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兮眼底映照出绵延宫墙上的一点红,一抹红,一片红,“只要七爷不嫌麻烦,只要不坏了宫里的规矩。”
    “不会的。”他因获得了她的承诺,眉峰上又背起了洋洋的笑,回眼去看屋檐下的那群鸽子,以前是它们陪着他,现在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自幼母爱缺失,又因年龄的差距,兄弟姊妹从未有过厮混玩闹的情分,没有人能真正理解鸽子对于他的意义,它们在他空旷广远的天边飞起飞落,聒噪,混乱填充他心间空置的缝隙,排解出部分的孤寂。
    郁兮远道而来,与他侃侃而谈,没有任何不耐和敷衍。只有她愿意暂时放下手头的匆忙,留出一刻钟陪他一起等待那群鸽子飞回。她静态的眉眼下燃烧着一丛热,让他想要靠近取暖。
    你的手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些。”怡亲王伸出修长的手指,“给我看一看。”
    提到她手上的伤,郁兮还心有余悸,她不是一个忧思多虑的人,伤感只在一瞬,便摇头笑道:“别了,特别瘆人,我怕吓到七爷。不过已经好多了。”
    他笑着说好,邀请她在廊柱间的坐凳下喝茶:“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郁兮张开手臂静静趴在栏杆上斜脸向上望,容白鸽们在她的眼底起舞弄清影,“我没有打扰到七爷吧?”
    “怎么会呢,”怡亲王沏了杯茶递给她,“方才它们已经走过趟子了,妹妹想不想看它们“飞盘儿”,“撒远儿”?”
    想来走趟子,飞盘,撒远都是养鸽子的专用术语,郁兮很想见识一下这些词汇转化成画面是什么样子,然而她并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情,便笑着摇了摇头,“改天吧,今天就不劳烦它们了,别给累到了。”
    这样也好,保留一些吸引她的事物,于推动下次见面是一个良好的助力,怡亲王望着热茶袅袅生烟,闲闲一笑:“依着妹妹便是。”
    坐着喝茶解闷,偶有鸽哨声传来,然后有一群鸽子栩栩飞近,想必是属于遥远的宫城之外哪个爱鸽之人的热闹。
    怡亲王放下杯盅,又从白鸣手中接起鸽哨,一声鸣响,瓮声四起,棂格上那六只白鸽起飞入云,与天边那群鸽子汇聚成流,郁兮起身,绕过廊柱追到外面去看,那些鸟羽翅影高挂在院落上空盘旋,分不清谁家是谁家的鸽子了。
    怡亲王下阶走到她身侧解释说:“这就是所谓的“撞盘儿”,我们养鸽人之间也有攀比和较量,谁家鸽子训得好通过撞盘儿最能瞧的出来,训练有素的鸽子,牢记家中巢舍,与别的鸽群搅和在一起也不会失辨和迷路。意志薄弱的鸽子,就很容易误随别人家的鸽群而去。”
    “原来训鸽子有这般大的学问,”郁兮仰目感叹,又问道:“王爷,你训养的鸽子有没有被别人裹走过?”
