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将黑白照片掼在地上,玻璃边框应声而碎,“草菅人命此一孽,逆改天命再一孽,强通阴阳又一孽,孽孽报在他身上,别说含笑九泉,他是死不瞑目!下辈子都没好日子过!”
    中年夫妇被梁京墨唬得一愣,结结巴巴道:“不,不会吧……”
    梁京墨吐出一口气,神色也轻松了些:“不过幸好,你们什么也没干成,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中年夫妇舒了口气,唤人从贴着“囍”字的房间搬出一个被卷,就准备告辞离开。
    宋初突然开口拦住了他们:“等一下!”
    刚刚放下心的中年夫妇登时又忐忑起来。
    宋初弯腰掀开棺木中垫着的喜被,露出被她藏起来的头面:“这些东西,是你们的吗?”
    旗袍女人看着那套头面愣了愣,缓缓点头。
    这套头面是她从一个小姑娘手中套来的,当初也就是看它好看,这次刚好用上了,她也没太在意。
    难不成,这几个小玩意儿又有什么来头?
    这样一想,旗袍女人立即开口:“这些也就是我随手买回来的小玩意儿,反正也用不着,随你们怎么处置吧。”
    宋初一脸愕然,她原本是想把这些东西还回去的,毕竟这么贵重。
    但是现在看人家的态度,应该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正在宋初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这些东西的实际价值的时候,梁京墨已经把人送走了。
    随手拿起一只耳环打量,梁京墨“啧”了一声:“玉质上乘,雕工不错,好东西。”
    “那要不要还给人家,他们应该还没走远。”宋初探头看了看外面。
    梁京墨嗤笑一声:“为什么要还给他们?明显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八成是空手套白狼得来的。”
    神婆在一边见证了整个过程,却眼观鼻鼻观心,敛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这并不能让她逃过一劫。
    看宋初将东西收好,梁京墨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你办了几场冥婚了?”
    神婆沉默不语,转身进了一间黑咕隆咚的小房间,片刻取出一本账本来。
    “从我开始帮人办冥婚,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的。这里面,是我所接办的每一场冥婚的记录。”
    厚厚一本账本,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内页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每一场冥婚的委托时间、举办时间、当事人的名字,还贴上了事主的照片。
    每一笔记录都有一个编号,到最后未完成的今天这场冥婚的记录,已经编至五百四十六。
    宋初翻阅的过程中,发现有些记录旁边标了一个小小的红点,于是向神婆询问。
    神婆深深叹了口气,说那代表着女事主怀有身孕。
    宋初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机械地继续翻着账本。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手有些微颤抖。
    “那这些黑色的三角形是什么意思?”继红点儿之后,宋初又有了新的发现。
    神婆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有些事主的亲人不舍得事主,就会花大价钱在养尸地买一个墓穴,将两位事主合葬在那里,定期去看望。”
    翻完整本账本,宋初只觉得心里沉甸甸地,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普及火葬后,土葬已经很少,大部分人死后遗体都会被火化,举行这种冥婚却是需要遗体的……宋初晃了晃脑袋,不愿意去细想。
    梁京墨将账本从她手中抽走,翻了几页:“都是男方要办冥婚,这倒不奇怪。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撺掇他们劫掳活人?”
    神婆并没有显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我只是告诉他们越新鲜的尸体越好而已,这也是实话,怎么能说是我撺掇他们呢?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都起源于他们内心的贪念和自私,与我无关。”
    梁京墨合上账本:“这部分我会交给警方调查,到时候你再跟他们解释吧。账本我要带走,有问题吗?”
    神婆摇头:“既然大人要,那就拿走吧。”
    宋初抱着账本和头面坐在梁京墨车上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惚。
    “阿墨,我在想,如果那些人再狠心一点……不,应该说不要那么讲究,那我早就是一具尸体了吧?”像那些被选中作为某一场冥婚的事主的女人们一样,无辜丧命。
    梁京墨发动车子,一只手挑起宋初的下巴,在她下唇狠狠咬了一口。
    宋初几乎能尝到口腔中的血腥味,耳边是梁京墨阴冷的声音:“别想了,就算追到奈何桥,我也得把你拖回来。”
    油门被踩下,车身一下蹿了出去,还没有回过神的宋初后背重重地砸在椅背上,手中却将包着古董头面的布兜抓得更紧了些。
    梁京墨和宋初先到当地公安局报了案,并将账本的内页照片留下作为证据,又找了干净的餐馆吃了午饭,二人才往回赶。
    梁京墨和宋初刚刚回到小村住宅,就看到杜宾被李双踩在脚下,双目无神地躺倒在地上。
    “审得怎么样了?”梁京墨将账本扔到围观的吴刚面前,“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你老婆。”
    楼半夏揉了揉眉心:“杜宾无可辩驳,以权谋私,谋财害命,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处置他。”
    宋初小心地放下手中抱了一路的布兜:“把他交给赵乾不就好了?”
