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马上明白了甘氏这么说的意思,不就是想先压一压,再往起抬吗?
    林雨桐摆摆手:“不!咱们该怎样就怎样?公平公正,这是最基本的态度。您可千万倍因为我,叫人家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赵寻不是于承恩,于承恩肯接下这个恩典,但是赵寻却不会。”人不同,时世不同,方法自然就该不同。她绝对不赞成这么做。
    甘氏也不坚持,叫林雨桐带了一双熊掌回家了。
    等林雨桐走了,甘氏才对何嬷嬷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君子。”
    太君子了还不好?
    何嬷嬷有些不解。
    甘氏摇摇头,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一半小人,一半君子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却也不好跟何嬷嬷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道:“林芳华打发人去林家是为了什么,问清楚了吗?”
    何嬷嬷低声道:“为的是叫林家将所有的别院都腾出来,资助那些贫寒的举子。”
    “她真是疯了。”甘氏耻笑一声,“有道是不吃嗟来之食,这些读书人能寄居寺院,那是因为寺院打着佛家的旗号,他们吃的佛祖恩赐的一碗饭。但这要是接受别人的饭食,却万万不能的。看着吧,落不到好反倒招人骂。”
    何嬷嬷撇嘴:“也就是那老太太逼着拿出了两个庄子,其他的,云氏那个女人可不乐意呢。”
    甘氏一笑就过了,没心情管这事。只拿着太子递上来的折子发呆:“太子参奏的这几个人,可都跟端亲王府有些关联。如今他主动将这些人扔出来……倒也算是一步好棋。”
    何嬷嬷默默的将茶水给甘氏添上,就去了门外守着。
    作为八珍之一的熊掌,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就是林雨桐,也不敢轻易尝试,就怕浪费了这么好的食材。
    还是找了一个雪后初晴的天,带着厨子一起,去了四爷在京城置办的一处别院里。
    别院里,梅花三两树,稀稀落落的开着,冷冽的空气中带着梅花的清香。亭子里,围炉而坐,烫的是老酒。
    郭常和滋溜的喝了一口,对四爷道:“还是公主和驸马会享受,这酒比上次在醉仙楼喝的百年陈年还清冽,可我还真就是叫不上名字来。”
    四爷也不答话,扭脸又给靖安侯斟了一杯:“尝尝,看看在下说的可是虚言?”
    靖安侯砸吧了一下味道:“宫里也没有这等佳酿。难得的好东西。”
    林雨桐见三人已经喝上了,才叫人传菜。其他的倒是罢了,只这红烧的熊掌,就极为难得。
    四个人坐在桌上,只谈吃喝,偶尔说些风月趣事,却绝口不提朝堂上的事。
    其实林雨桐对四爷请这两人过来吃饭,心里都是犯嘀咕的。她一时之间根本就没想起来有什么事需要知会这二人一声。
    倒是酒足饭饱之后,临出门了,靖安侯拉住四爷道:“你们身上的孝快守完了吧。”
    孙辈守孝一年,是快完了。
    “还是赶紧要个孩子的好。”靖安侯哈哈笑着,“这人上了年纪,就是喜欢多子多福。”
    四爷和林雨桐却知道,他想说的不是多子多福的事。
    只有有了孩子,有些人才会想着靠过来。要不然,这个公主终究是个浮萍。
    因为此时,谁也不知道甘氏的打算。就算是甘氏真成事了,这后继无人也是个问题。
    靖安侯的话,是出于善意的提醒。
    回来林雨桐才问一直沉吟的四爷:“今儿请他们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四爷摇摇头:“不为什么!他们能来,这本身就是态度。还要说什么吗?”他长叹了一声,“不过,宸贵妃想成事,确实难!几千年的女弱男强,叫男人在女人面前低头,谈何容易?”就是郭常和这样的受过恩惠的,也未必会轻易妥协。
    他跳过这个话题,对林雨桐又解释了一句,“我本来是想通过靖安侯接触几个戍边的将领的。如今……靖安侯应该是明白我的意思,但就像他提醒的,一个公主而已,人家凭什么……没有这样的立场啊。”
