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以为你儿子女儿在大城市,会将你接过去呢,都到江海了,国内经济最好最先进的城市吗不是,怎么还把你丢这里啊,这医疗条件也不好,各方面也不行,冬天还冷。
    “哎呀,现在这孩子,一跑出去就是不孝。还好我儿子就在本市,等他赚钱买房了,就把我接过去住。儿媳妇也乖,到时候应该还能享几年福。
    “小陈啊,你得哭一哭,闹一闹,不然这一儿一女都飞了……”
    “他们想接我过去,是我不想往那边跑。江海话我也听不懂,朋友又都在老家,现在身体挺好,在疗养院也住的不错,跑过去干什么?孤零零在大城市里就一定舒服吗?”鞠母微笑着反驳,措辞显示着她并非逆来顺受的性格。
    “跟孩子在一起多好啊,你可不能怕给孩子添麻烦,就放任他们不孝。”有老人专断解答道。
    “……”鞠母一阵无语,只摇头笑了笑。
    老年人们的观点,就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习惯和生活不要顾,围着孩子赚就对了,要是能给孩子照顾个宝宝,做个饭,那简直就是巨大荣光和幸福了。
    她叹口气,也不多做解释,她总觉得自己现在生活很自在,还不到病的不能自理的程度,真不愿意离开家和老朋友。
    其他老人们有的看出鞠母不愿意多说,想要转移话题。
    有的却倚老卖老仍喋喋不休想要改变鞠母的观念,甚至还就鞠靖过年没回家这事痛批起来。
    鞠母皱了皱眉,正考虑要不今天不晒太阳了,这毛笔字也先不写了。
    却突然听到门外护士和护工的对话:
    “陈女士就在这里,钟总请跟我来。”
    声音格外尊重和热切,简直到了有些谄媚的程度。
    听到‘陈女士’三个字,鞠母便觉得像是在说自己。
    她放下笔,跟几个同样听到声音的人回头,朝着门口望去。
    然后,她便看到了那个身材高壮的年轻人,是女儿过年时带到家里的人。
    她和钟立言的视线对了下,钟立言忙快走几步到跟前,低头礼貌道:
    “阿姨好。”
    一副下属跟上级打招呼,马上要汇报第一季度工作业绩的口气。
    鞠母愣了下,随即忍俊不禁。
    钟立言有些窘,也跟着笑了笑。
    上次两人相见时,有鞠礼在中间调节,还不觉得尴尬。
    这次单独见面,钟立言简直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态度还与准岳母相处。
    鞠母却显得很热情,带着中北方人的豪爽,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道:
    “你怎么过来了?鞠礼没跟着你一起来?”
    她不太确定钟立言跟鞠礼平日怎么互相称呼,便只喊了闺女的名字。
    “我自己来的,有事想跟您商量。”钟立言深吸一口气,在鞠母与鞠礼相似的温柔笑容里,慢慢平静下来,又恢复了许多往日里的从容气度。
    “来我屋里吧。”鞠母笑着放下毛笔,带着他往外走。
    钟立言点了点头,跟在鞠母身后,表现的极其恭敬。
    “……”
    “……”
    阳光房里的老头老太太们都好奇的望着钟立言,毕竟老年人们的日常本就很清净,更难得看到这样通身气派的年轻人。
    尤其是这年轻人身上还有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英气质,甚至显得有些死板。
    待鞠母带着钟立言和胡璟离开,留在阳光房里的护士和护工才露出夸张的表情。
    两个人方才一直竭力维持冷静,尽管维持的不是很好,但的确尽力了。
    因为钟立言一消失,她们两个就险些尖叫着蹦高高。
    “那是谁啊?”方才站在鞠母身边的中年女人好奇问道。
    其他老人们也都看了过来,平日太无聊,任何八卦都能将所有老人彻底凝聚起来。
    “那是个来自江海市的大老板!”护工阿姨语气夸张的道,一边说一边啧啧摇头。
    “来了直接进院长办公室,留下几百万资金,说是帮疗养院提升舒适度,完全无偿资助啊!哇,出手真大方!”年轻护士也忍不住大小声的应和,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的土豪。
    随手丢几百万,都不带眨眼的!
