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人,比她还有慧根?!奢侈享乐的慧根吗?
    云秀原本是来见他的,但走了两步,到底还是气不过,干脆不再勉强自己转身回屋。
    身后令狐十七还问,“先前算我说错话。可你这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云秀:……你管我!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不行吗?
    令狐十七忙又追上来,“天气热,还是到我车上说吧。我准备了许多时令鲜果,你可以一边吃一边生气……”
    云秀懒得理他。
    令狐十七又道,“我知道,你定是在恼我说‘剜心’对不对?可你该知道,我那只是气话,又不当真。”
    云秀到底没忍住,“气话就能口无遮拦?我现在也在生气,我也能乱说?”
    令狐十七毫不犹豫,“能啊,我不是亲自来听了吗?”
    云秀:……
    难道他以为,她这只是在乱发脾气吗?!
    云秀无言以对,怒极反笑,干脆不再理会他。
    令狐十七也默不作声的一路跟着她。
    云秀比他矮些,脚步倒也不算快。只是他禀质柔弱,平日里又喜静恶动,不过追了两重院落,便有些气急微喘。
    他便牵了云秀的袖角,道,“你慢些,我胸口有些疼。”
    云秀停住脚步,“那你就别跟着我啊,是我逼你来的吗?”
    令狐十七脸上涨红,湿漉漉的凤眸凝了她一会儿,才道,“……不是。”
    云秀转身又走,他忙攥紧了,急道,“可我若不跟过来,让你把火气消下去,日后你还会理我?”
    “我怎么会知道日后的事?
    令狐十七一噎,显然也有些恼火了,“你们修道之人都这么小气吗?”
    “你又不修道,问这么多做什么?”
    令狐十七又一噎,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你是恼我遇见了仙人,却不肯跟他去修道。”
    他这其实也是在说气话,故意刺激云秀。
    但云秀只觉着哭笑不得,“你修不修道,干我何事?”
    “那你这是在气什么?”
    “我气你动不动就拿这里难受、那里疼的挟拿人!旁人殷勤焦急的替你四处奔走,好容易有些眉目了,你却指着他们哈哈大笑,‘看这些人蠢不蠢’‘他再自作多情我就剜了他的心’旁人蠢?你才蠢呢,你是天下第一蠢!”
    此刻已行至她院前,她推门进院子,见令狐十七要跟过来,立刻扭头瞪他,清黑的眸子因为怒火而越发清透炜然,“您止步。里头石榴花正开着呢,别再冲撞了贵体,让您受煎熬!”
    令狐十七让她气的面红耳赤。旁人说他也就罢了当然,旁人谁敢、谁舍得这么说他?唯有云秀说不着他但偏偏云秀就敢、就舍得这么骂他。他只觉他一腔热情错付,又是心凉,又是火旺。
    然而被她噼里啪啦骂了这么一通,就这么扭头走人他怎么甘心?他偏要进去同她理论理论。
    院子里榴花红透,满地绿荫。
    令狐十七忘了累,也忘了胸口疼,只觉心中一股意气不吐不快,大步追着云秀进屋。
    云秀也不理他,进屋里,兀自取了只新杯子往桌上一摔。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个瓷瓶,从里头抓了枚丸子丢进杯中。
    滚烫的壶水往里头一沃,那丸子入水即化,瞬间被浇成满杯泥浆似的药汤。
    她动作恶狠狠的,显然怒火未消。
    令狐十七嗅到药味,却瞬间就怒火消散了,一时竟有些发懵。心想,柳妹妹竟生病了吗?为何没人告诉他?为何屋里没人伺候,连喝药的水都让她自己倒?她是不是在道观里受委屈了,所以才迁怒到自己身上?
    然而他又何错之有,她偏要对他说那么过分的话……
    云秀端起药才觉出烫。本来要拄到令狐十七怀里,但想到他那可悲的自理能力,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捧到自己眼前,先替他吹一吹、试一试冷热。
    这一番别扭下来,再说什么狠话都显得不伦不类何况她已都说完了便只瞪着他,权当提醒他,有话快说。
    令狐十七便又想起初衷,然而这会儿再让他跟云秀发脾气,他也发不出来。
    只仄仄的问道,“你什么时候病的?可请靠谱的大夫来看过?身上是哪里不舒服?”
    云秀:……
    她这才明白,原来他以为这药是给她自己喝的。
    这兄妹二人虽没亲密到能说是从小一起养大的地步,然而因为种种缘由,比起各自的兄弟姐妹,反而跟彼此更两小无猜、相亲相爱些。
    也因此,生气起来才更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敢说出什么来。明明是亲近所致,互相间不满却更多。
    然而正因为知道他待自己不同,故而一旦意识到自己的尖锐刻薄,懊恼也更深。
    云秀的脾气便也无处着落了。
    尝了尝药,虽还有些烫,却已能入口了,便递给他语气已柔软下来,“……我好好的,什么病也没有。这是倒给你喝的。”
    令狐十七:……
    一旦知道云秀没生病,他的火气又慢慢的窜上来,“我不喝。无缘无故倒药给我喝做什么?我又没生病!”一面说,一面就将云秀先前说的话悉数拾起来,越说越想越恼火,“纵然生病了也不用你管。早先我没求你为我殷勤奔波,日后更不会拿来胁迫你,你只管放心!”