    林雨桐这才了然,“怪不得提醒咱们生孩子呢。”
    但两人都不会拿自家的孩子当筹码。因此,这事还得另外想办法谋划。
    等两人晚上回了府里,三喜才过来禀报,“库房之前一直没动静,却不想今儿打发人去清扫房顶上的积雪的时候,才发现库房上的瓦片被人动过了。应该是早就被人翻了一遍。就是不知道这是咱们院子的人干的,还是……”
    林雨桐看向四爷:“看来人家手里能用的人还不少。动了东西,咱们竟然都没察觉。”
    四爷轻笑一声:“那等太子回来,你可得找机会跟这位太子好好的聊聊。谨国公府跟公主府,这可是两码事。金成安的态度,不能代表我的态度。而我的态度,自然也不能代表你这个公主的态度。”
    这倒也是。跟金成安陪绑这事,有点冤。
    可等太子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的天了。
    宫里传旨,叫自己进宫,因为皇上要给太子办接风宴。
    一般这样的事,四爷是不会跟着进宫的,“我正好去处理处理暗卫营的事。也看看这次刺杀太子的人都是出自哪里的?”
    林雨桐这才一个人进宫。
    接风宴摆在梅林的亭子里,永康帝看着比之前是康健了许多,至少面色不那么蜡黄了,走路再不用人扶了。宫里最近都盛传,说李才人失宠了,皇上不去过夜了的话。所以,今儿见到的林芳华,叫人瞧着,脸上确实带着几分幽怨的神色。
    皇后一个劲的给太子夹菜:“这孩子,风餐露宿的,一出去就是好几个月,可是受罪了。”
    可林雨桐却觉得,太子的眼里闪着别样的亮光,是之前一直困在皇宫里所没有过的。只能说,他这一趟的收获,不小。“母后多心了,儿臣一路都挺好的。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了儿子的。一国储君的脸面和排场总是要的。”
    林雨桐挑眉,以前他可不会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一国储君’的话的。
    看来,他已经慢慢的知道了,储君在官吏和百姓心中的地位了。也慢慢的开始进入这个角色了。更重要的是,只怕他接触到了端亲王留给他的力量了。权力和财富是人的胆!
    她脸上没露出什么神色来,只是将甘氏给夹过来的乳瓜和青菜都默默的吃了。
    永康帝就将手边的一碟子新鲜的草莓叫人给林雨桐递过来,“这是暖棚里的,朕总觉得酸,你们年轻人牙口好,尝尝滋味如何。”
    林雨桐接到手里,还没谢恩呢,就听见永康帝转脸就去问太子:“听说路上遇到匪盗了?朕接到奏报,吓了一跳。都不敢声张,就怕叫你母后知道了跟着你悬心。”
    皇后面色果然一变 ,上下打量太子:“我儿可是伤到哪了?”
    太子看了一眼永康帝,对皇后低声道:“母后放心,父皇给了儿臣便宜行事之权。调动地方兵勇,几个毛贼能耐我何?”
    皇后的面色这才好看了点。
    可林雨桐却心道:这便宜行事之权,是说各地的官员可以随他处置。但调兵的权力,却并不在便宜行事的范围之内。太子学会堵皇上的口了。这该是一种进步呢?还是说他胆肥了?
    林雨桐吃了一个半红半白的草莓,咂了半天,也没吃个滋味来。她吃的认真,可耳朵眼睛一点也没闲着。
    她看见永康帝拿着勺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随后就见甘氏将皇上面前的汤碗拿开了,“先吃菜,再喝汤。才喝了药,一肚子汤汤水水的。”好似皇上刚才的停顿,只是因为一碗汤。
    接着,她就笑吟吟的一边给永康帝布菜,一边对太子道:“幸亏太子沉稳,知道调兵,要不然,皇上可不急坏了。接到镇西将军的折子,还跟我夸了半天,说殿下有魄力。”
    永康帝点点头:“这次回来,你也该叫镇西将军派兵直接护送你回来的。以后再不可这么逞强。”
    金云顺点点头:“是!儿臣遵旨。”最棘手的事,没想到就这么三言两语的给交代过去了,他还真有些没办法相信。在路上不知道编了多少理由,可到了宸贵妃嘴上,就是这么轻描淡写。看来,交好宸贵妃还真是有必要的。他这么想着,就扭头跟林雨桐说话:“皇妹这段时间,在京城都做些什么。”
    林雨桐抿嘴一笑,将那碟草莓放在两人中间,就道:“我嘛,吃吃喝喝,哪热闹就上哪去。没有什么正经事干。无趣的很!”