    “没有,”怡亲王口吻很自信的笑道,“从来都是我的鸽子拐带别人家的鸽子。”话落又吹响了鸽哨,那群鸽子渐渐地开始分离。
    他的那几只鸽子冲锋陷阵完之后撤退飞了回来,郁兮帮他一起清点数目,“一,二,三,四,五,六……”还没有数到头,数字扩展到了“七”,两人视线从龟背纹的棂格上落下来对视,片刻的停顿之后然后哈哈大笑。
    觅安,白鸣,冯英还有院落里的目睹全过程的苏拉太监们也跟着他们开怀笑了起来。笑声掺进鸽哨的余声中,绵延不绝。
    “我没骗你吧?”怡亲王嘚瑟一挺肩,“皇城中的养鸽人,我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七爷真厉害。”郁兮很捧他的面子,望着棂格上那只新来的鸽子为怡亲王喝彩,它抖着脑袋,四下瞻顾,像她目前在宫里无所适从的处境。
    她看着廊下那片浮动的白,身边的人端视她洁净的侧影,承延很庆幸太后一直以来充当母亲的身份对他进行引导,他没有沾染恶俗恶习,像宗室营里某些子弟一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从根底上糜烂。
    他喜欢干净美丽的事物,比如白鸽,比如眼前的这个人,同时他也用这样的审美来约束自身。这个世道,宅门里的女孩子大多墨守成规,受各种规矩的约束,身心洁白。反观男人们,不以洁身自好为荣,反以为耻,内宅嫔妾成群,外宅粉头无数是他们虚荣攀比的资本。
    承延却不允许自己同流合污,在他眼里高低贵贱不分性别,出色的女人也有选择与之来往者身份的权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郁兮这样的人,想必她的眼里难以容得下浊物,遇到这样的姑娘,他的自矜和品质是抬高身价的基石,不会被她看低和轻视。
    白鸣暗中观察他们家王爷的神态,怡亲王一向自视清高,待人接物极其挑眼,对待自己厌恶之人,分毫不留情面,反之,他若是看得起谁,是从来不吝啬表明自己好感的。而他看向敬和格格正是那种平视的,尊重的眼神。
    两人又回到廊子下喝茶,郁兮蜿蜒出之前的姿态,把脸枕在栏杆上望着鸽群们抖羽扇翅,“七爷,你看它们,多么自由。”
    “是啊,”怡亲王的目光与她的汇合,扎起胳膊摇晃,把衣衫抖成了波浪,夹着嗓子道:“它们飞高望远的时候一定在嘲笑我们,你们这些众生蝼蚁,每天忙忙碌碌的,日子过的明白吗?”
    看着他生出的那对翅膀,郁兮忍不住发笑,“不管过的明白还是过不明白,身为万物之灵的人,我们勇敢做自己,什么活法岂容你们这群鸟妄评?你们看不惯也没法子,反正我们比你们长寿。”
    怡亲王落下翅膀,大拇指竖了起来,“说的好!人活着就该是妹妹这样的精神,人生苦短,弹指之间,自当活出本我,何须介意别人的眼光?”
    他举杯相邀,两人以茶代酒,互把心声碰撞,看着那张笑脸,很难再让人多虑,她的心境邈远齐天,是根本不屑于沉溺在后宫的争斗和来自于他人的刻毒之中的。
    伴着一杯闲茶,一丛鸟语谈天说笑,颇有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兴味。不过毕竟是在内务府公署门前,接连不断涌来的是宫里各处的差事。
    营造司木库漆作上的库掌们捧着一只雕龙花板的华带牌前来请示,说是养性殿的匾额陈旧需要更换,刚刚赶制出来新的这一个请怡亲王参详。
    承延看了眼蓝底上面刻着的那三个鎏金大字“养性殿”,抿口茶夸赞道:“挺气派挺规整的,派人去挂上吧。”
    库掌们刚走,营造司的一位五品郎中又来同怡亲王商量二月淘挖紫禁城沟渠的岁修工程,怡亲王并不介意郁兮在一旁听闻她处理政务,郁兮本人倒还是有这份自觉性的,不便再打扰内务府正常的差事进行,跟他告过别后出了内务府,便沿着十八颗槐以北的甬道往回走。
    第39章 芍药
    天际一匆匆掠过一群鸽影, 一名太监驻足抬头痴痴望着, 怀里抱着那束芍药被风吹落了一片花瓣, 月华门总管太监张敬宗从他身边经过,一巴掌掴在了他后脑勺上, “发什么愣!还有闲心赏鸟呢!若因为你砸了饭碗, 你小子给我瞧好!”
