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太难过了……都是我不好,和你没关系。”
    陆楠觉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这个真正经受了死亡和痛苦差点一尸两命的人居然还要反过来安慰别人,未免太过荒谬。可是看在诺曼底公爵如此深切的绝望份上,她确实显得冷酷无情。虽然她大可以理直气壮的对诺曼底公爵说人死不能复生,再悲伤再难过孩子也活不过来了,身为帝国的王夫,在妻子遭受苦难的时候应该站出来代替她主持大局,为她解决麻烦,一个人锁在教堂里简直太没责任心和承担了。
    是啊,她说得都很对,是个人都觉得很有道理,可是真的说出这样话的人,连陆楠都觉得太不是东西了。换做是她自己,在为了死去亲人悲痛欲绝的时候,有个人跳出来说哭也不能把死人哭活,还是赶紧收拾一下下葬,明天还要上班赚钱呢,她也会一耳光扇在对方脸上的。
    况且陆楠觉得这次难产,她确实还是有一定的责任,身为母亲却连腹中的孩子都保不住,她又不是什么被打入冷宫不受宠爱的妃子而是执政的皇帝,哪怕是有人在里面搞了手脚,她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
    不过现在不是互相检讨的时候,看诺曼底公爵那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陆楠觉得再不赶紧劝劝他让他下去吃东西休息,恐怕就要像塞米尔说的那样连着举办两场葬礼了。
    再对诺曼底公爵没感情,可现在他还不能死。
    “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难过,难道我就不难过吗?我是孩子的母亲,孩子在我肚子里一点点的长大,和我血脉相连,失去孩子后我也很想躲起来默默哭泣,什么都不做。可是,我不仅仅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还有我的责任,你也一样。我就不说什么其他的东西了,可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啊。难道你要放任自己沉溺在痛苦里,从而失去另一个孩子吗。”
    陆楠从未用这么温柔的口气对诺曼底公爵说过话,她甚至还破天荒的主动靠近他,慢慢的贴着他在他身后跪下,从后面环抱住了他的身体,哽咽着说。
    “对我你可以不必在乎,可是安德烈还需要你啊。”
    诺曼底公爵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对陆楠这番话毫无触动,许久之后他才发出了一声沙哑而短促的笑声。
    “陛下,我觉得很抱歉,身为丈夫,我确实非常不合格,甚至是恶劣。这场婚姻给我们带来的除了折磨和痛苦,什么都没剩下。你没有错,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应有的责任,才让你连接遭到流产,还差点一起丧命。”
    陆楠心里咯噔一下,直觉他的态度很不对,急忙想要开口,却被他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嘴唇上。
    “我想要去修道院为死去的孩子们祈祷……从此之后,您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什么都不想管了。”
    “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和我离婚吗?您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陆楠皱起了眉头,可是诺曼底公爵只是充满疲惫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那样低下了头。
    “不,我不会离婚,为了安德烈我也不会和您离婚,我失去了一切,只剩下那个孩子。我想要离开王宫去修道院里,之后您想怎么对付萨利安家族都可以。至于皇位,您不想传给安德烈也行,我知道您不喜欢他病弱的身体。您完全可以找一个符合心意的男人再生几个健康的孩子,只要我的一切由安德烈继承……您生下的孩子我都会承认的。”
    陆楠被噎住了,她第一反应是觉得诺曼底公爵在嘲讽自己。可是看他那副心灰意冷的表情又不太像是在说谎。如果早个一两年诺曼底公爵这么说陆楠大概会很开心。可问题在于,就算他给予了陆楠爬墙的许可,还愿意喜当爹,陆楠也生不出来了啊。
    “……您在说些什么胡话,公爵。”
    最后陆楠只能干巴巴的给出这样的回答。
    第276章
    诺曼底公爵没有理睬陆楠结结巴巴的劝慰,他面色平静,非要形容一下的话,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看破红尘的意味,显然他不是临时起意,这个想法在他心里已经想了很久,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仔细想想,结婚这么多年,我们居然从没好好坐在一起谈过话……如果说我对陛下从头到尾都毫无好感,那是在说谎。不论其他的事情,陛下是个很卓越的女性,歌兰家族有您实在是非常幸运。假如我们的婚姻一开始并不是因为绝对的利益,也许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糟糕吧。”
    陆楠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且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她很假惺惺。她本就对诺曼底公爵毫无感情,又怎么会因为他的决定而感到悲伤和愧疚呢。但是这还是第一次他放下了那种陆楠极度厌恶的高傲,心平气和的说话,所以陆楠感到百感交集。
    其实诺曼底公爵真的有干出过什么天怒人怨让她无可忍受的行为吗?