    金云顺马上就了然。这位公主,算不上正经的宗室里的人。一般宗室女眷有个聚会,也都不一定爱叫她一起。毕竟,皇家的私生女,也是私生女。这样的身份,一些长辈是不喜的。而臣下女眷的聚会,她自己又不乐意去。都是逢迎巴结的,可不无趣的很吗?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脸对永康帝道:“儿臣还真有些想法,正想说给父皇听。说不得还得劳烦皇妹一二。”
    永康帝觉得金云顺这是一再的试探自己的底线,心里闪过几丝怒意,但脸上却越发的慈和起来:“你是储君,有什么就说。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林雨桐却觉得这有点像是一二把手互怼。
    金云顺眼神闪了闪,就放下筷子正色道:“儿臣一进京城,就听见市井之中多了许多流言。好似有什么人家腾出别院供进京的举子吃住等等。儿子觉得,这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么做都有些邀买人心之嫌。方法并不可取。”
    呵呵,这位太子可是对着林芳华开炮了。谁不知道李才人委托远方亲戚林家的老太太,资助寒门学子的善事。如今,太子一开口,就说林芳华邀买人心,还真是有意思了。
    当然了,两方的冲突,是永康帝乐意看到的。
    林雨桐就见永康帝肩膀都放松了下来一般,随意的道:“我儿说的有理,那依你看,该如何呢?”
    林芳华一脸怒色的要开口,都被永康帝一个冷眼过去,给吓回去了。
    金云顺站起身:“儿臣以后,可以在京城建一座藏书楼。收集天下的孤本珍本手抄本。这些学子中,若是有那贫寒的,可在藏书楼抄书,换取一日三餐。这些手抄书分门别类的放好,平日里,也对外借阅。或是在藏书楼里阅读。给那有向学之心却又买不起书的学子,大开方便之门……”
    话没说完,永康帝就连声说好。
    因为这确实是好事,他要是否定了这个提议,不仅得被冠以昏君,更是得把天下的读书人给得罪了。这是不同意不行的提议,那就不如高高兴兴的,放开胸怀同意了。
    而太子,仅凭着这一项提议,在读书人之中,可就树立起了威信。
    林雨桐觉得,太子从这一刻,才算是真正的迈上了大周的历史舞台……
    第678章 庶子高门(62)三合一
    天阴沉沉的,雪倒是没有下来。只是风刮的有些肆意。
    宫人们一个个的缩着肩膀,跟在这两位主子的身后。见主子们有话要说,都不敢跟的紧了,远远的,隔着个十几步。但不知道是风向不对还是怎的,竟是一点也听不到前面两位主子的说话声,哪怕是只言片语好似也被风给刮散了。
    白狐狸皮的披风裹在林雨桐的身上,脖子上却偏偏是一条火红的狐狸尾巴做的围脖。看起来,添了几分妩媚与艳丽。她这段时间吃的好又懒得动,秋膘贴了上来,脸上带着些丰腴。叫人一看,就知道日子过的极好。
    金云顺嘴角带着笑意,倒是没有看向林雨桐,反而专注的看着脚下通往宫门口的路,路上没有什么人,宫人们见到主子,都远远的避开了。只两人走在宽敞的宫道上,叫人觉得不光路宽敞,就是整个皇宫,都空旷了起来。他盯着被风吹起的树叶,看着它打着卷的往空里去,心里一晒,自己不也跟那随风而起的树叶一般,失去了这股子风的力道,还是一样会坠落下来。沦落在人的脚底下,被人践踏,最终零落成泥。想到这里,心就更坚定了起来。如此沉默了好半天才轻声笑道:“孤这一路上,倒也是见了不少风景。皇妹有机会也可去京外走动走动,许是也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这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什么是不一样的风景?