    太监大梦初醒忙拢了花经过内奏事处往南书房赶去, 张敬宗跟着他进殿, 见他把黄布棉套里的花取出, 注水插进花瓶里换去作日那几株已经枯萎的花,这才松了一口气。
    文学侍从之臣日进南书房讲章, 上亲临咨询,这是南书房里一直延续下来的惯例,只不过现在天天到此咨询讲章的人由皇帝变为了恭亲王。
    南书房不设首领太监, 属月华门首领兼辖,专司应候内廷翰林出入及坐更等事。南花园冬月进花, 按时舁送各宫殿安放。花残,则随时易以新者,南书房自然也不例外。
    每天起个大早, 张敬宗就为筹备南书房的诸多事由提心吊胆,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今天与往常无异,卯时南书房行走的翰林文臣准时入书房里当值,辰时左右恭亲王的身影便会从月华门内出现,前来南书房聆听讲章。
    日久观其脸色, 恭亲王与他的父亲绥安帝相比,除了不苟言笑的共同点之外,那张年轻的面庞上多了一份闲在,人格修养上张驰有度,从容应对与书房里侍讲臣工们之间的关系,称得上是如鱼得水。
    盯着怀表过了一刻钟,张敬宗带着手下的太监们进殿中换茶倒水,殿里众人不知因为什么说到了尽兴之处,都笑了起来,文人的笑不似寻常人的喧哗,朗朗中透着典雅,合着茶香弥漫。南窗下的那个人坐在缂丝夹花毯上,一边的肘臂搭在迎手上,垂下的五指在绣花的纹路上轻慢的叩。
    少年天子,意气风发,形容的大概也就是这样的人物。
    最后一巡进殿侍茶的时候,这群文人墨客聊到了五台山进贡宫中的一种蘑菇,即五台山银盘天花。
    有位翰林学士笑道:“记得臣的师傅高文盛高大学士随侍皇上西巡所作的《扈从西巡日录》上讲说:五台山有杉丛生,下视若荠,土人目为落叶松,又曰柴木,雨余产菌如斗,其色干黄,是为天花。其在阴岸,丛薄,落叶委积蒸湿,怒生白茎紫色伞,是为地菜。”
    一位大臣接话道:“不管是天花还是地菜,这种天花蕈可谓是珍奇罕有,南宋朱弁出使金国,在漠北羁留十六载,适逢故人以天花蕈相赠,以至于勾起思乡之情,写诗云:“地菜方为九夏珍,天花忽从五台至。堆盘初见瑶草瘦,鸣齿稍觉琼枝脆。赤诚菌子立万钉,今日因君不知贵。”可见这天花的风味远在普通菌菇之上了。”
    张敬宗捧着茶盘听得直砸嘴,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谈论一种蘑菇,又是引经据典,又是做诗做赋的,横竖是要谈出个百转千回的味道来。侍过茶不多久,听到里面叫散,等臣工们陆陆续续的走完,他带人进殿里收拾。
    若按往常,在南书房这边询问过经史之后叫了散,恭亲王下一站要去的就是军机处,今天他却没有动身,随手翻着炕桌上进呈的书籍,瞥了眼绿地粉彩花鸟纹象耳瓶里插得那从芍药问:“这是今天刚换过的?”
    张敬宗一凛,忙躬下身应是,“回王爷,这是今早奴才才派人从暖洞子里摘下来。”
    宫里插瓶用的花有个规矩,得用木牌悬挂书写花的品种,恭亲王又往回瞥了眼,看到瓶口的木牌上题着“金蕊芍药”的字样,神色有一瞬间的怔然,又看回到书中去,默默合上了书页,看向周驿道:“方才提到“天花蕈”,我就想到了“天花”,初春三月,盛夏八月正是霍乱痘疹容易爆发传染的时节,我心里总觉得不放心,你回头去安排,传太医院,御药房,还有防痘章京们集议,这个时候也该提早防治起来了。”
    周驿躬身应是,又听他道:“我找敬和格格有事,派人去把她请来。军机处那边也先派人去传个话,今日的晨议改为下午申时举行。”
    把一切交托清楚,这边两人领命出了殿,周驿道:“劳烦张大总管帮个忙,昨儿晚上三希堂里碎了杯茶,地给弄脏了,小喜子,小砚子那俩兔崽子钻沙溜号上内务府换毡子到现在还没回来,通知军机处这件事请您办去吧。我找敬和格格人去。”
    “别德行了,”张敬宗道:“一句话,几步路的事,图你喊我一句大总管么?不过也不白叫,等将来周大总管升了御前,还能听您说话这么客气么?”
