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又不痛不痒地问了几句,命人撤了茶点,问迎春:“什么时辰了?”
    迎春恭敬地回答:“快午时了。”
    太后往殿外看了看,面色微沉,低声对迎春说道:“你去外面看看。”
    迎春应言去了,明长霖看了看君瑶,两人一同起身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告退了。”
    太后抬手制止:“急什么?难得入宫一次,留下来吃过午膳再走。”她抿唇而笑,笑容明丽动人,“难道你怕回去晚了不成?若是留得晚了,哀家亲自命人送你回府。”
    君瑶与明长昱只好留下,两人与太后又坐了两盏茶光景,太后也没命人摆饭,倒像是在等人似的。君瑶起先喝了半盏茶,眼下也不去动茶盏了,生怕这样等下去,饭还没开便因水喝多了要如厕。她昂着头,腰背挺得笔直,承受着厚重的衣装和发饰,勉强认真地应付着太后的话。
    又等了许久,迎春才与一行人步履盈盈的入了殿。那为首的人君瑶自然熟悉,正是永宁公主。身为公主,她带有几分骄矜,见了太后,面上还有些别扭。
    与她一同入门的,还有一位宫装华丽的女子,年纪与太后相当,先于永宁公主一步,向太后行礼。
    太后见了她,面色未改,只是细黑的眉轻轻一颤。
    那柔太妃眉面相清淡,眉眼古典柔婉,似一朵月下茉莉,宛如从画中走出的女子,连声音也细柔如水。
    “免礼吧,”太后说。
    柔太妃盈盈然起身,看了眼君瑶与明长霖,“我来的不巧,像是叨扰太后了。”
    太后依旧笑意浅浅,说:“你是来得正巧,留下一道用饭吧。”
    已经过了午时,其实柔太妃是吃过午膳来的,本以为太后这边也用过饭了才过来请安,谁知在殿外遇见永宁公主,这才与她一道进殿来。
    几人带着贴身的侍女移步到用餐之处。几张的黄梨桌案上已摆满了各种菜色,虽等候着许久,可都是菜色都还是新鲜热乎的。几人按位次入座,君瑶坐在最末端。宫中礼仪很严,用饭期间没说一句话,侍女上菜时,连碗筷相撞之声也没有,寂寂然像飘进来似的。君瑶早就饿了,默默地吃饭品菜,甚至尝出许多好滋味来。吃饱后,又暗自打量着其他人。
    太后端坐上首,关切的看着永宁公主,眼神温柔却露出严厉苛责。永宁公主自入殿里,神色就有些不快,不过看得出在克制着。她身后的人专注地为她布菜,手伸向远处时稍稍侧身,面向了君瑶。
    君瑶认出着侍女是昨日在天香绣坊冯雪桥处见过的白清荷。她的目光未曾多留,又掠过柔太妃,柔太妃食不知味,吃得极少,只不过碍于太后没有用完,勉强吃些。
    “柔太妃吃得这样少?”太后随口问。
    柔太妃轻轻扶着胸口,说:“太后宫中的饭菜很是可口,只是我身体有些不适,胃口不好,没口福罢了。”
    太后欲言又止,轻轻“哦”了一声。愣了愣又似觉得态度过于冷淡,又说:“可让太医看过了?”
    “何必惊动太医?”柔太妃自怜地说,“不过是这两日天气热了些,没什么食欲而已。”
    太后又“哦”了一声,兴致缺缺地向劝君瑶与明长霖多用些,谁知看过去,见她们二人桌上的杯盘大多空了,愣了愣才吩咐迎春,说:“去将饭后茶汤端上来吧。”
    继而又上了茶汤与果子,一盏沆瀣浆,两块山海兜,吃完后,又喝了半盏清茶,这午膳才结束。
    一行人又转移到正殿,太后可亲地将君瑶与永宁公主安排在一处,说:“刘姑娘与永宁年纪相当,你来京城不久,若需玩耍,就让永宁带着你。听说这京城内时兴好玩的东西很多,这宫中也有不少珍奇之物,你若想玩,只管叫上永宁,就当是好姐妹。”
    君瑶怔惑,瞥了眼永宁公主,对方斜视而来,略带不屑。
    明长霖笑着说:“太后,我才是刘蓁的好姐妹呢,这几日我便会带着她去逛街,京城哪里好玩哪家酒楼好吃,谁会比我清楚呢?”