    答案是没有。
    哪怕他有着基佬的嫌疑,但陆楠还是能看出来他和自己的那位堂兄清清白白,两人毫无任何暧昧。即便是诺曼底公爵对当年的巴赛尔公爵抱着并不单纯的感情,可巴赛尔公爵显然是个再纯粹不过的直男。他看着似乎没有察觉诺曼底公爵的感情,但陆楠觉得他多半心里明白。这位被众人赞誉以清白公正形象示人的前西法兰国王好像也不是真的那么的光明正大。起码在诺曼底公爵不惜付出巨大代价来拯救他的时候,他可一句话都没说过。假如他真的是那么的虔诚且公平,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诺曼底公爵为自己牺牲那么多呢。
    这么一想的话,诺曼底公爵还真是个可怜人。
    结婚六年,诺曼底公爵也没干出过什么让陆楠大失脸面的事情。他身边的近侍尽管都是长得不错的年轻男子,但按照时下的习俗也没什么奇怪,难不成要他带着一堆年轻女性当侍从吗。至于说那些男子和他有没有什么暧昧,起码根据陆楠得到的回报,并没有。诺曼底公爵从没有在任何场合对哪个侍从表示过亲昵,也不太喜欢他们离自己太近。除了塞米尔,大多数时候他都喜欢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卧室里,估计不是在祈祷就是在画画吧。这一方面陆楠反倒是不好说,起码香槟公爵这个情人都快公开登堂入室了。
    陆楠之所以那么讨厌诺曼底公爵,大概还是因为婚礼上他的冷漠让自己大丢脸面,以及潜意识里依旧很排斥这桩政治联姻吧。哪怕当初她觉得为了利益可以接受这种婚姻,到底还是觉得很厌恶,以至于对诺曼底公爵乃至安德烈都没有好脸色。因为每次看到他们陆楠就会回忆起那种憋屈的心情。婚礼上诺曼底公爵的缺席只不过是顺带一提的附加而已。
    其实现在冷静想想,这桩婚姻里诺曼底公爵才是吃亏的一方,他没有好脸色很正常啊,难道还要他对一个坑了自己的女人笑脸相迎吗。至于他缺席婚礼,当时巴赛尔公爵已经命垂一线随时可能去世,对于诺曼底公爵而言,谁更重要不是非常明显吗。与其摆着一张悲痛欲绝强颜欢笑的脸,还不如直接缺席呢。
    比起香槟公爵这个不省心的情人,身为丈夫的诺曼底公爵可以说在这几年里非常安静了,从来没有给陆楠搞过事,还主动的打压了萨利安家族的人,免去了陆楠很多麻烦。要是他真的想要仗着王夫的身份给陆楠找事,完全可以让陆楠焦头烂额。这么些年里,不管前朝如何的风云变化,至少诺曼底公爵那边永远风平浪静。对于一个入赘的王夫而言,他能做到这些就完全合格了。
    难不成陆楠还想要求他对自己死心塌地痴情不悔?别搞笑了。
    反省了一下过往,陆楠叹了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真诚:“爱德华,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显得太晚,过去的事情,并不是单纯只靠一个人就能造成的,我们都有过错。可是现在还不晚,不管你信不信,我还是愿意和你好好做一对夫妻的。也许我们不能像正常夫妻那样相处,可是总还有点情分在吧。再说安德烈那么小,他不能离开父亲,我们一起好好把他健康抚养长大不好吗。”
    见诺曼底公爵似乎无动于衷,陆楠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以后……我会好好反省自己,不会再那么强硬,也不会动不动就讽刺或者干脆无视你,我不知道如何做个好妻子,但我会尽量向那方面努力的。说句诚实的话,爱德华,不管你我有没有感情,我已经习惯了有你呆在身边。多少贵族的夫妻没有彼此相爱不都这么过下去的吗,我们为什么又不可以呢。”
    其实她知道劝慰诺曼底公爵一句,说他们都还很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这样最有可能打动他。然而她基本是跟生孩子无缘了,这么说的话心里很虚,所以她只能尽量从夫妻的情分以及安德烈身上下手来劝说他了。
    “陛下,您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诺曼底公爵没有回应她的请求,反倒是另起了一个话头。他看上去并不是真的想让陆楠回答,不管她的反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主曾经教导我们,同性之间不管产生任何暧昧,都是不能被饶恕的罪恶。我自认为对巴赛尔的感情绝对真挚,可也不能否认这种私下的慕恋违背了天主的教诲……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要获得他他的什么回应,既然明知罪孽深重,我死后的灵魂多半是要下地狱的,那么为何还要将这种罪恶波及到我所爱之人的身上呢。”