    “看看到底是谁在撒德性呢?”周驿道:“这你都能跟我抬杠?话说得不客气了,只怕你还要埋汰我拿架子抖官威,横竖话都由你说了。”
    两人互呛着过了月华门,一南一北该分开了,张敬宗看宫道现无人来往走动,便压低声凑到他跟前问:“敬和格格在六爷跟前挺得脸,什么事这样急?把军机处都先晾着了。”
    周驿眼睛一唬:“我又不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瞧事做事,让你干什么你就照令干什么,闲没事儿别乱打听,透着自个儿有多聪明似的。”
    正说着两名太监从内右门上走了进来,看见他们忙加快脚步走到跟前,周驿看着他们走近问:“事情都办妥了?”
    小砚子嘴上说话不利索,小喜子代两人回道:“回总管,新换的毡子三希堂里都铺上了,我们俩方才路过军机处没瞧见王爷在,便想你们一定还在南书房这边没回来。”
    周驿瞥了眼张敬宗道:“回来的正好,不然你们的活儿得请人张大总管一人代办了。人正跟我埋怨……”
    “谁跟你埋怨了?”张敬宗拿眼瞪他,“受六爷差遣理所应当,怎么能说是代办?”又看向台阶下那两人,“可别学你们大总管胡诌八扯的凑性!”
    小喜子笑道:“原本事情是早就办完了的,在内务府那边见到敬和格格,就跟格格聊了两句话,这才耽搁了一些时间。”
    “敬和格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周驿感到有些意外的道:“我正要去找她,格格现在人在何处?她上内务府做什么?”
    小喜子道:“格格应该是去找七爷的,我们俩去的时候,七爷正带着格格放鸽子,我跟小砚子就前去打了声招呼,回来的时候,七爷请格格在院儿里喝茶,现下她人应该还在那里。”
    他想了想道:“王爷这头也正要找敬和格格,我去回话,你们跟着张大总管先去军机处叫散吧,别让大人们给等急了。
    等他们按照自己的安排走远,周驿折返回月华门内,一晃走出屋檐下时,感觉光线略微有些刺眼,抬了帽顶子一看,看到了天边春天来临的迹象,他咧开嘴呵了声,这才像话。
    初春的阳光不一定最招人喜欢,但一定不会惹人讨厌,透明的颜色,适中的温度,像一杯放温了的茶水,沾口即饮。又像一层轻薄的纱,筛去凉意,带来融融的暖意覆面。
    浸在日光里缓慢的移,半阖的视野里是曲折的光芒,摔落在地上被她的花盆底踩碎,化成一声声脆响。郁兮甚至想把眼睛完整的闭合起来,剔除脑子里的一切,盲目的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辽东的静是人迹罕至,暴露在日月风霜下,原始的静。这里的静,是层层砖石,道道宫墙分割出的静,人工的手笔掺杂其中,静的不纯粹,静的森严。
    经过隆宗门,是养心殿和慈宁宫坐落挤压出来的空间,漫长的甬道尽头,有一人的身影出现,遥遥与她张望。
    日光被神智碾压,破碎成一场细雨蒙面,一下子浇醒了她。郁兮甚至感觉身侧的墙体往她迫近了一尺,甬道中都变得狭窄起来。
    她款款朝他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她被光影渲染朦胧的面庞也再次清晰的映在他的眼底,却是一闪而过,便低下头见礼,“王爷是在这里等我的么?”
    他颔首,突然意识到她看不到,便叫了起说是,然后又问:“你去内务府找承延了?”
    她额头抬起了半边,“我找七爷有事情商量,刚好碰到了小砚子,小喜子他们。王爷是听他们说的?”
    恭亲王不置可否,“就算他们不说,我也知道,一身的鸟屎味,顶风臭十里,隔老远我都能闻到,除了那小子,宫里还有几个人的地界能把你熏臭的?”
    “哪有?”郁兮撇脸嗅了嗅自己的肩头,反驳道:“我怎么闻不到?王爷的鼻子是什么托生的,怎的那样灵?”
