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珍珍和部分冬季少女团的粉丝开始带节奏以后,潜伏许久的黑子陆陆续续开始冒头。侯曼轩的团队发现情况不妙,知道不能再等了。于是,言锐在微信上发给她了一个最终定下的公关文文档,说:“曼轩,过一个小时你把这个发出去。”
    “我知道了。”侯曼轩闷在家里,已经两天没做任何事了。这是她有史以来面对黑料最消沉的一次。
    但过了十三分钟,言锐又发了一条消息:“戚弘亦刚才发了微博,你先别发那个申明,我们需要配合他重新写一份文章,明天早上九点再发。”
    侯曼轩打开戚弘亦的微博,最新一条内容是这样的:
    “在母亲去世这件事里,曼轩是最大的受害者。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为这件事感到多自责、多难过,我是亲眼一天天这么看过来的。希望那些诋毁我未婚妻的人多想想,谁愿意自己的母亲死掉?这件事已经带给她够大的创伤了,请某些媒体停一停,不要再给她制造压力了,否则我将以法律手段处理这件事,即便引起众怒也在所不惜,谢谢!保护未来的妻子是作为男人的基本责任。”
    虽然他说得很强势,但评论里却是一篇喝彩声:
    宏曼死也要在一起:“啊啊啊啊这是现实版的《星你》!!请你们俩立刻去结婚好吗!”点赞:22482
    1992的枫:“说真的,我欣赏戚弘亦,太男人。不多说了,默默支持。”点赞:18837
    非雪之恋:“这几个月一直有传闻说你和侯天后分手了,现在谣言不攻自破,你们感情还是如此牢固。男友力max!天后嫁给他!!ps zzz去死。”点赞:14249
    侯曼轩却快被这条微博气死了。当戚弘亦再度打电话过来,她立刻接了:“你在搞什么,我们马上要公开分手消息了,你这样我们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戚弘亦也火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还在想着分手,是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我们先赶紧把这次危机度过了再说分手好不好!那时候你想分一百次我都不拦你,你就算不分我也踹了你,行不行?!现在给我清醒点,想想自己得罪了什么人,怎么会被人搞到这种程度?”
    她的气焰顿时弱了下来:“我不知道……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了。”
    其实,从头至尾影响侯曼轩的都不是舆论。而是这个伤痛本身。当那么多人把伤口揭开讨论,那个母亲在医院意外死去的夜晚就一直不断在她的脑海中重复。她只记得母亲最后是如何爱她、关心她,而她最后是如何伤害母亲的,别的什么都记不住。
    而这一辈子,她都没有机会对母亲说出那一句“对不起”了。
    每次想到这里,那种千刀万剐的剜心之痛就让她无法呼吸,连哭也哭不出来。
    戚弘亦严厉地说:“不讨论也不行。你不觉得这人很了解你吗?知道你除了这件事都会积极反击。而面对这件事,你太消极了。你要知道,大众现在向着你,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你听上去也像受害者,还因为你过去有十多年的良好口碑。但如果你不找出问题根源,只是一直用公关文反击接二连三的炮轰,其实很被动,对你影响并不好。”
    “你觉得这件事还会有后续吗?”
    “很难预料,我们先做好最坏打算吧,他们可能不会止步于网络黑你……对了,最近我的圈子里有一些传闻,说祝伟德在调查你的背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上一次祝珍珍因为你被骂得很惨,幕后主谋的身份,不排除是祝伟德的可能性。要不我帮你去查一下?”