    陆楠抿了抿嘴没吭声,身为一个现代人她其实对同性恋没什么歧视,她厌恶诺曼底公爵的原因只是因为觉得他是个同性恋还要和女人结婚太肮脏,把他代入了骗婚的范畴。不过这件事她又不是一开始不知道,为了利益依旧捏着鼻子认了,反正不能说都是诺曼底公爵一个人的错吧。
    “我知道您因为这件事非常讨厌我,这也没什么可辩驳的,事实却是如此,尽管我自认为隐瞒得很好,可这种罪恶的感情没法逃过有心人的眼睛。”
    说着说着诺曼底公爵瘦削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显得非常的卑微。
    “所以每一次面对您的时候我内心有愧,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耻的骗子,哪怕仅仅是出于利益而缔结的婚约,那到底也是神圣的。我可以不爱自己的妻子,但我必须对她忠诚。我能发誓自己的身体绝对不会背叛,但是我的感情……这种东西实在是没办法控制得了。爱着一个男人却要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这是怎样的罪孽,天主绝对不会宽恕我。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不得不用冷漠和疏离来伪装自己,在您的面前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等待审判的罪人……不过这并不能成为解释我没有责任的理由,您完全有理由可以怨恨。”
    陆楠不觉得他说的都是假话,在无神论国家长大的她至今都无法理解这个时代人们根深蒂固的信仰。像诺曼底公爵这种虔诚的教徒,爱上了一个男人几乎就是一种折磨——这可不是可以仗着身份轻松出柜的时候。因为这种不被允许的感情,他内心遭受到的折磨和痛苦可想而知,也难怪他一直郁郁寡欢,几乎从来都看不到笑容。
    陆楠虽然对这桩婚姻很不满,但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各种各样的其他事情占据,只是偶尔才想起来抱怨一下。可是诺曼底公爵离开了自己熟悉的环境,带着为数不多的侍从呆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每天都蹲在王宫里无所事事,还要时不时应付那些搅风搅雨的亲戚……好像他们两个人当中他确实是比较惨的那一方。
    要是他们的身份性别对调一下,想必陆楠可以被喷成筛子,被冠上不折不扣渣男之名吧。
    “我觉得您并不是什么罪人,至少爱一个人的心情是没有错的。您又没有试图去破坏别人的婚姻和家庭,在婚姻里也保持了忠诚,非要说的话,我才是背叛的那一方。”
    陆楠放软了语气安慰的说,心里很是唏嘘。假如一开始诺曼底公爵就开诚布公的和自己谈一谈,也许他们两个人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过去的都过去了,爱德华,我们为什么不忘掉一切重新开始呢,就算是为了安德烈也该努力尝试一下啊。”
    知道安德烈对诺曼底公爵的重要性,陆楠极力的想要挽回。不光是她对诺曼底宫女有点愧疚,没了他在王宫里坐镇,很多事情都会变得麻烦起来。
    可诺曼底公爵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
    “对不起,陛下,这是我反复思考过的决定。其实,有没有我对您而言都不存在什么影响,不需要同情我。失去两个孩子就是天主对我的惩罚,我想要用余生来祈祷,就当做是赎罪——我害怕自己死后会落入地狱,我想要在天堂和两个孩子再次相聚……”
    他说得真心实意,陆楠心里很是无语,她觉得这也太迷信了,什么天堂地狱不都是骗人的吗。可是她又不能这么说,况且既然有那个自称是精灵的男人存在,搞不好还真的就存在着天堂地狱。
    “想想安德烈,你知道我有多忙,没了你恐怕没有太多时间照顾他,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如何是好。”
    现在陆楠只能抓着安德烈说事儿了,但这也没能改变诺曼底公爵的想法。
    “其实平时我跟安德烈接触得也很少,您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和他接近的吗。有件事您还是说得很对,父亲对孩子的影响很大,万一受到我的影响,安德烈长大后也不喜欢女人该怎么办,我还是尽量离他远一些比较好。”
