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巧的芍药为苏意卿梳了一个惊鸿鹄髻,特意露出了她精致秀美的额头,显得神采奕奕。
    苏意卿自己挑了一只金雀步摇插上,鲜红的珊瑚珠子从步摇上垂下来,在她的耳鬓边轻轻晃动,更衬得她肌肤如雪。
    她自己十分满意,压低了声音问白茶:“怎么样?我今天这样漂亮吗?”
    白茶也不敢大声,忍着笑道:“我敢说,全京都也找不到比您更漂亮的小娘子了。”
    温氏挑起门帘走了进来,看见了,“嗤”了一声:“你今天又不出门,打扮这么齐整做什么呢?”
    “娘看见卿卿漂漂亮亮的不喜欢吗?”苏意卿撒娇道。
    温氏戳了一下苏意卿的额头:“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反正你打扮得再漂亮,人家今天也看不到,你瞎折腾啥呢。”
    今天是谢家过来纳吉的日子。
    苏意卿在春猎的时候被那只白虎伤到了腿,这会儿还没大好,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了,闷得要命,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个名目起来拾掇一下,给温氏这么一说,她就不高兴了,撅起了嘴。
    温氏好气又好笑,坐到苏意卿身边,摸了摸女儿的脸蛋:“卿卿,你告诉娘,你真的决定嫁给谢楚河了?不后悔?”
    “我肯定不后悔。”苏意卿的眼睛亮晶晶的。
    温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以为你性子娇弱,不适合那种武将人家,但是你爹和你祖母都已经同意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卿卿,娘是担心,你把感恩之心当成了爱慕之意,将来若是相处不下去,可怎生是好?”
    苏意卿歪着脑袋想了想,很认真地对温氏道:“娘您其实说得对,我现在对他多半是感恩而非爱慕,但是,和他在一起,我会觉得心里很踏实,娘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将来,我和他一起过日子,他对我好,天长日久的,我总会和他亲近起来。”
    温氏看着女儿天真的面容,心里不知是欣慰还是忧愁。
    外面传来苏明岳的声音,他咳了两声:“夫人,你出来一下。”
    温氏起身出去,过不一会儿,又转回来。
    她没好气地对苏意卿道:“有人听说你的伤势还没大好,不放心,想探望你一下,但是呢,你们终究还未成亲,男女授受不亲,总要避嫌才好,喏,我叫他在窗户外面问候一声,和你说两句话就成。”
    当初秦子瞻过来的时候,温氏可是亲自带他进来的,如今轮到谢楚河,就变成要避嫌了,这待遇也差别太大了。
    苏意卿撇了撇嘴:“娘您好偏心哦。”
    温氏哼了一声:“你都快把娘气死了,还不许娘偏心一下吗?我和你说,不能见面,不许开窗子偷偷看,听见没有?”
    苏意卿朝温氏扮鬼脸。
    温氏话虽这么说,也不好留在女儿身边紧盯着她,便出去了。
    白茶和芍药一起扶着苏意卿挪到茜影纱窗下面坐了,又拿软垫给她靠住腰肢。苏意卿舒舒服服地趴在软垫上。
    过了片刻,窗子外面有人轻轻地叩了两声。
    谢楚河的身影映在窗纱上,英挺而魁梧。
    “你腿上的伤如今还疼不疼?都怪我,那时候没有保护好你,我心里一直惦记着。”
    谢楚河的声音是醇厚的,带着一点点磁性,当他轻声说着话的时候,其实很难想象得出他平日里冷厉严酷的模样。
    苏意卿微微地笑了起来:“很疼呢,对的,都是你不好,你要怎么补偿我,阿蛮?”