    “好的。谢谢你了。”
    “谢什么谢,你别认为我居心不良,只是想用才发的微博拖着你不分手,我就该谢天谢地谢谢你了。我真的只是想给亚洲天后雪中送炭卖个人情,好让她以后报答我。话都讲到这个份上了,可以不用怀疑我了吧。”
    侯曼轩笑了出来,心里很感动。上一次戚弘亦跟龚子途乱说话,其实让她对他的好感降低到了负数,她也做好了两个人撕破脸的打算。但戚弘亦这人有个特点,就是利益至上,甚至到了不择手段的程度。他曾经因为感情影响过利益,对此他怨了她足足五年半。在这一次“失败”之前和之后,他都不会因为利益以外的因素和一个人翻脸。
    而戚弘亦不愧是老江湖兼乌鸦嘴,当天晚上,他的预测应验了。
    九点,侯曼轩参加了一场夏季群星演唱会,地点是工人体育馆。她是第六个登场的歌手,在她之前组合的是冬季少女团,因此台下呼声不小。不过,还好是冬季少女团而不是blast,不然有blast应援那种疯一般的哭喊声,谁在他们之后登场谁尴尬。
    侯曼轩开场歌曲是她前年出的单曲《the game》。这是她近三年歌曲里最容易带动气氛的开场神曲,通常当前奏响起,台下就会出现非常轰动的掌声和呼声。她一边调整耳机,一边走到舞台中央。灯光打下,舞伴就绪,前奏响起。
    然而,台下不仅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一点光都没有。除了西南角一片侯曼轩应援团在努力挥舞着荧光棒,工人体育馆的所有观众席都只有一片恍若无人的漆黑。
    她有不到一秒的诧异,但很快调整状态,开始了这首歌开场的rap……
    漫长的12分49秒过去,三首歌表演下来都像是在彩排一样,没有得到任何来自听众的反馈。直到退场,都只有那一小块她的粉丝为她欢呼,声音小到几乎可以忽略。冬季少女团那一块出现了嘘声。然后,等下一个歌手上台,雷鸣般的掌声几乎把整个体育馆都掀翻。
    出道十五年,侯曼轩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
    她在后台化妆镜前坐下,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等工作人员为她把沾满汗水的耳麦摘下来。
    这时,一个找祝珍珍要了签名的冬季少女团官网粉丝管理员走过来,对着镜子里的侯曼轩充满恨意地说:“侯曼轩,我们不骂人是因为我们有素质,也不想让老人家地底下不得安宁。但是,我们是嫌弃你的。请你记住,讨厌你的人远比你想得要多。你这样的人,不配当慈善大使,不配当乐坛天后。”
    侯曼轩没给予任何回应,换好衣服就走了出去,结果走道上遇到了冬季少女团。
    祝珍珍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撑着下巴,优雅得宛如西方贵族小姐:“恭喜某朵白莲花经历了和我一样的痛苦,甚至更甚我一筹。啊,天道好轮回,我爱这个公平的世界。”
    alisa拍了她一下,小声说:“珍珍,你够了啊。”
    祝珍珍翻了个白眼:“我说是谁了吗?我自言自语,关你什么事。”
    其他成员则是看了侯曼轩一眼,又看看祝珍珍一眼,明哲保身地不说话。
    侯曼轩以前不在乎被黑的一个原因是,不管怎么说,她的事业都不会被影响。但这一回,情况比她想得严重。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时,网上已经有了《侯曼轩演出观众席出现‘黑色海洋’现象》的新闻。
    手机上出现了六个未接电话,两个是龚子途的,一个是言锐的。微信置顶好友的蓝色领带兔子头像上小红圈里写着数字“6”。她点开一看,全是问她为什么消失的内容,最后一条是这样的:“曼曼,为什么不理我,你是在生我的气吗?为什么你会允许戚弘亦发那种申明?我也想站出来为你说话,可是我没有立场,我是不是应该公开我们的关系?”
    她立刻回复说:“不要冲动,我很忙,忙完了给你打电话。”
    龚子途秒回:“好。”
    侯曼轩先给言锐回了电话。言锐直截了当地说:“你和龚子途在谈恋爱?”
    侯曼轩怔了怔,不想承认,但也不想撒谎,于是干脆不说话。
    半个小时前,言锐收到了一个邮件,无内容,只有一个音频附件,和邮件主题:请转发给侯曼轩。此刻,他叹了一口气,对侯曼轩说:“我收到一个匿名者发来的东西,发你微信了,你听听,龚子途是在说你吧?”