    陆楠一听这话,颇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确实过去的日子里她有担心过安德烈跟诺曼底公爵太过接近,潜移默化的跟着变基佬。但是科学研究证明,实际上同性恋大多数来自基因,很少一部分才是因为后天受到影响,可以说大部分人出生的时候就决定了取向。但这种话又不能对诺曼底公爵说,心里焦急,反倒是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辩解。
    “我会把塞米尔和其他两个从小跟随在身边诚实可靠的人留下,每个月我还是会回来看望安德烈的,我想经历了那么多,您应该会比我更重视安德烈的安全。”
    诺曼底公爵说到这里倒是真的很担忧的叹了口气。
    “我理解您为什么不喜欢安德烈,虽然年轻还小,但他确实太过胆小,一点也没有继承人该有的气概。萨利安家族的男性除了少数几个,大都数都是这种个性,软弱冲动,稍微受到点挫折就彻底沮丧消沉,我觉得安德烈大概是遗传到了这一点。而且我家族的男性很少有长寿的,即便有一天安德烈真的坐上了皇位,那巨大的压力就足以让他崩溃……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像您。哪怕他身上流淌着的血液里有一半您的勇气跟强硬,我也不会那么担忧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希望您能找个健康且出身高贵反对男人再生几个孩子,安德烈只需要继承我的一切,平安快乐的活下去就好。我不是想设下什么圈套,这些话都是真心的,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您不必担心我会否认孩子的身份。”
    这些年陆楠很少听到诺曼底公爵说这么长一段话,不禁哭笑不得,但也因为他的一番慈爱之心有些感动。她张了张嘴还想继续劝,诺曼底公爵却已经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
    “我已经找好了修道院,就在距离王宫不远的地方,假如有事情您可以随时通知我……还请您以后好好照顾安德烈,愿天主保佑您,陛下。”
    说完这些话后他就迈着僵硬的步子慢慢的离开了教堂,陆楠要是想阻拦倒是很简单,但看着他枯瘦的背影,最终陆楠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想大概诺曼底公爵以后再也不会回到王宫来了。
    第277章
    陆楠惆怅了一会儿,就把这种心情暂时的强行给压制下去了,她没敢多看那个小棺材一样,急急忙忙的走出了教堂,并且直接回了房间。
    她的房间和诺曼底公爵的房间只隔着一条走廊,陆楠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去敲门。对方的态度如此坚持,多说无益,就当是尊重他的决定了。虽然他的离开可能会引来一些风波,但对现在的陆楠而言,问题并不大。夫妻一场,好歹最后放他,也是放自己自由吧。
    至于找个男人生孩子什么的——打扰了,告辞。
    就算是陆楠没有失去生育能力她也不想生了,之前的难产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她咬着牙发狠的想,反正有安德烈这个儿子在,那些大臣贵族最多只能嘀咕几句。如果真的那么倒霉安德烈没有活到她功成身退就夭折……大不了再来一次血腥镇压或者认养一个歌兰家族的直系血亲呗。陆楠又没有让帝国千秋万代的目标,非要搞个继承人,无非是为了堵上贵族们的嘴,毕竟皇帝没有继承人总是政局不稳。至于这个继承人合不合格能不能延续帝国,等那时候陆楠要不就已经回家要不已经彻底失败玩儿完,谁还管那么多啊。
    这么一想她顿时轻松了不少,不过也由此想到为了达成自己的终极目标,她不该继续浪费时间在什么夫妻养孩子上了,处理一系列迫在眉睫的大事才是真的。
    “不知道叫洛雷托去调查的事情他完成得怎么样了,还有怀孕之前就一直想要出台新的贵族封号制度,被那些人各种理由借口推脱,迟迟没有成功,可不能再拖下去。还有今年派去东方的商队应该要回来了,叫他们收集情报和带回工匠的事情到底如何也不清楚……还有库曼,防线上莫名的动向不得不防备,免得他们狗急跳墙。教廷最近又在蠢蠢欲动,看来是好了伤疤忘了痛需要再抽打一番……哦,对了,还得找合适的人来替补被抓走的侍从和书记官……”
    只要是想工作,就永远不愁找不到事情来做,陆楠思考了一会儿后立刻就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时间优哉游哉的休息。她不得不强打精神,把书记官全部召集起来,开始全神贯注的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务。最首要的一点就是尽快把那个计划修改了很久的新贵族封号法案给出台实施了,然后就是筹备更多的粮草,供应正在抵御库曼人的前线军队,以及未雨绸缪,防止突发事件,免得万一爆发大规模战争粮草供应不上。