    谢楚河听了差点咳了起来,他保持着冷静的表情,迅速左右看了看,幸好苏家的下人都站得远远的,他想,大约是没有听见吧。
    “你要我怎么补偿都可以,卿卿。”他停顿了一下,低声道,“阿蛮是我的小名,我当初并不是故意欺瞒你。”
    苏意卿忍不住把窗格子偷偷地开了一条缝,窥探出去。
    他就在窗外,咫尺之间。
    苏意卿那样坐着,仰起脸望着他,觉得他的身形格外高大,宽厚的肩膀似乎能承载起千钧之鼎,他的面容英俊而刚毅,那轮廓宛如刀刻。
    他看见苏意卿的那一瞬间,眼睛都在发光,灿烂如烈日。
    白茶在一边大声地咳嗽。
    苏意卿缩了缩脑袋,急忙又把窗子合上了。
    “阿蛮,你为什么长得和原来一点都不像了,我哪里认得出来?”苏意卿嘟囔着。
    那时候的阿蛮又黑又瘦,是个沉默而忧伤的少年,哪里能想象得到他如今威风凛然的样貌呢。
    苏意卿这么想着,又娇嗔地抱怨:“原来你这个人一直都很坏,当初自己跑掉了,现在见了面还当作不认识,凶巴巴的吓唬我。”
    不,他没有,他哪次见了面不是小心翼翼的,何曾吓唬过她。谢楚河心里很冤,但他非常明智地没有反驳。
    “这么多年了,你那时候那么小,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把我忘记了。”他说着,轻轻地笑了起来,“卿卿,你长得还和当初一模一样。”
    在他的心目中,卿卿一直都是那么漂亮,从来没有改变过。
    “你乱说呢。”苏意卿居然不服气,“我小时候像个包子,现在这么美,哪里会一样。”
    这回连芍药都和白茶一起咳嗽起来,咳得太厉害了,连守在外面的温氏都惊动了,走进来,警惕地道:“怎么了?卿卿是不是又淘气了?”
    “我没有。”苏意卿特别乖巧的样子。
    谢楚河在外面也听见温氏进来的动静,他有再多的话此时也不便说了,只能客气地道:“苏六姑娘好生休养,苏夫人,谢某暂且告辞了。”
    温氏自然客套了一番,唤了白茶出去送客。
    苏意卿听得谢楚河走远了,转过来对温氏道:“娘,你把他吓跑了,人家话都还没说完呢。”
    温氏皮笑肉不笑:“哟,娘这么吓人哪,把谢楚河都能吓跑了?”
    她过来捏着苏意卿的脸蛋,“你个没良心的,现在就开始心生外向了,娘真是白疼你了。”
    苏意卿一把搂住温氏的腰:“娘,不要取笑我,我生气了。”
    温氏拍了拍苏意卿的背:“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快起开。”
    彼时,苏意卿并不知道她将要经历怎样的惊涛骇浪,她把脸贴在母亲的身上,用甜甜软软的声音道:“娘,我和谢都尉会把日子好好地过下去,我们会一辈子平安顺遂,不会让您担心的。”
    彼时,温氏也不知道她最疼爱的女儿将来会有何等无上的尊荣,她操着一个老母亲的心,叹着气:“好,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娘也没什么别的奢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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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苏意卿用来自尽的那把匕首就是当年谢楚河送给她的。
    所以说,早恋害死人哪……
    第23章
    淮安侯府的三姑娘萧念念在七月初一那天出嫁,嫁给了户部尚书宋樵的独子。
    宋公子不学无术,专好宿花眠柳,是京都出了名的浪荡子弟,不过靠着他父亲捐了个门下省录事的官职。
    按理说这样的郎婿,淮安侯府是瞧不上的,但不知怎么回事,淮安侯却不顾夫人的极力反对,一力应承下了这门亲事,并很快安排萧念念嫁了过去。
    萧念念哭得肝肠寸断,出嫁的那天眼睛都是红肿的,但终究不能违背父母之命。及至到了宋府,宋公子对萧念念垂涎已久,见了她那般要死要活的模样,反而洋洋得意,态度言语间没有丝毫尊重,萧念念更是羞愤欲绝,不必细说。
    宋樵在儿子婚后的第二天晚上,屏退了下人,单独在书房见了一个客人。
    客人是由心腹家人从后门迎进来的,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宋樵进来的时候他正捧着书卷翻看,意态悠然自若,如同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宋樵看着眼前这人丰神如玉的姿采,再想想自家的儿子,不由心中暗叹。
    “让秦大人久等了。”
    “无妨。”秦子瞻放下书卷,站了起来,微微拱手,“昨日令郎大婚,秦某未能上门道贺,在此谨祝宋大人府上增祺添丁、家璧生辉。”
    “多谢秦大人。”宋樵语意双关地回了一句。
    他年过半百,膝下仅此一子,虽知其不成器,但慈父拳拳之心不减。宋公子于女色上见识过多,眼光极高,但他看得上的姑娘,人家的父母哪里会把娇滴滴的女儿嫁给他这种纨绔。宋樵正为儿子的婚事愁得不行,秦子瞻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淮安侯早年为了让宫里的妹子争得贤妃的位置,给圣人身边的御前太监和掌案太监都送过巨礼。秦子瞻竟不知从何处获得了这些往来证据,他交给了宋樵。
    宋樵上门求亲的时候只给淮安侯看了一眼那些信件,淮安侯二话不说,马上就允了亲事。
    行贿宫廷内监,把手都伸到圣人的身边去了,这事情要是败露了,不要说萧贤妃,连淮安侯府都逃不过圣人的雷霆之怒,淮安侯哪里有置喙的余地。
    秦子瞻笑吟吟的:“宋大人不必客气,但不知我日前和你商量的事情,你如今考虑得如何了?”
