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注意到什么。”
    安德里安最后说:“及时告诉我们好吗?”
    “当然。”哪怕惴惴不安,鸢娓只是笑了笑。
    她扶好脖子上挂着的相机,跟着迈开步,不着痕迹地又把那张照片往里塞塞。
    事实上,她刚刚才看到一名完全符合描述的年轻女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目标后面还跟着个管家模样的家伙——在照片上一闪而过。
    但她是不会说的。
    而且……
    鸢娓小心地观察着走在前面的两位特工,试着轻轻后退一步。
    ……她该什么时候采取行动呢?
    *
    要说这也真是邪门。
    她躲着潘多拉之盒的那群人走的时候,到哪都能碰上;如今盘算好了,巴不得来两个人把她带去基金会的别处站点,反而都见不着人了。
    “怪了。”
    林柚嘀咕。
    “这都上哪儿去了?”
    她在楼上楼下转悠这么半天,别说是人了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管家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差点忘了自己要说啥。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对啊,”林柚毫不犹豫地回答,“多好一机会!”
    “这个……”
    管家凝重道:“我劝您三思。”
    林柚:“嗯?”
    “我以前也曾经在这个站点待过,”他斟酌着言辞,“当时还不是现在这样,我见过那时候他们是怎么用严密的措施来监管被认为是难以收容的scp的。”
    他要效忠的服务对象自始至终都是摇响铃铛的那个人,这会儿也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所知的基金会情报交代了个明明白白。
    比如说占据面具,被保管在设有三重锁定的铅屏蔽室里,安置它的玻璃罩也有足足四英寸厚,任何时候不得有人进入室内;scp682全天浸泡在强盐酸中,容器内壁上还衬有厚度为两分米的钢板;恐怖老人的更为夸张,他被封锁在四十层材料相同的墙壁内,外层还有十六个配满灯光系统的球形房间。
    在这样大规模的收容失效后,基金会必然会汲取教训,在这种时候去将错就错地冒充scp,怎么想都是个不太明智的选择。
    “我倒是有自信能逃出来啦。”
    林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再说了,就算情况不一般,不是还有你们吗?”
    管家:“……!!!”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工作得到认可更高兴的事了,迪兹郑重行了一礼,再次带上了他那惯有的温和微笑,“请您放心,到时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好,非常好,就保持这个干劲。”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林柚马上说,“我看好你!”
    事实已经证明,行走在这栋大规模收容失效、怪物满地跑的建筑里,哪怕是下一秒就有只千喉之兽从犄角旮旯里窜出来都不足为奇。林柚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在转过拐角后甫一看见几滴滴落的血迹,眼睛连眨都没眨。
    半圆的血泊一滩接着一滩,最后滴滴答答汇成一片。有俩人倒在这串断断续续的血迹尽头,身上穿的都是特遣队标准装备,身侧的枪支被拧成了麻花。
    林柚制止了管家,示意她自己来就行。她边走近边观察着周遭的动静,待蹲下身摸到一片冰凉就知道这怕是得有段时间了。而当她翻过那人的身体,看见被血浸透的前襟已经干了,再往上还能看到被割开的喉管间凝结的血块。
    那道伤口像是被锋利的刀刃猛然划过,一击毙命。而要评价那手法,除了“稳、准、狠”以外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形容词了。
    ——是亚伯干的。
    林柚几乎是立即生出了这念头。她再看看旁边的尸体,这位特工显然是比他的同僚多活了十来秒,也正是他拖曳出了一段血迹,只可惜还是丧命于亚伯刀下。
    她耳朵捕捉到点零零散散的动静,听着像是有人在往这个方向走来——等了这么久,总算碰上个活人了。只是与她之前听到的那种铁头靴子踩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全然不同,林柚估摸着是个普通玩家,加之还有管家站在身后,连头都没回。
    “如果我是你。”
    她说:“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到这边来,天知道亚伯会走到哪里——”
    那道耳熟的声音打断了她。
    “……柚柚?”
    林柚一愣。
    她回过头,瞧见有个人正站在走廊尽头,神情间满是错愕。对方同样穿着d级人员那标志性的橙色制服,虽然离远了看不清脸,但瞧那身量和听这声音,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一眼认出是谁。
    “神啊——”
    简明佳重重叹气出声,“可算是找着你了,你绝对想象不出我都经历了些什么。”
    “没事,”林柚笑眯眯地说,“你肯定也想不到我经历了什么。”
    简明佳:“……”
    不是,你那是想不想得到的事吗?你那是想了以后会不会有心理阴影的事啊!
