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我们家是罪眷,可是罪眷的也不仅仅是我们,您怎么就专派我们去呢?”莹尘也确实不服气。
    饶都尉冷笑:“怎么,上头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不服气是吧?”
    “是您安排我们一家去守山的?我说怎么不是林家和傅家呢。您别急,人这一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您可别后悔才是。”莹尘发狠道。
    大不了落草为寇,要她说她手里可是还有一张王牌的,龙椅上的奉元帝也没想到姑姑竟然把传国玉玺给了她,谁也想好好过日子,但被逼上梁山也就怪不得他了。
    “饶都尉……”
    后面传来傅澄的声音,饶君羡看了看,莹尘也没有想到傅澄竟然会过来。
    黑夜中,传来傅澄话语:“我单独一个人,也没有家累,饶都尉不如让我去吧。”这些天傅澄见莹尘和饶太太这么好,他还在疑惑前世的沈莹尘怎么落草为寇了,没想到问题就来了。
    “你去?”饶君羡其实还挺欣赏傅澄的,毕竟这个男孩子缨枪耍的是百户所最好的,虽则力有不逮,但毕竟系出武学名家,兵法、武功结合在一起,日后必有大出息,他还想好好培养他的。
    傅澄点头:“饶都尉,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敬你是条汉子,沈家一家人中我沈姐姐是有功夫,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又衡哥儿年纪小,怎么能去守山。我则一个人,功夫也不弱,您看就让我去吧,您看您虽则是世袭百户,但军户所里也要让大家服气才成。”
    莹尘看向傅澄,傅澄又继续道:“沈姐姐,你放心,我相信饶都尉不是这等人。他可能一时也没想到那么多,若不是当时王令的事他就给林家人捂住了。”
    “澄哥儿……”莹尘担心他把这事说出来,万一饶都尉灭口怎么办?
    王令?饶君羡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又笑了,傅澄以为空口白牙的说出去别人就会相信,再说王令已死,连姜千户都不追究了,傅澄一个军户在军户所里大声嚷嚷别人也不信啊。
    看饶君羡不在乎的眼神,傅澄挡在莹尘前面毫不畏惧的道:“今上年轻,又刚刚继位,我们虽是罪眷,可到底之前也曾经是官身,我父亲更是羽林军的副统领。崇康十年玉昌以民充戎军之事,当年皇上就斩了一批将领,据说令堂正是那个投靠了王德鑫将军麾下,这才从灶房的伙头军成了百户。王将军素来英明,最忌讳同室操戈,不知道这件事要是传到王将军耳朵里又如何?”
    这些隐秘之事还是他前世做东平侯时所了解的,当年他代管过锦衣卫一段时间,凭着细致过人,手段凛冽,震住了不少人。王德鑫将军因为过于正直被人猜忌,还是他去向崇元帝说情,至此这位将军引他为知己,他还在王家见过饶君羡,当年他正是剿灭反叛军的先锋官,王将军很是看重他。
    那时他才知道饶君羡其实是王将军门下之人,今生本来以为只要沈莹尘过的好,不再做反叛军,饶君羡也做不成先锋官,没想到这二人竟然提早对上了。
    他当然是帮沈莹尘,毕竟莫名其妙被人用这种阴招逼上绝路,沈家不知道要受多少苦,他舍不得莹尘受苦。
    “你认识王德鑫老将军?”饶君羡心惊,他父亲当年从小兵挣扎到世袭百户之地位,就是因为得到了王将军的赏识。
    傅澄笑道:“不信,你自去问就是。你别忘记了,我爹可是从永嘉之乱出头的。”
    他说完,见饶君羡脸上有些悔意,遂道:“饶大人,我们也知道守山人不好寻,我想我去正好,但沈家人,还请您饶过他们。”
    饶君羡清咳一声:“你既然愿意代替,那就去吧。就是王将军那儿……”
    “自然是赞您治理有方,大公无私了。”傅澄一幅和饶君羡亲亲热热的样子。
    饶君羡哈哈大笑,心里却讳莫如深。
    这事就这么定了,傅澄一个人去守山,他还要吩咐莹尘:“沈姐姐千万别为了我和饶家人起冲突,咱们势不如人时还是要低一下头的。”
    知道他是代她们受过,莹尘泪如雨下:“我让我爹去陪陪你吧,你一个人在那里肯定住着不舒服。我每天都跟你送饭去,你别害怕没人说话。”
    他看着哭的跟个小女孩似的莹尘,突然道:“林有朴樕,野有死鹿。姐姐可知道下一句?”