    虽然还没有任何确切的消息,但陆楠心里就是对入侵库曼的那个游牧部落充满了不祥的直觉。一般情况下,她的直觉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即便那不是她所知历史上的蒙古人,恐怕这样下去,库曼一旦无法抵抗,按照他们的一贯属性,肯定会将压力转嫁到边境相邻的帝国,企图从帝国掠夺人口和粮食,顺便再侵占一大片土地。届时不管能不能打赢,最后都会被人收了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陆楠免不了涌起一阵烦躁,走到窗前眺望远方,恨不得长出千里眼,瞬间就能看清那个游牧部落的底细,也好早日展开应对。
    “洛雷托主教还没过来吗,不是派人去催促了好几次了?”
    然而打探情报的事情她都交给了洛雷托处理,传唤了他好半天竟然迟迟未到,陆楠有些恼火,不知道那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了。这几年为了稳固统治并且跟教廷对抗,她不可避免的重用了门路众多消息灵通的洛雷托,也因此他手上集中的人和钱越来越多,态度跟着有了些微妙的转变。
    当然,他在自己面前还是那么的毕恭毕敬,即便是最挑剔的人都无法在礼仪和态度上找到什么借口来指责。但陆楠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察觉不到洛雷托对自己的阴奉阳违。他开始不那么乖顺,会悄悄的排除异己截取更大权力了。但他干得都很隐蔽,要不是陆楠一直防备着他,恐怕都察觉不到什么破绽,不过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偏偏现在陆楠还找不到能够接替洛雷托的人选,而且他这些年知道了不少陆楠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陆楠还真的暂时不能动他。那家伙想必不会不给自己留几招后手防备陆楠卸磨杀驴。
    原本当初开办收养孤儿的福利院是为了培养出一批对陆楠忠心不二的探子跟眼线,但是那些孩子大多数都还太小了,完全不顶事儿,而可以派上用场的人陆楠又不是每个都很满意,不少人性格都不够沉稳,行事太过稚嫩。可为了遏制洛雷托,陆楠还是不得不强行把这些不够成熟的人拉出来使用,不然这个帝国对洛雷托都快没有秘密可言了。
    他平时为人低调,从来都不喜欢出风头,前几年还有人时不时提到这位姿容出众的主教,但最近几年他几乎都要把存在感消抹得一干二净。尽管陆楠派去监视他的人有很多,随时都会向她报告洛雷托的行踪,但老实说陆楠并不是那么相信。她觉得这些人搞不好早就被洛雷托收买拉拢得差不多了。在收买和蛊惑人心方面,洛雷托确实是有着天生的才能。了解他可怕之处的人只要和他接触过就免不了对他产生好感,在之后的日子里被他以各种方式拉拢。而不了解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偶尔洛雷托在教堂亮相一次,前来听他布道的人可谓是多不胜数,把他吹得跟什么似的。但仔细想想,洛雷托除了装模作样的欺骗世人,干过哪怕一件正经的好事没有?都不知道他那些好名声是怎么吹出来的,还让那么多人深信不疑。
    想到这里陆楠就觉得心烦,嘟囔着低声说:“那家伙要是在现代完全可以去当个传销中的精英。”
    唯一能遏制洛雷托向上攀爬野心的阻碍,大概只有他的出身和血统了。要不是因为这个,陆楠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坐大,早就将他扼杀在摇篮里。反正除非洛雷亚可以车翻整个教廷对西方的统治跟影响,把现有的贵族制度打个稀巴烂。就他那张异教徒的脸,永远都不可能站到更高的位置上。
    大概他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陆楠觉得每次见面他身上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沉,私下相处的时候他说话的样子让陆楠看着都有点心中发寒。以前她还大致可以猜到这家伙的动机跟想法,最近一年多她就再也看不穿他的内心了。有时候看着他带着一脸圣洁的笑容在阳光下微笑,陆楠就觉得他心里憋着一股邪火无法熄灭。也就是这个时代他没办法罢了,要是在现代,可以得到那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嗯……
