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芩突然就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挑衅,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或许傅知焕不是性格冷淡。
    而是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一个人而已。
    *
    深秋的时候,温阮和傅知焕回了趟潼城。
    去参加法院对张宏锐的开庭审判。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随着警方对张宏锐的深入调查,一直埋藏在潼市内的犯罪团伙,也被顺藤摸瓜一举端出。
    并且十分幸运的解救了多个窝点里被拐卖的孩子。
    其中,就有金晨赫的女儿。
    金晨赫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在拘留所里嚎啕大哭,眼睛红肿地朝着警方鞠躬道谢。
    其实命运从来不会宽恕任何一个罪人。
    二十年前,金晨赫知情不报,为了一己私利而助长了犯罪团伙的发展,所以在二十年后,他的女儿也因这个团伙的行动而失踪。
    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自首偿还罪孽的时候。
    女儿也因为他提供的情报和线索,无比幸运地被解救。
    或许这就是老人常说的因果。
    开庭日期到来。
    因为考虑到张宏锐情况特殊无法到场,法院破例在被告缺席的情况下,依旧按照程序,完成了审判。
    毫无异议的死刑。
    虽然张宏锐原本就时日无多,但由人民法院拍板敲下的刑法,和躺在病床上连个罪名都没有就咽了气,两者是完全不一样的。
    违反法律的人必须要收到处决。
    这是给所有受害者的交待。
    在结束了对张宏锐的审判后,周围的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场,唯独傅知焕没有动。
    他胳膊搭在膝盖上,双手交叠握起,撑着自己的额头。
    细软的黑发搭下来几缕,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却能清晰看见他的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下,仿佛是在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温阮有些心疼的看着他,但犹豫了许久却没出声,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
    就这么陪着他一直坐着。
    这是一件值得开心和庆贺的事情。
    他终于可以从这么多年的偏执中,彻彻底底的解脱出来。
    谋害傅予情的犯人死了。
    毁了无数家庭的犯罪团伙也被抓捕,在警方的行动下被打得七零八落。
    所有人都得到了惩罚。
    包括傅知焕自己。
    去适应解脱的过程,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就好像傅知焕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或许等抓到杀害傅予情凶手的那天,自己就不会再这么痛苦。
    但这个时候,才会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这些痛苦不是来自于对凶手的恨,而是来自及对自己亲人的爱。
    所以傅知焕永远不会忘记那些痛苦。
    因为那是傅予情存在的证明。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如果你很难过的话。”温阮微微偏过头,抬起手,轻轻地搭上傅知焕的手背,然后握紧,慢慢地说:“要不要抱一下?”
    傅知焕没说话,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直起身,抬手将温阮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缓缓闭上眼,能清晰地感受到温阮安抚似的一下下拍着自己的后背。
    傅知焕抬起眼睫,轻笑着说:“你哄小孩呢。”
    温阮没松手,反而有些固执地将傅知焕拥紧,她想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大人也要哄的啊。”
    傅知焕嗯了一声,然后淡淡道:“放心,我没事。”
    “什么没事?”温阮鼓起腮帮子,装作凶巴巴地样子命令道:“以后不能只和我说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也要告诉我!如果以后你再这样什么都不说就逞强的话,我就也不把不开心的事情告诉你然后假装很开心!听懂没有?”
    “……”
    傅知焕理了一下这一串绕口令,不由地哑然失笑,他垂下眼,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在安静了片刻后,他将拥住温阮的胳膊渐渐的收拢,低下头,声音带着些沙哑:“好。”
    有许多事情早就变得不一样了。
    以往贫瘠的人生,好像在某个瞬间,终于等来了一场春雨。
    在那片原本荒芜的土地上,开出千束万束的花来。
    傅知焕知道。
    他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两人并肩走出法院,步子还没卖下台阶,就突然听见刚才还安静的四周刹那间变得喧闹了起来。
    随即,有一小波记者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用了出来,扛着相机将傅知焕给包围——
    “您是这起案件受害人的哥哥对吗?请问是什么让您坚持了二十年不放弃这桩案件呢?”
    “我们听说早在十年前,警方就曾调查过这起案件的知情人士之一,请问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将犯人抓捕呢?”