    这是《诗经》召南中的一首野有死麕,这是表达爱意的诗,莹尘破涕为笑,“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她推了他一把:“你呀,还让我非要先跟你说。”
    傅澄露出两个小酒窝:“沈姐姐,那你答不答应我?”
    莹尘点了点他的鼻子,这已经是很亲昵的动作了:“你让我娘同意就成,和我说什么。”她本来就一直很欣赏傅澄,现在他又舍身为了她们,她又怎么不感动?
    傅澄笑眯眯的上前拉了一下她的手:“那等我有点出息了,就和沈伯母提亲。”
    私定终身这事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沈夫人难免会计较一番,但傅澄确实是个好哥儿,这次为了她们,一个人去守山。
    有时候看一个人讲话天花乱坠,于实际行动却跑到一边,而傅澄却愿意为沈家付出,沈夫人又怎么会不同意。
    在沈夫人看来,女人一生于婚姻上无异于是第二次投胎,这男人没钱没关系,长的丑也没关系,只要人品好,女人就享福。
    而傅澄长相也好,比女儿生的还要精致,又体贴,会下厨、有武艺、心地又好,谁捡到谁才知道是宝。
    **
    饶太太那边却听到了饶君羡的动静,他要把沈家的人派去守山,还好是姓傅的小子顶了,沈家人有意把女儿许配给傅澄。
    这话是沈夫人说的,她这个人一向性子急,不大明白明明沈夫人都认自己女儿做干女儿了,怎么还会这样背后捅一剑。当然她也不是傻子,说的很委婉:“饶太太,若都尉大人看我们哪里不顺眼,我们改就是了,何必如此?我们本来流放在此,就已经够伤心了,莹尘那孩子因得了您的青眼,一直跟我说您慈爱着呢,没想到这——”
    “衡哥儿他娘啊,这事我还真的不知道,您放心,我会和他说的。”饶太太也不欲在外人面前削自己儿子的面子。
    沈夫人面上千恩万谢的出来了,留下饶太太沉思。
    她想真是奇怪,她才刚刚认了沈家姑娘做干女儿,这么快饶君羡就派她去守山,难不成是因为她知道沈家人说了林家人的一些话,所以故意的。若不是心虚,他又何必把人家打发到那么远去,饶太太冷笑。
    好一个林家啊,人品那样的龌蹉。
    这样的女子她是死都不会同意的,还未进门就把她儿子管的跟条狗似的,连她这个婆婆交好的人也要置喙,偏生还躲在儿子后面,让她儿子和她对着干,这么有心计的姑娘,她可生受不起。
    可她又怕儿子哪天不顺意了再去对付沈家人,沈家人其实也是因为她不同意林淡月受了无妄之灾,所以她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
    第30章 茅草屋的甜蜜
    爬山的路很难走, 冰片结成一片, 走在上面打滑,莹尘提着食盒小心翼翼的向上走着, 一下没注意,冰渣子从她领口掉下去了,顿时, 她打了个哆嗦。
    一抬眼,好些吵醒了正在冬眠的野狼, 莹尘打算小心避过, 毕竟食盒里有汤水, 不小心跌倒都有可能把食物洒掉。
    “小狼啊,今天我就不打你们了,你可别跟着我呀。”莹尘皱皱鼻子。
    野狼向天嚎了一声,追着她不放,莹尘只好把食盒放在一处, 双脚弓步, 双手做防御状, 野猫射了过来莹尘身上, 莹尘生怕它咬着自己,拿出柴刀往它嘴上砍了几刀,还好狼只是把她的头发抓散,小臂处的衣裳抓破了。
    野狼没死,瘫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被莹尘把牙齿砍掉了, 正在发懵。莹尘趁着这个机会提起食盒就跑了,好在之后就没碰到野兽了,看到傅澄在门外拿着树枝当剑练,她喊了一声。
    傅澄停了下来,见莹尘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忙过来关心:“沈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他帮忙理着头发。