    “你想说什么?”他寒声质问:“骂我是狗鼻子么?”
    她额眉完全升起,眸清似水,其中有一丛一丛的细流涌动,“这可是王爷自己说的。”
    早春的天沉淀在她的眼底,点画出两汪湛蓝。他心里又生出了那种饥渴难耐的感觉,他想要闷头扎进她的眼池里,将她生吞活剥,敲骨吸髓。
    恭亲王擅于伪装出与内心截然相反的面态,所以郁兮窥不破他胸前那匹龙头绣背后的风起云涌,一双秀目带笑对上他冷峭的眉眼,“对不起让王爷久等了,王爷找我做什么?”
    第40章 天花
    “等下再说。”他眼中的冷被她的眸光冰释, 接着伸出手, “先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好些没?”
    听见这样亲密关怀的话, 双方各带的人马私下里形成了自觉退避三舍的默契,穿过启祥门把这边的天地留给他们, 也许隔墙有耳, 但至少视野里单一明白, 只余彼此在对方眼中。
    “好多了。”郁兮不想再过多描画这件事情, 摊开手仓促给他看了眼, 便又背过手去。
    他不勉强她,把另外那只负在身后的手伸出来递到她面前, “这是南书房的太监从南花园的暖窖里摘下来的金蕊芍药,不是这类花的花期,挺难得的, 送给你戴着玩。”
    恭亲王的掌纹中栽种着一株花,等待她前去采摘, 郁兮觉得这应该是个陷阱,她伸手大概会像上次那样被他捉到,他的嘘寒问暖对她来说胜似一方良药, 但是她不想在一件事情上滞留过久,也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弱势。
    “王爷, ”她仰脸笑,目露狡黠,“可以劳驾你帮我带上么?我手疼。”
    恭亲王的欲图被她看穿,失去优势的同时有了别样的收获, 比如面前这副主动向他索取的嘴脸。见他手伸了过来,郁兮背起手垫起脚,把发鬓大方的呈现给他。
    芍药花嫁接到了她的发隙间,一道影子落了下来挂在了脸庞上,郁兮抚下,橘黄的花粉黏在指尖,她搓了搓手指,把芬芳馥郁播散开来。这样的破绽被他及时掌控,他的手最终还是捉到了她的。
    两人的体温交织,他托着她的五指看了眼,确认之后最终放心采纳了她的说法:“的确是好多了。”
    她把手缩回来,暗暗的搓,他留在她手背上的温度渐渐被风磨灭,但渗透肌肤烙印在她心底的温热却成了长久的印记。
    “王爷,”她眼底倒影蓝天,有云丝点缀,“这些我都承受得来,其实你不必因为我去报复别人的,我的手娇贵,似云的手也一样。我不想跟任何人结下梁子,我不知道我能在宫里呆多久?所以我很珍惜这段时间,跟他们怄气,一点都不值。”
    恭亲王凝视她,“在我眼里,你的手是手,他们的手都是害人的凶器,任凭断了残了,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后宫是个是非窝,你去打听打听我何曾管过他们女人间的闲事,我也不想浪费时间跟他们较劲,但是他们伤害的人是你,我今早推了军机处的集议就为了腾出时间在这里等你,国务上偷闲,你知道是什么罪过么?我是在关心你,你明白么?”
    他眼中宫墙千尺,浓艳的色彩将她围困,郁兮窒了片刻,“我……”,她受制于他高亢的话语,被他呵斥中夹杂的热诚击溃,半晌才微微喘上一口气道:“我明白的。”
    原来她也有慌张的时候,眼池中积蓄的那汪湖水不再平静,颠簸复又颠簸,她把这样的时刻留给他,不枉他一番口舌争辩。
    “可是,”她话中又起了转折,“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国事上……”
    “我承认,”恭亲王接上她话中的意思道:“延迟军机处集议这件事是我一时冲动,欠缺考虑。但是保护你,这是入宫前你我二人打好的商量,我不会食言。你安心过你的日子,你不愿跟他们见识,自己心里也别存气,宫里这么大,有的是消遣的地方。至于我如何保护你,我有我的章程,你无需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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