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这样惶恐,人挤着人,也不知是哪个人脚下没留意,不小心绊了下,竟从人群里跌了出来,忙哎呦了声摔在了地上。
    随即眼前就多出了一双天青色靴子。
    少年战战兢兢抬起眸子,看到来人冷着一张脸,于是又战战兢兢地打了个声招呼。
    楚辜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失态,微微颔首便阔步朝楚歌走去。
    楚歌见他来了,立马笑着道:“四哥今天好兴致。”
    说完,他才发现楚辜穿了一身宽松的锦袍,显然不是为了射箭而来的,于是心中纳闷了起来。
    按理说他这个四哥鲜少在外面走动,就连之前花灯节也是他苦苦央求了好几回,最后实在没法子了就让孟姐出面,这才好不容易让他应下。
    而来这趟狩猎之前,孟姐身子不好,他便流露出倦怠的情绪。
    最后还是来了,楚歌也便想着法儿让他心情豁朗些。虽然眼下四哥来了这里,的确惊动了很多人。
    但不管怎么样,作为弟弟,楚歌心里总是高兴的,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见到这位对人冷冰冰的四哥。
    楚辜走到他身侧,目光随随览了一圈。
    被他的目光掠过之地,触着柔软和煦的日光,而被他“照拂”到的人一个个立马垂下了眼帘,一瞬间气氛如坠冰窟,再没有之前的活泼轻松。
    他的视线转了一圈,忽然顿住。
    楚歌常年跟在他身边,似乎察觉到他目光有所停顿,便跟上来问道:“怎么了,四哥?”
    顺着楚辜的目光,他看到跟靶子绑在一块儿的丑陋奴才垂了头,无精打采的模样。
    楚歌有些皱紧眉头,心想燕王来了,怎么如此没礼貌?
    因为心中有这个念头,便多看了几眼。
    随即他便发现这个奴才左肩浸染出一块血渍来,而这斑斑血迹之中赫然插着一柄精致的箭矢。
    柔软的日光让人的额头生出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简锦疼痛难忍,白着脸儿咬唇。
    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完全糊涂了。
    这时候响起了一道少年的嗓音,她一怔,似乎是楚歌吩咐人:“过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心头有些发紧,再加上左肩一阵阵的痛感,简锦几乎支撑不住,接下来不知道谁说了几句话,已无心再听,一心垂着脑袋抽气。
    她实在是疼极了。
    ……比上辈子遭遇车祸还要疼。
    简锦察觉到有人靠近,模糊中一个身材高挑的人走到了她面前。虚弱地抬眸瞧了一眼,看到由远至近的高大颀长的身影,她微微愣住,以为是燕王来了,然而这人走到她面前打量了下,随即在旁边扬声道:“殿下,这奴才昏过去了。”
    不是楚辜的声音。
    简锦心下微嗤,怎么对他产生了希望。
    他惯是冷酷无情的,现下她又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奴才,有什么本事让他出马。
    楚歌听到奴才禀来的话,下意识扭头看向四哥。
    楚歌老是记得小时候的一件事。有年冬天,四哥到青溪殿看望母妃,不料落座时一个婢女不小心蹭着了他的袖子,滚烫的热茶直接泼到了肌肤上,瞬间就红了。
    母妃顿时大惊,当场叱责这个冒冒失失的婢女,而四哥显然更怒,将茶盏朝她一掷,额角摔得流血不已。
    又发话了:“拖出去打六十个板子。”
    当时他还年幼,不知道六十个板子是什么概念,但见着这一幕立马躲到母妃怀里。
    母妃显然也是吓了一跳,一边拽着他的衣袖,一边神情犹豫起来,想要为这个婢女求情,然而一触到四哥的眼神,什么话到了嘴边又都咽回去了。
    直到现在,他仍记得当时那个婢女被拖出去时的场景。
    她脸色发白,眼睛瞪得犹如铜铃,直勾勾地盯着母妃,大喊道:“娘娘保奴婢!奴婢对您忠心耿耿啊!”
    母妃没再说话,只抬手轻抚他的后背,仿佛做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梦魇,神情怔怔的,还有些恐惧。
    经了这遭事,楚歌自然对四哥心存芥蒂。
    但时日渐转,他慢慢长大,有了皇子的威风和尊贵,也知道了像他和四哥这样的人生来就含着金汤匙,自然有杀伐拯救的权利,而有些人上辈子干了太多坏事,这辈子只能做奴才,被尊贵的主子践踏在脚底。
    不过虽然从心底里认可四哥这种做法,但他毕竟不是四哥这样冷酷的人,心里仍存着几分同情和怜悯。
    这会他瞧见这个奴才疼得都快晕了过去,不由想起小时候养的哈巴狗,快死的时候也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嘴里还呜咽着,好像在说不想死,它想陪他一辈子。
    楚歌心想就当一回善人罢,于是故意皱起眉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连声音里夜透着烦心,“怎么弄出这遭事了,赶紧收拾了。”
    又看向楚辜,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楚歌知道,这已经是惯有的表情,想来心口稍微松了些,便道:“四哥,你别生气,我叫人把这个奴才拖下去,你也眼不见为净了。”
    余光忽然一瞥,便瞥到愣愣站着的萧茹。
    楚歌一瞧她的神色,心下便知道这肯定是她干的好事儿,厌恶之情愈发浓重,不由加重语气道:“你也别在这里待着了,和他一块儿下去得了。”
    萧茹也不傻,知道七殿下这是在责怪她惹出这桩事,可她又不是存心的,谁知道她要射箭的时候,燕王突然来了,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她也不例外啊,所以才会手误伤了这个狗奴才。
    又想想,觉得愈发无辜气愤了。
    只不过是一个狗奴才罢了,贱命一条,比她姐姐宫里头养着的小狼犬还贱呢,有什么重要的。
    他凭什么指责她?
    萧茹觉得心底对楚歌的爱慕之情淡了一半,但是忽然一转念,立马想到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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