    章邯端着两杯水出来:“赵乾说随我们处置,只要别弄出人命。”
    和吴刚一起翻看账簿的苏木回过头,说道:“要说我,断了他的灵根,把他除名也就算了,但李双说这样太便宜他了。”
    “送他上法庭呗。”宋初灌下一杯温水,“只是谋财害命这一条,就足以让他好好喝一壶了。”
    宋初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赵乾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我们是法制国家,没毛病。
    吴刚也在那本账本上找到了他妻子的信息,虽然再也找不回来,也总算了却夙愿,再无牵挂。
    临走之前,吴刚抱着账本狠狠哭了一场。那凄凉的哭声,让李双都不忍心揍他。
    一行人没有再在此逗留,回到文物修复处没多久,梁京墨收到了赵乾的邮件——杜宾的审讯结果出来了。
    即便到了现在,冥婚这类陋习还依旧存在。
    火葬的普及让女尸供不应求,甚至有人出价百万。
    有人看中了其中的巨大利益,做起了贩卖女尸的生意。
    杜宾意外发现了这件事,原本他应该妥善处理这件事,却财迷心窍,利用自己的身份成为其中一员,形成了产业链。
    神婆招揽生意,中间有人通过一些手段获取尸源,杜宾负责善后并替他们打掩护。
    宋初被抓完全是刚好撞上枪口,人家不止要新鲜的女尸,还要年轻漂亮的。
    在宋初之前,他们已经找了好几天,主家却一直不满意。
    恰此时,宋初一行人到了,并且一来就给了他们难看。
    杜宾观察之下,将目标放在了相对较弱的宋初身上。
    在毒人藏身的山洞里,宋初一直被梁京墨护在身后,而且长得就一副需要保护的样子。
    他当时忙着和毒人纠缠,没看到宋初放火烧蛊的光辉一幕,否则必然不会有这个想法。
    天意弄人,也是他命该如此。挑错了下手对象,不仅坏了这次的生意,之前辛苦掩盖的罪行都被牵藤挖出。
    第62章 直觉
    将宋初的照片发给主家看过之后,主家终于满意了, 宋初这才遭了这场无妄之灾。
    宋初房中将梁京墨引开的屏风女像并不在杜宾的计划之中, 那面屏风一直没有被找到,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帮他们。
    回到北京的众人并没有太多休息的时间,回来当日,宋初跑了一趟特别行动处。
    大黑精神萎靡地趴在玻璃门外的狗窝里,听到宋初的脚步声抖了抖耳朵,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怏怏地趴了下去。
    宋初揉了揉大黑的脑袋, 推门而入。
    特别行动处的气氛便如同门外的大黑一样萎靡,安静得有些压抑。
    见到宋初,众人勉强打起精神。
    夏雪给她倒了杯咖啡出来:“你是来问柳永下落的吧。”
    宋初点头:“有线索了吗?”
    夏雪摇头:“还是没有,贝贝也是一样。我们连索魂术都已经用过了, 还是没能找到他们的踪迹。近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却越来越不知道该怎么找。”
    此时,特别行动处处长王毅, 却避开了宋初, 和苏木约在了附近的茶馆。
    “你上次说让我盯着千慧寺,为什么?”这段时间疲于奔命,王毅都瘦了不少, 人也变黑了。
    苏木抿唇:“虽然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我基本可以肯定,竹安背着我们在谋划着什么。他说柳永今年中秋没有去千慧寺,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去过的。他去千慧寺之前, 曾经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我当时没有懂他的意思,但后来回头想想,他那时候应该已经有所感觉。”
    王毅看着白瓷茶杯中茶叶沉浮,连日来焦躁的心情略微沉静了些:“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走了。”
    那时候,苏木只以为柳永的意思是他要去千慧寺,他还开玩笑说会定期到千慧寺探监。
    往年柳永也都会去千慧寺,并没有给任何人留过消息。
    柳永失踪之后,苏木再想起这通短暂的通话,却在柳永短暂的告别中听出了些许的忐忑和不安。
    柳永没有给其他人打过电话,苏木百思不得其解,仿佛那只是他的幻觉。
    宋初从特别行动处出来,下电梯的时候刚好看到王毅走进大厅。
    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宋初,王毅明显感觉到她有了很大的变化。
    不是说长相上,而是给人的感觉,多了几分强势和刚硬,甚至……有一点像梁京墨。
    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王毅看着一脸迷茫的宋初忍俊不禁。要是有生之年能看到梁京墨脸上露出这种表情,真是值了。
    大家都不是闲人,彼此寒暄几句也便告辞了。
    外面天色阴阴的,不见日光,似乎随时就会下雨。
    宋初出门的时候天色还算敞亮,便不曾带伞,好在旁边就有一家超市。
    未雨绸缪,宋初决定还是先买把伞备着。
    雨具区有不少人,宋初随手挑了一把雨伞就准备离开,却被一个精神恍惚的女孩子迎面撞上,手中的雨伞也掉落在地。
    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忙不迭地和宋初道歉,替她捡起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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