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来了,她这是在躲他。
    这让他不解,在他的“记忆”里,他们相处的挺和睦啊,为什么要躲他?如果要躲他,又何必将那张名贴给他?
    她想躲躲闪闪,可他偏要问个明白。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周月明四下张望,见并无旁人,将心一横,干脆跟着他避在一棵树后,也不与他目光相触,只问:“你有什么事吗?”
    “你在躲我。”纪云开一字一字道,语气甚是笃定。
    “没有啊。”周月明下意识否认,“我为什么要躲你?”
    “这我就要问你了。”纪云开缓缓开口。
    “没有,我没有躲你。”周月明脸不红心不跳,说的跟真的一样。
    纪云开并不相信,他皱眉,随便寻了一个理由:“是因为我现在变不了戏法了吗?”
    “这跟戏……”周月明蓦地睁大了眼睛:现在变不了,也就是以前能变了?他这是在承认“白衣纪云开”也是他?她动了动唇,良久才道:“不,不是……这和戏法有什么关系?”
    “那是什么?”纪云开追问,“以前我会变戏法的时候,咱们不是挺要好的么?”
    “要好”这个词让周月明愣怔了一瞬,他神情不解,又隐隐有些委屈,倒教她想起他刚变成魂魄时,追着她同她说话的情形。她静默了一会儿,才想起去否认,但是她心念微转,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既然他知道那些事,那他会不知道她为什么躲避他么?还是说他要装作“白衣纪云开”消失前发生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见她垂眸不语,纪云开心里有些烦躁,还有些若有若无的失落:“卿卿……是我又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还是说,你现在还讨厌我?”
    他紧紧盯着她,不想错过她丝毫的神情变化。
    这神情,这语气,和当初一身白衣的纪云开何其相似,周月明一时心软,不自觉轻叹一口气:“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生气?还是没有讨厌我?”
    她定了定神,干脆将心一横,摊开了说:“纪云开,我没生你的气,也没有……也没有讨厌你了。当初大家都说你没了,你穿白衣裳,魂儿飘在我跟前,只有我一人能看见你。那段时间,咱们确实挺熟的,经常会说一说话,你还帮过我好多次,我非但不讨厌你,还……”
    说到这里,她脸颊微红,尽量忽视纪云开眼中忽然迸发的光芒,极认真道:“还把你当成是可以信赖的朋友。”
    纪云开心头一跳,唇边漾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卿卿,我很欢喜。”
    他目光诚挚,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尽管他从没想过做什么“可以信赖的朋友”,但是得知她并不讨厌自己,也足以让他心花怒放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她不再讨厌他。
    然而周月明没有回应他,只继续道:“你忽然消失不见,我担心也害怕。后来得知你活着,我也很开心。”她抬眸望着他,一字一字道:“纪云开,你能好好活着,我很高兴。还有,我不讨厌你了。”
    听她认真而诚恳地说“我不讨厌你”,纪云开唇角上扬,勉强按下想要抱一抱她的冲动。他眸中漾起极淡的笑意:“那为什么还躲我?”
    她先时讨厌他,所以一看见他,掉头就走,连个眼神都欠奉。如今既然高兴于他活着,也不讨厌他,为什么还要躲他?
    周月明狐疑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看见我的时候,不也叫我周姑娘么?而且……”她停顿了一下,神情古怪:“我当时以为你死了,魂魄不散,可是你既然活着,那又怎么会魂儿跑到我跟前?我都在想,那些是不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
    “不是臆想!”纪云开脱口而出,有点赧然的模样,“卿卿,我一开始也以为那是我在做梦。”
    周月明“哦”了一声,轻声道:“这样啊。”
    如果这么说的话,倒也能理解。因为那些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她自己都不敢确定,何况他呢?
    她先前心绪复杂,此时倒奇迹般的安定下来。原来她也有和纪云开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
    “改天去问问‘活神仙’,他可能会知道原因。”
    纪云开黑眸盯着她:“那现在知道了不是臆想,你还要躲我么?”他降低了声音,认真看着她:“卿卿,不要躲我好不好?”
    ——当他发觉他一露出这样的“白衣纪云开”的神情,她就会降低对他的防备时,他不自觉地就柔和了神色。
    周月明皱眉,有些为难,又有点不解。他是怎么做到完全当那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的?
    “卿卿……”纪云开抿了抿唇。
    周月明咬一咬牙,点头:“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些时光都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她看见了一个魂魄,那个魂魄帮她许多。现在有一个人和她共同拥有它,那个人还是她曾经很讨厌很讨厌的人。这感觉有点奇妙。
    既然他不提那些事,那她也就不提好了。不过不躲他么?周月明秀眉微皱,他已经搬出了安远侯府,以后见面的机会肯定不多,其实也无所谓躲不躲了。
    纪云开望着她平静的侧颜,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从小到大,她每每只要见了他,就神情不悦,掉头就走。有时迫于无奈和他说话,也说不上几句。像此刻这般剖心谈话,以前也只在梦中出现过。——唔,他穿白衣那会儿,好像也出现过。
    他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但对于另一件事的担心让他不得不轻咳一声,问道:“卿卿,昨天寿宴上那些人……”
    不等他说完,周月明的脸就腾地红了。躲在屏风后面相看男人,对她而言,是件挺丢人的事情。被纪云开当面提出来,她觉得尴尬。这会儿重提,她更觉尴尬羞窘。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是我爹叫我去的,我事先并不知情。”
    话一出口,她又有些懊悔,怎么像是跟他解释一样?她好像没有和他解释的必要。
    纪云开唇角微扬,黑眸盯着她:“是吗?”