    “那怎么找小陈呢?”轮椅老人挑起长眉。
    “人家说是无偿,那还能真无偿啊?这钱都是为了陈阿姨砸的,说是让疗养院精心照顾陈阿姨,吃住什么的都要最好的。”护工阿姨说到觉得刺激处,还拍了下巴掌。
    “那人认识小陈啊?”另一个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老人也插话问道。
    “好像是未来女婿,带了一大堆可贵的补品,礼物,金首饰金项链好几箱子呢,哎呀真有钱。”护工阿姨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夸张了起来。
    “那疗养院不得给小陈整个保险箱啊?”有老人有些担忧的道。
    “是不是得买一个?”护工阿姨当真了,转头问年轻护士。
    “我不知道啊,我回头问问院长啊。”年轻护士也不懂。
    “这么有钱,何必还住咱们市里的疗养院啊?咋不接去大城市?”有老人忍不住撇嘴。
    “说是想接的,怕陈阿姨坐不了飞机和火车,后来商量了,说如果陈阿姨同意,就开私人飞机过来接。”年轻护士回道。
    “……”
    “……”
    老人们一下静默了,刚才说鞠母儿女不孝顺的,直接僵化,脸上表情酸的仿佛要吐胃液。
    其他老人们也是惊了许久,才窃窃私语起来。
    小护士和护工阿姨也仍喋喋不休,今天将成为疗养院会记录在册的重要日子。
    对于生活无聊的老人和疗养院工作人员们来说,也是一大喜事——
    这八卦,他们能兴奋的聊半年。
    直至聊到完全变样,聊成个狗血剧,浮夸到比悬浮电视剧还夸张,才可能罢休。
    ……
    ……
    鞠母的房间里,有一种清新的香皂气息,却比钟立言往日闻到的类似味道更有暖意。
    大概是一种属于母亲的味道。
    他在木椅子上坐下,将自己跟鞠礼的恋爱过程,一五一十跟鞠母讲述。
    鞠母一边喝温水,一边温柔倾听。
    她的表情鼓舞了钟立言,使他比原本准备的,说的更多了一些。
    “……其实鞠礼入职不久,我就开始关注她。
    “随着慢慢接触,愈加被吸引。您真的养育了一位心性纯稚,非常优秀的好姑娘。”
    他说起鞠礼时,脸上不自觉浮现微笑。
    钟立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在笑,他的眼神显示着他沉浸在回忆里,专注于自己表达的内容:
    “大概是大草原和北方民风,塑造了她个性里的豁达和开朗。她应该比较晚熟,眼里有种特别的率真,有时像个小男孩一样……”
    “……”鞠母的表情变得更柔和了几分。
    她搭在桌上的手也收回,两手交叠在腿上,姿态软绵绵的。
    “…自小家里虽然穷,您却一直鼓励她多阅读,通过这样的方式看世界。
    “是以她既懂得想改变生活,想完成目标,需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没有捷径可走。成了我现在看到的,勤恳又生机勃勃的模样。
    “又有通透的思维和逻辑,是个聪明有智慧的好孩子。”
    他沉吟了下,还是选用了‘好孩子’这个词语。
    他喜欢她,这种喜欢不仅仅有男女情爱,也包含一种复杂的怜爱。
    “……”鞠母的眼神软化,坐姿放松,眼神里是万分的满意。
    “一个人,其实很难得又聪明、又敏感,还能开朗爱笑。
    “幸亏她生为您的女儿,从小在爱里长大,未被灌输过‘女孩子应该如何’‘你应该如何’的教条观念,自由自在的长大,茁壮成一个舒展的灵魂。”
    他常听鞠礼跟她分享她儿时的趣事。
    她说鞠母从不捆着她要在家里,所以她的童年有在家读书,有跟女孩子跳皮筋,也有上山下河、跟男孩子们撒野。
    从她的回忆里,他脑海里构建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虽然缺失父爱,却仍是美好快活的。
    “……”鞠母眼眶微微湿润,简直要被感动哭。
    她真没想到这个刚才看起来还有些拘束的年轻人,开口提起自己女儿,会是这样一副温柔,又感情丰富的模样。
    钟立言说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鞠母一直都没有插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终于深吸一口气道:
    “阿姨,我一定穷尽一生宠爱她,照顾她,保护她。
    “我想娶她,请您接受我,接受我们的结合。”
    鞠母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从来没听过这样一本正经的求亲宣言。
    呼伦贝尔靠近黑龙江,人们的习气更接近东北,民风剽悍,要结婚了一般就是女婿往沙发上一坐,直接唠嗑一样便开了口。
    她定定望着钟立言,只觉得这年轻人既成熟,又优秀,既好看,又温柔,既稳重,又真诚,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她笑了会儿,见钟立言脸都红了,这才作罢,温柔道:
    “上次你来,我瞧你看鞠礼的眼神,就知道了。”
    “……”这回换钟立言不知道该如何插言。
    “你们什么时候领证,我都支持。”鞠母爽快笑道。
    “阿姨,是这样的……”他有些开不了口,转头看了眼胡璟。
    胡璟立即会意,将合同掏了出来。
    “阿姨,这是一份保密协议,我希望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您能对鞠礼和外人保密。婚礼我已经在筹备了,可是我想给鞠礼一个惊喜……”钟立言有些尴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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