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怀的不是他的种。
    想到这儿,谢晋之的表情略显阴鸷,他换了副神色对燕尾:“既是大嫂身边的人,当是信得过的,也没什么好清点,早些放人回去罢。”
    谁想燕尾竟没有领情,她机灵地对着他眨了眨眼:“奴婢回到夫人身边,便要好好干活了,倒不如七爷这里爽快。”
    谢晋之被她这一眨眼弄得有些愣神,他神情微变:“如此,可见是个调皮的丫头。”
    燕尾嘿嘿一笑,并不在意他的调侃。
    谢晋之见她笑,自己也笑弯了一对桃花眼,目光竟变得有些温暖。
    一旁插不上话的卫氏生生捏紧了拳,新涂的蔻丹都被扣掉了,她的指甲深入到掌心的皮肉里,直到染了血方才察觉。
    回到自己房里,卫氏的贴身丫鬟先道:“奴婢还以为那位大嫂是个厚道的人,没想到当真是不动声色,就这样拿捏住我们夫人的命门,不知情的旁人还要讲她一声好呢!”
    卫氏有什么事,都不会瞒自己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这位叫小蝶的自小便在她身边伺候,所以在卫氏出嫁前便知道自家小姐对谢晋之的心思。
    更知道,当年谢晋之和姜淮姻那一摊扯不清楚的事。
    卫氏想起那位叫燕尾的容貌,便恨道:“我原也以为这位大嫂和谢夫人不一样,当是我糊涂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做一丘之貉,还能做什么?她以为这样便能离间我和子平,做她的梦!”
    卫氏说一句,她的陪嫁丫鬟便跟着一起义愤填膺,倒是一同陪嫁过来的一个老嬷嬷看不下去,低声道:“夫人不可意气用事,可否听老奴一言?”
    这位老嬷嬷算是卫氏的半个奶嬷嬷了,卫氏的娘亲便是怕她嫁人后好冲动,这才把老嬷嬷也一起送了过来。
    上辈子,姜淮姻吃了许多苦,比如卫氏献计让谢晋之将她献给齐王一并享用,比如姜淮姻小产,这其中都有这位老嬷嬷不小的功劳。
    “嬷嬷便是我的奶娘,怎这么客气,有话只管说就是了。”卫氏对着自己人,脾气倒是好的,她忙温声道。
    嬷嬷说:“那老奴就擅自说几句贴心窝的话了,夫人别见怪。”
    卫氏道:“嬷嬷请讲。”
    嬷嬷慢声慢气地说:“夫人觉得,那位燕尾是个威胁吗?”
    “算是吧,”卫氏道,“嬷嬷也知道,爷的心里一直牵怪着谁,那个蹄子至少做到了形似。”
    姜府还在的时候,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未出嫁前,在许多次赏花吃茶会上,卫氏与姜淮姻有过数面之缘。
    知道谢晋之心系她之后,卫氏便对这人更上心了。
    有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卫氏一直暗中将姜淮姻视为自己的敌人,所以对她的一言一行,研究颇多。今日见燕尾那个样子,卫氏便知道,这位丫头就是走姜氏的路线来的。
    别说七八分像了,纵使只有三四分像,那也是像。
    谢晋之与姜淮姻,这辈子只能是个有缘无分了。日后无论谁登基,谢晋之都没那个本事,将并肩王的女人抢过来纳为己用。
    所以真货,反倒对自己威胁不大,这个像的,才是最大的潜在威胁。
    嬷嬷道:“既是威胁,与其放任它在外头任意生长,倒不如在眼皮子底下,来地管用。”
    卫氏颤声道:“嬷嬷的意思是?”
    “夫人,老奴是想请您明日一早,去大奶奶房里,将燕尾那丫头要过来,给爷做妾室。”
    卫氏想都不想地一口回绝:“不可能!”