    太后掩唇,“你还吃味了?又没说不带着你?你们三姐妹一同去玩也是好的。”
    君瑶只觉得太后口中的“姐妹”听着刺耳。事到如今,她若还不明白太后的用意就当真太迟钝了。
    柔太妃也因而轻笑:“巧了,我娘家也有位年纪相仿的姊妹,过几日也要入京了。不如约上一起玩耍?”她看向明长霖,说:“京中的女孩儿也爱蹴鞠的,我娘家的姊妹蹴鞠玩得极好,不如叫过来办一场蹴鞠比赛。”
    太后红唇轻抿,欲言又止,只能勾唇笑了笑,不置可否。
    柔太妃往殿外看了看,微云淡淡,阳光溶溶,风中隐约还有如丝如缕,于是说道:“刚用过膳,太后也该休息了,不如我带翁主与刘姑娘去花园走走?”
    太后说道:“午后阳光太毒,都是姑娘家,被晒着可不好。柔太妃你身子不好,何不早些回宫歇息?我会让御医去为你诊诊脉。”
    这是逐客之意,柔太妃毕竟位分低,不敢违拗太后的旨意,只得起身告退,末了又轻柔地说:“我为公主、翁主还有刘姑娘备了些薄礼。若不嫌弃,待公主等人离宫时,我派人给你们送来。”
    “何须麻烦?”太后莞尔,“几个姑娘我喜欢得紧,不定会多留一会儿,难道你要一直等着?直接让婢女随你去拿就成了。”
    柔太妃道了声好,带着人告退。君瑶与明长霖都带了贴身侍女来,都照吩咐一同去了,永宁公主则吩咐白清荷一同前往。
    午膳后,阳光燠热而慵懒,一丝风也无,殿中的熏香直而缓地飘升着,令人困乏。几人移步到凉爽的榆柳之下,太后也撑着困乏,带着君瑶几人赏鱼。
    君瑶这才明白,为何有人会说宫中岁月漫长。这森森宫墙,犹如深海,一边困住行动,一边束缚着灵魂。就如今日,宫中打发时间的方式,赏花赏鱼用膳,漫漫时光度日如年;也有深宫算计倾轧,将人仍在油锅里煎熬……
    大致将水缸中的鱼数清,君瑶寻思着何时能离开皇宫,却没想迎春一脸不安地疾步而来,匆忙行礼后说道:“太后,不好了。”
    “何事如何惊慌?”太后向水缸中扔了几粒鱼食,问道。
    迎春欲言又止,满眼忐忑地看了太后一眼,咬牙说道:“方才有人来传,说……说是公主带的那个侍女,死在了柔太妃宫中。”
    几人猛然一惊。
    永宁公主面色一沉,冷声问:“怎么死的?”
    迎春摇头:“奴婢不知。”
    君瑶问:“我们派去的人呢?”
    迎春说道:“公主的侍女死时她们都在,所以也被扣押了。”
    那两位侍女,都是侯府之中忠心耿耿的人,随君瑶一同来的,还是明长昱的贴身侍女红砚。若是她们被当做嫌犯,多少都会让侯府受到非议和牵连,连君瑶与明长霖也免不了受影响。
    一瞬之间,君瑶心思百转千回。为何死的人是公主带的人?为何会死于柔太妃宫中?这是意外还是早有预谋?
    任何事情,哪怕是寻常小事,一旦与宫廷朝堂沾上边,都可能化作满城风雨——或许只是暴风雨的开端。
    太后厉声道:“摆驾。”去柔太妃宫中。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的婚约之类的不存在的,大家不要太在意。
    我只站君瑶和明长昱!
    这两天太累,本来想多写点。但昨天的新闻惊到我了,觉得还是该悠着点,别太累。
    各位萌萌也要注意健康。
    第163章 宫中密事
    柔太妃单独居住在聚芳宫,公主的侍女一死,她便下令封锁了宫殿,不许任何人出入,并派了亲信去御医和懂医术的稳婆。也暂且将侯府的侍女也留了下来。她知道此举或会得罪侯府,可人死在自己宫中,最大的嫌疑就是自己。事有轻重缓急,当下最重要的,是洗清自己的嫌疑。
    谁知亲信还没带人回来,太后先带着人赶来了。她整理仪容,强压下心悸与惊惶,面色平静步履平稳地出去相迎。
    迎出去,才知来得不仅仅是太后,还有明长霖、君瑶与永宁公主。
    太后处事相当凝练,等柔太妃行了礼,才不急不缓地问:“人可是真死了?”
    柔太妃僵硬地点头,“是。”
    “尸首呢?”太后问。
    柔太妃说:“在偏殿,还没让人动过。”
    太后立即示意迎春前去查看,又问:“当时谁在?”
    柔太妃早已问过去取礼物的侍女,便说:“只有翁主与刘姑娘身边的侍女。”
    太后神色一凜,直直盯着她,缓缓道:“既是去取备好的礼物,为何会让她们三人单独在一处?”