    想想都觉得可怕。
    处理了半天公务,直到天都快黑了,陆楠已经开始吃晚餐,洛雷托才终于姗姗来迟,带着他招牌的笑容,一点都看不出什么抱歉和惶恐的意思。
    “啊,陛下,请原谅我,在您遭受巨大痛苦的时候,我竟然无法呆在您的身边为您祈祷。”
    一进门他就用包含悲痛的声音大声的喊道,眼睛中瞬间溢出了泪水,哭得那么的真实。几个房间里年轻很轻的侍女见状也不禁受到了感染,眼圈跟着开始发红。陆楠无语的往嘴里塞了一口食物,不但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要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她一定会调侃洛雷托可以去演戏,绝对场场大红。
    陆楠压根儿就懒得理睬洛雷托,自顾自的继续吃东西,但这毫不妨碍洛雷托精彩的表演,一个人演得有声有色,足以让陆楠知道的不少现代小明星羞愧而死。他声音哀婉的为死去的孩子念诵着祷告的词语,包含真情,催人泪下。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陆楠怀着的孩子是他的一般。尽管陆楠觉得十分可笑,但不妨碍其他人的看法。跟如此悲伤的主教先生一比,反倒是陆楠这个母亲冷漠得有些令人反感了。
    一边看戏一边吃光了食物,陆楠抓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就挥手示意侍女们可以收拾餐具并且一起退下。她好整以暇的往后靠在宽阔舒适的扶手椅里,无动于衷的说:“我派人传召,您迟迟不来,原来就是在准备这个吗。”
    洛雷托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还是那么情真意切的样子:“陛下,我是真的为您感到悲伤,世界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亲生的孩子,哪怕您强行装出现在这幅面孔,我也知道您的内心此刻一定非常难受。如果我能代替您承受这些痛苦就好了,在那些不知您生死的日子里,我是多么的煎熬啊,恨不得能立刻长出翅膀赶赴您的身边。请原谅我的一时忘情吧。”
    陆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她并不是没有听出洛雷托的言下之意。身为她身边最大的特务头子,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有着随时面见陆楠的自由和权力——没办法,搞那一套的人几乎都这样,要是不能随时求见,得到的情报必须转几道手才能送到陆楠手里,那就毫无意义了。但洛雷托却说自己没办法赶赴陆楠身边,不就是在隐晦的告状,自己被安茹公爵给扣下来软禁了嘛。陆楠想起了当时安茹公爵说过,有些人不太安分,大概指的是谁,她心里有数。
    她在心中嗤笑了几声,狼到底是没法伪装成狗的,洛雷托给她卖命跑腿了那么些年,终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獠牙。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个不安分法,但是在贵族们叫嚷着推选新皇的浪潮里他肯定掺和了一脚。
    但陆楠现在还不打算跟他算总账,她只是假装没有听懂,若无其事的转移了话题。
    “之前叫您去调查进攻库曼那个游牧民族的消息,您做得怎么样了?可千万别告诉我,这么长的时间里您都忙着在为我悲伤和祈祷,什么都没干。”
    洛雷托这才真的露出了一丝诧异,收起了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仿佛是在赞美又仿佛是在嘲弄的说。
    “不愧是尊敬的女皇大人啊,换个人一定会痛不欲生的事情,在您身上简直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回想过去的这么些年,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您惊慌失措悲痛欲绝的模样,连失去孩子都能不放在心上,到底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您稍微动容呢,我十分的好奇。”
    陆楠哼了一声:“好奇的人通常都死得早,行了,少废话,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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