    “她若真做了妾室,哪有我一席之地。”卫氏想到谢晋之适才与燕尾讲话时的样子,心头便直冒火。
    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他却对她相敬如宾,只有在回门时,才露出几分贤婿的意思。
    她们成婚半年,她听过最窝心的一句话,便是“替我生个孩子”。
    其实这话,也算不上窝心,只是想到谢晋之说那话时的神态,卫氏便不由眼眶含泪,心头一片暖意。
    “我好不容易嫁与他,没有道理自己往房里领人,这事儿不可能。”卫氏抹了抹脸,神情分外坚决。
    嬷嬷叹了口气:“我的好夫人,您好好想想,便是你不领,爷便不喜欢了吗?爷到时候,来个先斩后奏,您一样得点头同意。届时,岂不是让那小蹄子得意,况且,您还闹了个没脸。”
    见卫氏神情有些许松动,嬷嬷再接再厉道:“再者,您这般懂事,知道伏低做小,爷也会多心疼夫人一些,不是吗?”
    “夫人现在已有了身孕,有孩子傍身,您的地位已是再稳固不过,旁的人再如何,也越不过您去,”嬷嬷环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而且在朝政上,姑爷不是还得求老爷相帮一二吗。”
    卫氏看着自己掌心上刚被掐出来的几个指甲印,笑叹道:“嬷嬷说得都对。”
    嬷嬷刚松下一口气,却听卫氏接着说:“可我,并不想往他房里领人啊,再如何,那是我的夫君。历经艰难才换来的琴瑟和鸣,我真不想便宜了别人。”
    “嬷嬷是为我着想,我明白。”卫氏苦笑说,“若真到了无可奈何的那一日,我再去向大夫人开这个口罢。”
    嬷嬷抿了抿唇,将卫氏抱进怀里,轻轻地哄着。
    谢府这样热闹,不远处的齐王府也一样。
    自从明月去通知齐王妃,萧长勇当夜宿在绿竹住处之后,齐王妃便开始看绿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从前萧长勇为了博一个好名声,府里总共没几个妾室通房,就连侧妃他也只立了一个,还都是些不太貌美的闺女,免得被人看到了说闲话。
    坦白说,就绿竹这种姿色的,在萧长勇的侍妾里已经算是上乘了。
    齐王妃是独孤皇后在时给萧长勇挑的妻子,女人挑女人,自然不可能往狐媚堆里选,所以齐王妃长相素雅,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姿色却实在算是平平了。
    但是一个再懂事的王妃,几次被一位妾室压了一头,心里也不能好受。
    尤其这个妾室,还是个真妾室,要是贵妾,齐王妃倒也认了。可她绿竹不过是丫鬟扶正的,算下来,还只能算是个通房,说妾都是在抬举她。
    这一日,绿竹一大早来给齐王妃请安,没想跪了半个时辰,连齐王妃的影子都没见到。
    后来院子里的人才告诉她,是王妃生下的华小姐病了,齐王妃一直照顾小姐,这才没有顾上。
    绿竹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反正也就跪了半个时辰嘛。
    没想到,这位华小姐竟是个引子,自那以后,绿竹每早去请安,每天动辄便跪上半个或者一个时辰,有一日最久,她天没亮时便出来,待日头都快爬上半山腰了,齐王妃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说是,华丫头不愿吃早饭,不是成心连累她等着的。
    齐王妃处事和气,绿竹当然不可能给根杆子往上爬,连连告罪说:“是自己来早了。”
    齐王妃笑着让人给她赐了座,甚至给了许多上好的金疮药给她,还体贴地说:“这些时日不用来,等膝盖好了再来请安。”
    绿竹那哪肯听,想到姜淮姻的教诲,绿竹忙道:“奴婢便是奴婢,即便王爷王妃心疼我,奴婢也不可恃宠生娇的。每日向王妃请安,是规矩也是本分,还请王妃体恤奴婢,别免了奴婢的请安。”
    齐王妃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也是想着你伺候殿下太过辛苦,你既如此知礼,日后还来便是了。”
    “伺候殿下和王妃,都是奴婢该做的事。”绿竹可不跳坑里,再怎么她在中宫待的那好几年,也不是白混的。
    话说到这份上,齐王妃更没什么好说的了,挥挥手让她退下。
    当夜,不知怎么了,绿竹给自己伤势上擦金疮药的时候,被萧长勇碰见个正着。
    其实,绿竹这一招,实在有些冒险。
    有些男人有担当,自己喜爱的妾室受了伤,确实会去与正室理论一二,这其中,萧霖与萧长亭,可作为例子。
    还有些男人,见一个爱一个,更有些男人,即便是喜欢的人受了伤,也不会去与正室理论,因为正室能带给他更好的政治利益。
    这里头,萧长勇属于前者,谢晋之,属于后者。
    绿竹还是没了解萧长勇的性子,否则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
    不过也是她运气好,歪打正着了,若单是为了她,萧长勇还真不会去找齐王妃理论。
    但是最近齐王妃正在气头上,谁的面子都不敢,好几次萧长勇去找她亲热,都被她以正当理由回绝了。
    这对萧长勇而言,绝对是个天大的侮辱!