    林雨桐这么想着,嘴上却轻笑一声:“太子可别哄我,人都说在家前日好,出门一时难。即便尊贵如你我,这路上恐怕也不会尽如人意。咱们出宫,前三后五的被簇拥着,那匪盗不也撞了上来吗?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话虽粗,但理却不粗。您说是不是?”
    金云顺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明显了。他们两人中,谁是光脚的?谁又是穿鞋的呢?这还真是个问题。他愣了一下,才哈哈一笑,“妹妹是个尊贵人。”
    言下之意,竟是说林雨桐是穿鞋的。而他是光脚的。
    这就有点威胁的意思在里面了。
    你一个公主,安安分分的,就还是公主。可要是偏要折腾,那可就不好说了。反正他这个太子看似尊贵,却也是端亲王的亲子。本来就该是一无所有的。又因为是长子,且已经成年,若不是过继这码事,是要跟着端亲王一起死的。所以,对于他来说,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又退无可退。可不就是那光脚的。而公主若是什么都不掺和,谁也少不了她的尊荣,可不就是那穿鞋的。
    林雨桐嘴角勾起,没办法否认这话。其实她最想说的是,咱们都是光脚的,谁怕谁?毕竟,永康帝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公主是假的。外人看着她脚上的鞋子光鲜亮丽,可它是纸糊的。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就要露馅的。
    这么想着,她嘴角一抿,干脆将话挑明:“殿下在路上的三拨人,不是我的人。这事也不是我动的手。但至于是不是谨国公的人,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
    这话一出,金云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这一路上,跟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一个个的说话云山雾罩,仿佛不那么说话,就显得没水准一样。可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一个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的人。将所有的见不得光的东西,都这么坦然在摊在明面上,还叫人怎么说?
    这遮羞布一旦去了,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多少叫人觉得有些尴尬和羞恼。
    他抬起头,却见林雨桐嘴角喊着笑意,眸子里还带着几分促狭。这时候了,也只得收敛心神,带着几分无奈的道:“妹妹真是……出人意料。”还有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魄。
    林雨桐哼笑一声:“其实细想想,殿下就该明白。谨国公府得势,与我并没有好处。楚夫人和世子夫人都是楚家女,恨不得食我肉喝我血。而驸马……他的生母苗氏,怎么死的?您也不是不清楚。即便驸马不跟金成安计较,难道金成安就那么放心驸马。要真是心存一点怜惜,驸马婚前就不会病的几乎要靠冲喜了。这么说,殿下明白了吧。”
    也就是说,两人虽是谨国公府的人,但又是与谨国公府有深仇大恨的人。不可能在一条线上。
    金云顺点点头,对这话不置可否:“时移世易,如今看似隔得远,可将来呢?”
    “太子是担心我将来生下的孩子吧?”林雨桐看着金云顺,“可在我看来,您不该盯住我肚子,再如何,我这里跟陛下隔得可远了。倒是李才人……她的肚子要是鼓起来……就真的有意思了。”
    金云顺面色一变,一个是外孙,一个是亲儿子,这轻重确实不一样。以皇上对李才人的宠幸,难保不会……他的嘴角抿了抿:“皇妹为什么要这么提醒我?李才人若是生下皇子,那可是皇妹的亲兄弟啊。”
    皇上跟端亲王还是亲兄弟呢!不一样你死我活!
    林雨桐嘴角撇了撇,哼笑一声:“可她生下皇子,对我有什么益处呢?”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好似就附在金云顺耳边一样,“您要是太子,我……的儿子还有机会。可她生下皇子,我儿子就真没机会了。”说完,就看着金云顺笑:“我给这样的答案,太子可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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