    林柚上下打量着对方,简明佳的衣角上也沾了点血迹,但看样子要么不是她自己的,要么她自己已经包扎过、不会再有所影响了——唯一可疑的就是这时迟疑地张张口,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从哪开口。
    “这一路过来就你一个人?”林柚主动问,“见到耿清河了吗?”
    只见简明佳蹙起了眉头。
    “我就是想说这个。”
    她沉默数秒,继续说:“你也知道,基本上进到这副本里的玩家都被分散了。我也是不久前才刚刚碰见他——”
    当时她就傻了。
    “反正是出了点情况。又不可能放着不管,就近找了个空房间好不容易把他塞进去,我寻思着不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干脆出来看能不能找到人来搭把手……”
    这下倒好,一下子就碰见自家发小了。
    她只多看了后面那位管家模样的男人两眼,没多问,林柚跟她提过收到管家铃当活动奖励的事。
    “说了半天,”林柚好奇道,“到底怎么回事?”
    简明佳神色复杂。
    “算了。”
    她勾勾手指,“你直接来看吧。”
    她走出来没两步就见到了林柚,这会儿再把人领回去也费不了一分钟。待简明佳打开门,林柚眼皮一跳。
    这是间很小的办公室,可能原先在此办公的职员权限也不高。耿清河的个子挺高,眼下却缩着手脚挤在一块白板边。
    他神情茫然,一动不动地叼着片面包。
    也不知面包是哪来的。
    观察了耿清河快有两分钟,仍然不见他有所动作,林柚眨眨眼,“……他怎么回事?”
    “据我观察,”简明佳嘴角抽搐了下,“他现在可能认为自己是一台面包机。”
    林柚:“……”
    “一动不动是想等那块面包片烤好自己弹出来。”
    她面色古怪道:“……幸亏他还没想着给自己通个电。”
    “慢着,我想起来了——‘我是一台烤面包机’也是个scp。”林柚打量着耿清河僵硬的样子,“靠近的人都会受到影响,尽力去模仿。以前的受害者是有触电死的,还有吞面包吞得活活撑死的。”
    简明佳“啧”了声。
    “反正我是没见着这周围有面包机,”她环视一圈,“可能他自己抵抗了一段时间,结果还是没抗住。”
    “应该不是救不回来。”
    林柚说:“也许他自己就慢慢清醒过来了,但咱们还是找找……”
    她说着站起身,话音却随之消没了。
    她紧紧地盯着白板的一角。
    一整块白板上本布满了繁杂晦涩的方程式,但此时此刻,临近的角落却突兀地写着一句话。
    ——【别出去】。
    林柚盯着那行字。就像是看见了她的将信将疑,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抓起凹槽里的板擦,迅速擦掉边上的数字,又写了几个字。
    ——【他来了】。
    “‘他’?”简明佳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疑道,“难道是你说的那个亚伯?”
    不知道,林柚想,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两行字。
    但思考四五秒,她已经有了决断。一个眼神过去,跟进来的管家就很有眼力见儿地关上了门。
    他做得相当及时,几乎是在下一瞬,他们同时听到有个人转过走廊,在缓缓走近。
    用不着提醒,简明佳立马俯下身体。也亏得她早有准备,把耿清河也拖在了窗户看不见的死角。
    常人可没有林柚那样的心理素质和定力,听着门外不加掩饰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简明佳头皮都快炸了。而当那人在门口停下的那一刻,她的心脏悬在了嗓子眼。
    亚伯沉默地注视着那扇门。
    他握住的军刀还在不断地滴血,衣服上全是喷射状的血迹。之前的憋屈郁结一扫而空,杀戮带来的愉快笑容还停留在他的脸上。
    他感觉到一点异样。
    但仔细瞧来,也觉察不出有人的迹象。亚伯只思量了寥寥数秒,就复又迈开步,去寻找新的猎物了。
    用亚伯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个战士,而非将军。他是不会去思考那么多的。
    也得亏了这一点。
    憋到他走开,简明佳的心脏总算是猛然复了位,她心有余悸地大口喘着气。
    “我觉得该庆幸小耿是以为自己是个面包机,”简明佳没好气道,“要是个电热水壶还不麻烦了?”
    万一在那家伙经过的时候,突然觉得水烧开了,那岂不是“呲——”地就叫起来了。
    林柚:“……噗。”
    她再次看向那块被涂抹过的白板,发现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亚伯时,上面又被多加上了两个字。
    ——【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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