    “这起案件是因为嫌疑人之一投案自首才得以解决的,那是否代表着警局处理案件的能力下降。”
    像这种引发社会轰动的案件,记者都会在第一时间嗅到风声。
    傅知焕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只是用余光轻扫了眼身旁的温阮,示意她从旁边先走。
    这伙人很难对付,他不想让温阮也被询问些令人难堪的问题。
    “傅先生,请问您能简单说说二十年来,您的心路历程吗?我们都非常关心您对这件案子的看法,以及内心的感受。”
    虽然这些问题不是冲温阮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句话就跟打开环绕模式似的,念得她脑海里一阵紧绷眩晕。
    她将牙一咬,没听傅知焕的话一个人先走,反而往前迈出一步,扯住他的袖子,然后带着他拨开人群,径直准备离开。
    记者蜂拥而上,伸手去拦,其中一胳膊已经着急地往温阮眼前戳。
    她眉峰微挑,抬手握住那只胳膊,反手一拧,语调冷了几分:“有完没完?漂亮话这么会说,真的关心人,就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为了争个头条报道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说到这,她顿了下,竖起食指点了下旁边的几个人,边点便数道:“一、二、三。对,你们三个,还记者呢,知不知道你们没权利要求人民配合你们的采访?居然还伸手去拽袖子拦人,是想寻衅滋事吗?法院就在跟前,这么想坐在被告位置上喝喝茶啊?检院门口可是有监控,我劝你们以后稍微懂点事,不然迟早得被抓起来思想教育。”
    这一连串话说的极其流畅,刚才还闹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温阮撇了撇嘴,轻哼一声,拉着傅知焕继续往前走。
    一直穿过熙熙攘攘地人群,逐渐离开了那喧哗的中心。
    傅知焕垂眼看着温阮和自己交握着的手,唇角牵起了道浅浅的笑意,他叹了口气。
    真是。
    自己这么一个大男人,就这么被一个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小姑娘拉着往前走。
    偏偏那小姑娘现在还浑身带刺的样子,明明是小小巧巧的那么一点,却还是张牙舞爪的挡在自己身前。
    听见身后逐渐没了那群记者的声音,温阮才放泄了气似的,将刚才那副凶狠的样子全都放下。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的眉眼弯弯:“我突然记起来,陆柯陈那起案子的时候,也有人堵在警局附近想要采访我。”
    而那个时候,是傅知焕牵着她的手,护着她,将她带出那堆闹哄哄地仿佛要将人吞噬的人群。
    现在,她也可以这么做。
    傅知焕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眉眼敛起,眼底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你这么护着我,我一个当男朋友的不是很没面子?”
    温阮步子一顿,仔细想了想傅知焕这个问题,然后转过头,没用开玩笑的语气,反而一字一句地纠正:“才不对,再怎么厉害的人,都不能一个人扛下来所有事。”
    “而且我是你的女朋友啊。”温阮无比认真的说,“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
    傅知焕也停下步子,他垂眼,漆黑的眼仁中宛若泛着些温柔而又细碎的光。
    许久后,他将唇角勾起,语气里含着笑:“是。”
    从今往后。
    一直会在一起。
    *
    一转眼就到了圣诞节。
    温阮这段时间工作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赶在节前处理好所有的事务,正准备想着和傅知焕一起过这个充满纪念意义的“两人在一起后第一个圣诞节”时,却被秦素珊一通电话叫了出来。
    秦素珊在电话那头哭得声嘶力竭:“他不爱我了,我要和他分手呜呜呜呜!温阮出来喝酒!”
    今晚傅知焕要加班,大概九点多才能回来。
    温阮看了下表,觉得由着秦素珊这么胡闹,可能真的会出人命。
    于是她准备去酒吧把秦素珊捡回来,如果来得及,可能还可以在九点半之前到家给傅知焕一个惊喜。
    刚一进酒吧,就看见秦素珊抱着瓶子在打酒嗝。
    她抬起头,看见温阮,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她身上扑:“我要和秦子然分手呜呜呜。”
    温阮将秦素珊扶稳,非常冷静地说:“别急,你先和我说说情况,我来分析一下。”
    秦素珊深吸一口气:“你知道的,我们俩都是朝五晚九的上班族,所以他提议,以后做家务分单双数,日期是单数我做,日期是双数他做。”
    温阮点了下头:“这很好啊。”
    “好个屁。”秦素珊哽咽道:“一年里单数比双数多整整七天!凭什么!我质问他,他居然和我说没差?七天啊,凭什么我要比他多做七天家务?”
    温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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