    柔太妃暗自心惊。送礼本就是她临时起意,带着人入宫之后,她便让三个侍女在偏殿里等着,自己则吩咐人去库中取些贵重的物件儿来。她是贵妃之尊,怎么会陪三个侍女,所以吩咐好后,就径自回寝殿休息了。谁知竟会闹出人命?
    可若她早备好礼物,情况或许会不一样。只需让宫女把礼物当面送出去,再送走即可。
    所以太后由此一问,应该是在怀疑她了。
    她心中大骇,说:“她们只是三个侍女,我如何会时时看着?”
    不过片刻,迎春就去看了尸体,回来后对太后说道:“太后,公主的侍女的确死了,尸体尚温。”
    此时,御医与稳婆也到了殿外,柔太妃去吩咐了几句,才准太医和稳婆去看尸体。
    君瑶始终注意着柔太妃的一言一行,除了发现她紧张之外,并未看出什么端倪。若那白清荷的死当真与柔太妃有关,为何她会选择在自己宫中动手?这并不符常理。但宫中的隐秘诡谲深邃,或许不能按常理推想。她沉吟着,起身行礼道:“太后,能否让我见见我的侍女?”
    太后面色一沉,盯了她一眼,似犹豫一瞬,便点头许了。虽说死的是永宁公主的人,且牵连柔太妃,可她不想与侯府的人产生嫌隙,尤其不想当面拂了君瑶与明长霖的脸。
    得到允许,君瑶与明长霖立即去见了红砚与明长霖的侍女阿影。出事后,柔太妃命人将两人关在杂物房中,可并未亏待。君瑶当然十分信任红砚,入房后将门阖上,问:“当时是何情况?”
    红砚谨慎地说:“入了这宫殿之后,柔太妃让我与阿影以及公主的侍女去偏殿等候。候了小片刻,公主的侍女突然说身体不适要出门透气,便扶着墙出了门。我与阿影在殿中等了一会儿,突然听见殿外有人惊呼,出门查看才发现原来是公主的侍女死了。”
    君瑶蹙眉,若有所思:“她死时是什么状况?”
    红砚仔细地回忆着:“倒在殿外,离柱子较近。她上身倒在屋檐下,腿伸在石阶上,有点像是坐在石阶上才倒下的。”
    “那时可有什么人?”君瑶问。
    红砚摇头:“只有柔太妃的贴身宫女,以及我与阿影。那宫女发现人死后立即去找柔太妃了,我与阿影未曾离开偏殿半步,接着就被人带到了此处。”
    君瑶颔首:“在那人死的地方可有什么痕迹?”
    红砚想了想:“我没注意,当时太匆忙了,来不及细看。”
    问完之后,君瑶与明长霖来到那处偏殿外。这偏紧挨着正殿,殿内正有御医与稳婆在查看尸体。君瑶根据红砚的描述,走近白清荷死时倒地的地方,在附近的石阶与廊檐下仔细查看。明长霖也听过她查案的习惯,也蹲下身帮她寻找蛛丝马迹。
    这宫殿本就有人经常打扫,白玉石阶与青砖屋檐下都未染灰尘,暂且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眼下先等阿影与红砚脱困。”明长霖说道。
    死一个侍女是小,可若关系到宫廷中的隐秘或禁忌,就不大好插手去查。君瑶也懂得这个道理,轻轻颔首。
    不久后,太医与稳婆都出了偏殿,君瑶与明长霖正好也一同回正殿。
    行礼过后,太医先说道:“微臣查了公主侍女的尸身,并未发现致命的伤痕,也没在她口鼻之中发现毒物,暂且……不能断定她的死因。”
    稳婆接着说:“奴婢脱下她的衣服仔细看过了,的确没有要命的伤口。只是手肘内侧有些烫伤的痕迹。”
    君瑶暗自听着,听闻太后说:“这倒是奇了,既没受伤,也没中毒,为何会突然死了?”
    御医与稳婆面面相觑,不能立即解惑。
    君瑶缓缓开口,说:“方才我听我的侍女说,公主的侍女是感到身体不适才独自去殿外透气的。”
    御医推测着,说道:“若她死前感觉身体不适,或有可能是本身就有疾病。”
    永宁公主说:“她跟了我多年,我从不知她有何疾病。何况她平日看起来精神很好,从未向我告过假。”
    君瑶问:“她手臂烫伤,可有告诉过公主?”
    永宁公主侧眼看她,冷淡地说:“没有。”
    君瑶蹙眉,转而问稳婆:“那烫伤是什么样子?严重吗?”
    稳婆说:“烫红了一片,起了皮,但只烫伤了一小片,不算太严重。”
    君瑶又问:“能判断烫伤多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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