    先前一起一落,早把云秀的气势打乱。此刻令狐十七骤然发难,云秀一时竟无言以对。只觉得又生气、又委屈。
    手里那碗药,也成了她自取其辱的证据。
    云秀干脆把药端到眼前,咕咚咕咚一气灌下去,而后将空杯子往桌子上一丢看不见,就等于没有。
    药的热气烘得她眼睛都有些湿了,她发狠道,“我日后再管你,就是小狗!”
    将桌子上的药瓶拾起来,想起自己白费的那些心思,只觉得心意空掷、多管闲事。
    然而再想到令狐十七发病时的模样,又不能就这么泄愤扔掉。便拾起来,往令狐十七怀里一推,顺势把他也推出去,“你不用我管,我还不用你管呢。”
    她要对面吼回来,令狐十七心里还舒服些。然而她直接动手赶人,令狐十七不免就觉着一股郁气积在胸口,吞不下、吐不出。
    他确实是在和云秀闹脾气,然而若是为了求疏远,他何必大老远追过来,跟进去和她吵?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
    瞧见怀里的药瓶,越发火冒三丈。拿起来,便往地上一扔她连人都要赶走,他凭什么就要收下她的东西?
    那瓷瓶竟意外的结实,不但没摔碎了,反而弹出去老远。然而触地仍不免乒的一声脆响。
    兄妹二人的怒火便在这声脆响中引爆了,一时只目光如火的对视着。
    云秀难得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她想,他明明从小就借病欺负人,引得身旁人纷纷去迁就讨好他,却又觉着自己没逼旁人,旁人都是自己殷勤已经够可恶了,他还摔东西。
    谁不会摔东西啊。
    他摔她送的,难道她就没有他送的可以摔。
    她便扭头回屋,想取来他送她的东西,也在他面前摔给他看。然而她没头没尾的进屋去拿,一时竟不知该拿什么好拾起桌上话本,就瞧见床头香逑,拽下香逑,又觉着银的摔起来不够有气势,待扭头去找有什么瓷器陶器可摔,找着找着忽就泄气起来,心想,她这是在做什么啊……跟熊孩子赌气吗?
    令狐十七的脾气她早许多年前就知道了。明明过去都能视而不见,最多受不了就离他远一些,为什么现在反而要生气起来?
    话又说回来,这种事也值得生气吗?
    云秀想了想修仙人的理智告诉她不值得,可现实告诉她,他竟然摔她的东西,真是好气人哟。
    云秀:……
    她抱着膝盖靠在床前,微微感到委屈。
    不但仙路不顺,她的道心好像也出问题了。
    云秀扭头进屋了,令狐十七独自站在院子里,脾气不知该发给谁看。
    以往都是他恼火走人,今日却是云秀先走了。
    他待要再追进去,未免太没脸面。干脆也甩袖离开,然而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到被他甩出去的那只药瓶上。
    ……其实摔出去时他就后悔了。
    就算他不要,也不该当着云秀的面扔掉她那么生气时依旧不忘要把这东西给他,可见是真的想给他。且她都说了是给他配的药了,还不知她奔走了多久、问了多少人才配成。不管那药是不是管用,总归有她一分心意在里头。
    可是他却给摔了。
    他停在那枚药瓶前,稍微有些不知所措。
    若捡起来,就好像认输了似的何况云秀又不在,就算他认输了,她也看不着,也不会觉着消气了些,就和他和好。
    何况凭什么每一次都要他来求和?
    至少这一次,是云秀先无端指责他的。
    墙外有货郎敲着梆子走过。
    云秀抬头看了看石榴树上初夏时节湛蓝无云的天空,心想,令狐十七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她便起身出门,想把令狐十七丢掉的药瓶捡回来。
    出了门,却见令狐十七正蹲在石榴树下,手里正攥着他才扔掉的瓶子那瓶子虽没摔碎,瓶塞儿却被摔开了,正落到石榴树下。那石榴树低矮多蘖,枝叶密密成丛,令狐十七够不到,便蹲下来找。
    石榴花叶摇落满地。
    他听到脚步声,手上便顿了一顿。
    云秀愣了好一会儿,才骤然回味过来他在掏塞子。
    忙又扭头进屋。
    令狐十七听她出来,知道被她撞见自己的姿态了。只觉得又羞又恼,恨不能就这么钻进树丛里去藏起来。然而她见了却无所表示,而是扭头就走,他心里就更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那塞子尚未掏出来,他便不掏了。低头看看手里的瓶子,一时想扔到墙外,一时又茫然失神。
    他虽只犯春花,然而和石榴花靠得过于近了,依旧觉着不太舒服。胸口又闷闷的泛咳。
    他便又赌气,心想,还是走了吧省得她又觉着他借病来压人。
    尚未抬步,却见云秀又从屋里跑出来。
    他不觉又端起架子来,扭头不肯理她。
    云秀犹未觉出他的心情,伸手过来。他屈尊垂眸扫了一眼只是一枚新塞子而已。
    令狐十七:……
    他恨恨的一把将塞子夺过来,用力的塞进瓶口。一时他手里攥着那瓶子,很有种再摔一次的冲动。
    但到底没再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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