    “没什么,就是路上遇到野狼了,我把它打懵了,这不就被它把头发抓下来了吗?”莹尘乐呵呵的,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头发。
    “傻丫头啊你……”傅澄帮她用手把头发拢起来。
    莹尘觉得他特别温柔,尤其是二人的婚事有了眉目之后,她把他当成男人看待,而不是把他当成弟弟,越发感受到他的好。
    以前她的头发都是乌黑发亮的,现在看起来却毛糙许多了,傅澄细心的为她编了个辫子,才拍拍她的肩膀:“好了。”
    莹尘又把食盒里的汤和菜拿出来给他,“这是家里熬的老鸭汤,就是上次我们还剩的那一个。诺,这个葱油饼烙的特别厚,吃一个就管饱,我怕明天不能来,所以又多带了几个白面馍馍,这是咸菜烩的腊肉丝,我用坛子装好了,就委屈你了没热菜热饭吃。”
    “这算什么,总比我以前饿肚子强。”他把老鸭汤喝了一半,硬是用汤匙舀了一勺放莹尘嘴边,莹尘扭捏不过喝了一口。
    俩人甜甜蜜蜜的吃完这顿饭,傅澄看天色不早了,忙催她回去:“过几日我下山去看你们就是了,这些馍馍够我吃的了。”
    天色也确实不早了,再晚下山也看不到,莹尘也只好走一步回三步,她发现在自己只要回头,就能看到傅澄站在门口看着她,她就这样直到看不到他人了,才叹了一口气快步跑回家,跌倒了几次也无所谓了,反正食盒是空的。
    倒是沈夫人看她这样,忙让王全端了热水来给她净面:“这傻孩子,可别冻坏了。”
    “我知道的娘,热烘烘的。”她脱下棉衣,卷着被褥,心想傅澄还指不定在那儿受苦呢?说罢还打了两个喷嚏。
    沈夫人又尖着嗓子让丈夫去熬姜汤给女儿喝,衡哥儿也过来要躲进姐姐的被子里,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咱们现在是军户也不讲这些礼,等澄哥儿下山来了,就让你们定亲。”沈夫人虽脾气暴烈,却是一个知恩图报之人。
    莹尘脸红红的不说话。
    她很少会想过自己嫁人是什么模样,当年还在京时会觉得自己肯定如同大部分的京城的贵妇一样,衣着华丽、善于交际,会生儿子,还要给夫君纳妾,总觉得千人一面,如同族姐沈清一样,上讨公婆喜欢,下能驾驭下人。
    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维持住自己的地位,保证自己一辈子能享尽荣华富贵。尤其是对那些总把“富贵于我如浮云”挂在嘴边的人十分不屑,但现在她觉得即便是和傅澄在那间四面都透风的茅草屋里,都很开心。
    想到过几天傅澄又要下山来,她就能见到他,又偷偷的躲在被子里笑。
    次日天气晴空万里,沈夫人烧了热水和莹尘一起洗衣裳,衡哥儿要玩水,被王全抱到前院去玩了。因为上次涂小旗做的太过分了,王全也算是认清了他这个人,现在不怎么来往了,他就天天带着衡哥儿睡觉,要不然就给沈夫人打下手。
    莹尘和沈夫人都很欣慰,这王全总算是知道点是非了,但同样她们也知道王全这个人就是这么拎不清的,又性子绵软,遇到下一个人同样听别人的话,还好她们母女二人尚算精明,王全还算事事听沈夫人的,莹尘倒不是那么担心。
    “就在这里了。”杨总旗的浑家大着嗓门道。
    莹尘和沈夫人同时望过去,原来是饶太太来了,杨总旗的浑家做陪同。沈夫人忙站起来在衣襟上把水擦干,又让莹尘倒糖水来。
    几人先是寒暄几句,杨总旗的浑家看她们是有话要说,便找了个理由走了,不过她还是很高兴,至少今天和百户的太太搭上话了,要知道平时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屋里只剩三人的时候,饶太太苦笑着对莹尘道:“让你受苦了。”
    莹尘故作受宠若惊:“看您怎么说的,我没受苦呢。”
    饶太太又和沈夫人道:“是这样,和我相好的百户太太仇太太要招个女护卫,我想这不就莹尘吗?所以就答应了。您放心仇太太那是世袭的百户太太,家里还有好几个下人伺候,平时为人虽然刚强些,却是个讲道理的人。你们看如何?”