    他自然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帮助宋樵,所谓礼尚往来,这个道理,宋樵是明白的。
    “军中粮草事关重大,一个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宋樵沉吟良久,“你且让我斟酌几日。”
    “其实这有什么打紧的,不过是赚几分差价罢了,你们户部的人不是没干过这事情,今年大旱,粮食金贵,那些商人才给得出这般好价,寻常年份也没有这个机会。时间不多了,大军已经开始集结,不日就要开拔,宋大人最好当机立断。”
    宋樵不是不心动,也不是不忐忑,他用试探的目光看了秦子瞻一眼。灯光下,秦子瞻眉目俊朗,说不出的风采清贵,宋樵却隐约有些心惊。他踌躇不决。
    秦子瞻也不急,他行事之前,早就摸清了宋樵的心性和处境,既然出手,就有万全的把握。好整以暇地看着宋樵,静静地等待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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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开春的时候,庐州、长泰、镇安三府发生了旱灾,朝廷已经派遣了官员前往赈灾,当初秦子瞻就是为了此事离开京都。
    到了入夏,长泰和镇安的灾情愈演愈烈,饥民□□,当地州府不能遏制。
    这两地正与衮州相近,长期占据衮州的义安王伺机而动,一面在城中蛊惑人心、煽动谋反,一面出兵攻打府城。
    长泰和镇安的军民根本无心反抗,求援的军报还未送达京都,城门已经被攻陷。
    中原地区以长沙江为界,向来有江东、江西之分,两处风土人情大相径庭。
    江东地区历来为门阀世家所把持,衮州、郢川、济宁等地的藩王,名义上是朝廷所册封,实际上依仗着当地贵族的支持,拥兵自重、俨然自立为王。这种天下割据的局面自□□皇帝时期就已经现出了苗头,直到如今越演越烈。
    朝廷也几度发兵征讨,怎奈这些藩王颇为狡猾,一旦有难,立即结为联盟、彼此呼应。更何况北部胡人虎视眈眈,时刻试图染指中原,为顾全大局之计,大燕只能暂且容忍了江东的势力。
    眼下兵戈一动,原本微妙的政局立刻被打破了。
    圣人岂能容忍义安王如此肆无忌惮,当即擢谢楚河为归德将军,率军四十万讨伐义安王,同时令镇军大将军詹霍率军三十万军队一道出发,布线江东沿岸,威慑郢川、济宁两地。
    七月初七,大军开拔。
    城门大开,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太子代圣人率文武百官送谢楚河至城外。
    谢楚河戎甲在身,不便下跪,只是拱手为礼,道:“多谢太子殿下,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圣恩。”
    他的身上穿着黑色的战甲,凛冽而威武,他的语气虽然恭谨,但他的腰依旧挺得笔直。
    太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谢昆,他们父子实在是很相像,太子忽然觉得心中不自在起来。
    谢楚河跨上了战马,抬手示意,那一瞬间,他的眉目仿佛映着血色。
    宛如长龙一般的军队动了起来,整齐有序,尘烟滚起,古道边的野草都淹没在尘土中。
    忽有琴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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