    借着绿竹的由头,萧长勇与王妃的不和,也正好爆发了。
    第69章 和好
    “殿下为了一个奴婢, 便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说出去不怕满朝文武笑话吗?”齐王妃不是好惹的性子, 她是将门虎女,可不懂那些闺秀的弯弯绕绕,一句话直接打着萧长勇的死穴去。
    她狠,萧长勇更狠, 直接指着她骂道:“本王还从未见过你这样狠毒的主妇。从前母后在时,总夸你良善,可你看看你如今, 有你这样待妾室的正妃吗!”
    “怎么,殿下心疼?”齐王妃冷笑道,“为了一个妾室没头没脸, 我还真不屑,殿下怎么不看看你做的好事。那个妾室是什么出身, 也值得你这样放在手心里捧着, 并肩王不要的人,偏让殿下捡着当了个宝,给别人知道, 不得笑我们府里,是一府的破鞋。”
    “破鞋”两个字, 是真的让萧长勇生气了,他从没听过有哪位王妃这样自称自个儿。
    便是从前, 太子与太子妃闹时,太子妃那个尖利性子, 也没说出这等难听的话。
    况且,绿竹将自己给他时,的确是如假包换的完璧之身,这点分辨能力,萧长勇自认还是有的。
    萧长勇气得摔了王妃屋子里一整套青釉茶具:“好,你想当破鞋是不是,我这便写封休书给你,全了你的心愿。”
    齐王妃怔住,一时没料到萧长勇会这样说,她呆愣在当场。
    萧长勇尤不知进退,哼了一声:“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
    对上女人时,萧长勇并不是一个狠厉的性子,他正准备见好就收,却听到齐王妃已恢复过来,她冷声吩咐:“舒尔,去拿纸笔给殿下,他既想写放妻书,那便让他写。”
    舒尔是齐王妃的陪嫁丫鬟,听到王妃这么说,舒尔连忙扯着自家主子衣袖,以眼神示意她服个软。
    偏生这位齐王妃也是个硬骨头,吃软不吃硬。
    她拂去舒尔的手,与萧长勇喷火的目光直直对上,两人就像一对小火龙似的,谁也饶不过谁。
    一旁的明月被吓住了,赶忙一路小跑到谢府搬救兵去。
    得亏今天是休沐,谢晋之正好在家。
    要是明月跑去礼部找他,只怕齐王府的这桩丑事,明天就传遍了整个朝野。
    谢晋之一来,只见丫鬟仆人跪了一地,还有罪魁祸首绿竹也在跟前跪着,她显得最为可怜。
    绿竹一直磕着头,无论如何不敢起来,她曼声道:“都是奴婢的错,殿下和王妃打杀了奴婢罢,奴婢毫无怨言。只求二位主子别再争了。”
    萧长勇身边的小厮要去拉绿竹起身,绿竹身子小,力气倒是大的。
    不管谁来扶她,她只乖乖扣着头,看也不敢看萧长勇或者齐王妃一眼。
    谢晋之来时,这场闹剧正发展到最激烈的时候。
    舒尔拿着纸笔,却迟迟不敢交托到萧长勇手上,萧长勇干脆另让仆从拿了份新的纸笔来。
    一屋子的奴仆们抱着萧长勇的大腿,恳求他不要放妻。
    萧长勇执笔的手也在颤抖,这位齐王妃实际上还是给了他不少助力,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真不愿意放妻。
    齐王妃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手,他不愿放妻,莫非她就愿意回去当个和离过的女人吗?
    终究都是一时意气。
    谢晋之先赔笑:“府里这是怎么了,跪这么许多人,是哪位奴婢做错了事,发落也就罢了,殿下怎么和王妃置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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