    “您想着她,也是她的福气,我又怎么会不同意。但是……”沈夫人沉吟一下。
    “但是什么?”饶太太以为沈夫人是说她们,又有些歉意道:“你家丈夫做事认真,总旗那边不放人过去。”
    没想到沈夫人却道:“我倒不是为了我自己,是这样的,我们家丫头马上要定亲了。男方替我们在山上受苦,我就想能不能让她们一道去。您放心,我那未来女婿也是将门出身,他父亲曾经是羽林军的副统领,武艺高强人又聪明,我也是实在不忍他被埋没。”
    “可这……”饶太太知道越是厉害的人留在自家的百户所才好,能把莹尘调出去,那是因为她是女子,反正不能上战场,也就无所谓军功,只要保护好仇太太就行。
    这时莹尘便道:“若他不去,我也就不去了罢。饶太太,谢谢您的好意,只是他如今替我们受过,我也不好独自享福。”
    饶太太想人家沈莹尘就根本没想过要和饶君羡如何,他自己还以为人家要勾引她,又想起沈夫人说林家和傅家原本准备定亲的,后来因为自己的儿子,所以林家放弃了。她想沈家的女儿就不会攀附权贵、朝三暮四,人家找的也是罪眷,就找的罪眷,不会因为来了个权势大的,就断掉婚事。
    今日林家因为自家权势更大,所以攀附自家,甩掉傅家,那以后若碰到权势更大的看上她林淡月了,那她不是又会挑那个更好的,甩掉自家。
    正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林家人这样为人处世实在不值得信赖。
    当然这个时候林家的人是高兴的,尤其是秦侍玉,她坐在林淡月的闺房里,和小姑子道:“要我说你可要该拎得清的时候就拎得清,别可怜沈家,她们这样纯粹是作茧自缚。现在这沈莹尘晓得厉害了吧,都没来百户太太这里了。还认什么干妈,你还真的以为她跟饶太太有母子情啊,那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小姑子浑不在意,她真是觉得应了一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小姑子总是活的懵懵懂懂,以为有情能饮水饱。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饶君羡罩着她们,凭什么她大哥能做文书,上场打仗都没自家的份,还不巴着点儿饶君羡,这么大大咧咧的,男人被人抢走了,她就知道什么是苦日子了。
    “嫂子,我也知道的。现在就是饶太太不喜欢我进门,那我也没办法呀。”林淡月撇撇嘴。
    秦侍玉恨不得捶开这个小姑子的脑袋,把自己的想法塞进去,让她明白点儿,但还是沉住气,“要我说饶都尉年纪也不小了,饶太太自然盼着一个小孙孙……”
    她话还没说完,林淡月就倏地站了起来:“嫂子,你作为一个嫂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若是现在就与人苟合,岂不是被人说嘴,说我是活该当妾的人吗?”
    秦侍玉怕她生气,忙赔笑:“看妹子你说的什么话,这年轻人情到浓时是很正常的。再说了饶都尉又不是不负责任,难不成因为一个老虔婆,你们俩就这么僵着呀,我们不是为你着急吗?妹子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又不勉强。”
    林淡月脸色稍霁:“嫂子知道就好。”
    她是没有嫂子聪明,可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怎么能那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忘记今天上夹子了,多更一章。
    今天夹子的成绩超级不理想,比我之前的书的成绩都还要差,不过大家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把故事写给大家看的。
    第31章
    她又不傻, 女人的清白那可是女人身上最重要的东西, 她怎么能白白的给了别人,尤其是在她和饶君羡的关系不算明朗的情况之下, 再者若是这么容易给了他,他会不会认为她不自重,这么随便就把自己交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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