    周月明脸颊微烫,也不看他,小声道:“是啊。”
    “那你没有中意的吧?”纪云开仍不放心。
    “我……”周月明心说,这其实跟你关系也不大。她轻声道:“纪云开,你别问了。”
    她是不讨厌他,还把他当成了自己人,但这不代表她能毫无芥蒂地和他谈论这种事情。关于婚姻大事,她跟自己亲兄长谈论都会不好意思,更何况是和他。
    纪云开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回答并没有让他放心。他不死心地追问:“卿卿,到底有没有?”
    他眼中的焦灼隐约可见,周月明压下心头的烦躁,不自觉声音提高了一些:“没有。”她皱一皱眉,续道:“我根本就没仔细看,我只看清楚你了。纪云开,不说这个了,我不想跟你说这个。”
    她声音很轻,说着话时,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带了一些央求的意味。
    “好好好,不说不说。”纪云开黑眸沉了沉,声音很低,唇角却忍不住翘起。
    她说她只看到了他。
    这种好似哄小孩子的语气让周月明越发不自在了,甚至有点手足无措。这感觉对她而言是陌生的,她何时在纪云开跟前这般局促过?
    她一定要改变这种状态。
    于是,周月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我今天是来跟祖母请安的……”
    “嗯。”纪云开点头,“我知道。”
    她每天清晨都会给老夫人请安,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堵她。
    斜了他一眼,周月明一字一字道:“你已经耽误我很长时间了。”
    纪云开唇角微勾:“抱歉,我很欢喜。”
    周月明没去深想这两个短句之间的关系,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清了清嗓子:“所以,你让一让,我该走了。”
    纪云开心中不舍,但还是侧开身子,轻笑:“嗯。”
    周月明收敛情绪,冲他点一点头,抬脚离去。
    刚行数步,就听到纪云开在身后唤她:“卿卿——”
    周月明脚步微顿,回头看他,眼中写满诧异。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她脸上,白玉般的脸颊隐隐有些红晕。她微偏着头,就那样认真而又好奇地看着他,似是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纪云开的心弦被猛地拨动了一下,已经到嘴边的话就那样硬生生卡了壳。
    周月明眨了眨眼睛:“怎么了?还有事?”
    “我明天能继续来见你吗?”纪云开问,他念头转的极快,短短数息间,已经找到了理由,“我有东西要还你。”
    第43章 欢喜
    “什么东西?” 纪云开微微一笑,也在思索她有什么东西在他那儿,然而他说出口的却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这般神秘,周月明心里却没多少好奇,不过见他心情甚好,也不想扫他的兴,只“嗯”了一声,点一点头,转身离去。
    行到拐弯处时,她无意间回头一看,见他仍站在原地,目视着她。
    阳光照在他身上,给他原本冷峻的眉眼添了一些暖意。
    她心头一跳,不动声色移开了视线,大步往前而去。
    刘氏看见孙女,有些意外,笑道:“今儿怎么来迟了?昨晚没睡好?”
    周月明摇一摇头:“不是,是在外面看到纪云开,说了几句话。”
    “哦。”刘氏沉默了一瞬,轻声道,“卿卿,你要是不待见他,还跟以前一样,就当没看见他,别跟他起争执……”
    “祖母,我没有很讨厌他了。”周月明小声打断了祖母的话。
    “啊?”刘氏疑心自己听错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周月明灿然一笑,眉目舒展:“真的,不再讨厌他了。”
    像是对祖母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这话说出来,她也松了一口气,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慢慢放下,心情轻快了许多。
    刘氏心思转了几转,暗自猜测是不是因为林氏母子搬出去的缘故,她笑了笑,甚是慈爱:“这样很好。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原本就不值得我们卿卿上心。”
    其实孙女对纪云开的态度如何,刘氏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不过卿卿心里的不平减少,刘氏也为她高兴。
    周月明不赞成祖母那一句“无关紧要的人”,她动了动唇,却没有反驳。
    今日心情很好的,不只是她们。
    纪云开一直沉浸在兴奋中,见到安远侯时,他脸上的笑意也未敛去。
    安远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云开好些了?”
    纪云开双目微敛:“谢周伯伯关心,好多了。”
    “何事这般开心?”安远侯实在是好奇,他很少从纪云开脸上看到这般明显欢喜的神色。
    “嗯?”纪云开微眯着双眼,坦然自若,“也没什么,想起来昨夜做了一个好梦,所以难免开心一些。”
    ——其实在安远侯开口询问的一刹那,他几乎要将缘由合盘而出。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早已不再讨厌他,甚至是把他当做可以信赖的朋友。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她和她父亲的关系不算多好。若是周伯伯知道了她的态度转变,再拿婚事逼她,她因此而着恼……
    他好不容易才在她心中有了一席之地,若再因此而招来她的恶感,那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
    想到昨日安远侯寿宴上的屏风,纪云开心知不能任其发展下去。
    他轻咳一声,问道:“周伯伯,昨天我在屏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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