莫文龙十分宠爱这位白姨娘?”林雨桐问了郑甲一句。
    郑甲愣了一下,才出声道:“应该是!”
    什么叫应该是?
    只怕他也是猜测吧。毕竟种种迹象表明,莫文龙对这位白姨娘是信重有加的。
    可叫一个姨娘伺候嫡妻,还十分信任的样子,这怎么想都怎么叫人觉得别扭。莫文龙对莫夫人好,毕竟那么些年的夫妻感情了,也做不得假。但这已经瘫痪了这么多年了,按他那个庶子的年纪算,没十年也有七八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什么样的情也都该淡了。不过要说莫文龙不在乎莫夫人如今的状况,这也不对。哪怕是感情淡了,但有些东西却淡不了。比如利益!莫夫人的女儿可是嫁入高门,这个高门对莫文龙的仕途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别小看这个亲妈,亲妈在,对女儿来说,回娘家那是理直气壮的。亲妈要是不在,家里的小妾姨娘或是来个继室,该有的礼数得有,但这情分到底还是会变的。
    林雨桐觉得得去莫家,亲眼去看看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去呢?
    莫夫人的身体,给了她一个借口。
    她低声吩咐了郑甲几句话,就不管了。剩下的只有等了。
    没事可干,林雨桐就带着九福晋,两人要么是泛舟西湖,要么是游荡在杭州的大街小巷。也不在乎后面是不是有人跟着,只管自己玩自己的。
    九福晋还趁机去见了那位据说能给把布料染出各种花色的能人,两人谈的怎么样,林雨桐也没问。不过却不得不感叹,这民间的高手多呢。瞧瞧,这边刚有了织布机,那边印染马上就跟上来了,不光能染纯色的布料,竟然还折腾出了画布。可能最开始粗糙的很。但这有了方向,改进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瞧着九福晋眼里差不多闪的都是星星,林雨桐就觉得,这事情八成应该是能成。
    这天两人又转到雷峰塔,九福晋就道:“要是有为难的,需要帮忙的您就尽管说。我又不是别人。”
    林雨桐就笑:“你不是忙着吗?”
    “哪里忙了?”九福晋摆摆手,“该忙的都忙完了。”按说现在都该返回京城了,不过皇后在,说不得还会下扬州或是别的地方,正好能顺理成章的跟去见识见识,她笑,“您看,咱们这都转了第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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