    挂了电话,打开微信,侯曼轩看见一长一短两条语音消息。她的心悬了起来,有预感不是好事,拇指停在屏幕上空十多秒,才终于按了下去。
    “你担心太多了。跟她谈恋爱我又不吃亏。反正拖下去有损失的人也不是我,我在十年内是不可能结婚的。”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喜欢她。”
    如果不是语音消息而是聊天记录截屏,她一定会认为是ps出来的。
    她又把语音放了一次,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一个字,确定这是龚子途的声音,然后慢慢躺在沙发上,双目空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想自嘲地笑一下,却连演都演不出来。
    等低落的情绪过后,她开理性思考:子途是什么时候说的这番话,对什么人说的这番话,在什么情况下说了这番话,都会传达出他不同的本意。而且这两条语音里,他的口吻都是带有一点点怒火的,说明他很可能受到了挑衅,在赌气。有人发这番话过来让她听到,目的多半充满了恶意。她没这么傻,不会因为这件事和龚子途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吵架的。
    可是,她又知道,这些话不全是气话,也有一定程度是真的。例如已知的十年内不结婚,他已经明确告诉过她了。那么,还有多少是真的?越往这个方向想,她就越不敢想,越难过。
    即便所有话都是假的,他会把这些话告诉别人,以至于这番话最终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不管这个人是谁,都说明他处理事情不够成熟,沉不住气。再想想他和他前女友因为家境被母亲拆散,她觉得如果跟他继续发展下去,最好结果也不过是重复和戚弘亦的老路,甚至更艰辛,毕竟他们还多了一个年龄的难题……
    其实,爱不爱重要么?作为一个女人,想要一个成熟的、能为自己挡风遮雨的、可以按照她的意愿结婚的男朋友,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侯曼轩本来一直觉得活在当下就好。现在,她开始感到累了,累到连电话都不想打,只发了一条语音消息给他:“子途,那条微博戚弘亦是没经我许可发出来的,所以你别担心我和他会有什么牵扯。其它事我们明天聊可以吗?今天有点累了。”
    “好,你去休息。这几天我真的很想你,很担心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不要放弃我们的感情,好不好?”
    听到他的声音,她觉得鼻尖酸酸的。然后,她用文字回了一个“嗯”,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与此同时,龚子途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内容只有一句话:“你给我回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第35章
    龚子途听话回家了。偌大的客厅里寂静无声,只有投来不祥目光的哥哥和背对着自己的父亲。光看到龚凯盛的背影, 龚子途就知道, 父亲生气了。因为每次他要教训人的时候,都不会转过头来看自己。龚子途暗自打了个哆嗦, 上前两步:“爸。”
    “你是不是疯了?”龚凯盛冷不丁地说道。
    “我不懂……”
    “即便当歌手只是随便玩玩,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把这件事做好, 功成身退, 不要半途而废。而你现在是什么个情况,老是跑去侯曼轩家里找她,被记者拍到怎么办?是要为了爱情放弃事业?”
    “我只是想陪着女朋友, 她被人陷害了。”
    龚凯盛夹起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你可得了吧,还在管她叫女朋友呢。私生女、害死自己母亲?我们家不可能要这种儿媳的。”
    “害死母亲的事是媒体乱写的, 至于私生女……爸,家庭不是她可以选的啊。”
    这时, 连龚子业都忍不住插嘴道:“爸,子途说得没错,侯曼轩家里的事不是报道写的那样。现在网民也不好骗了, 不会说发个通稿就会跟风相信谎言。我上网看过, 相信这个说辞的人占极少数。应该是有人在背后害她……”被龚凯盛瞪了一眼, 他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龚凯盛眯着眼睛,往沙发上靠了靠:“很多时候事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影响。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 一百个人说他是杀人犯并且到处传播, 他就是跟‘杀人犯’挂钩了。三人成虎的道理你懂么?侯曼轩现在丑闻缠身,影响已经非常不好了。子途,你学聪明点,别犯傻。”
    “爸,当初你娶妈的时候,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她吗?怎么到了我这一辈,你就要我和自己喜欢的女生分开?”
    “胡说八道,你妈家教好着呢,可不是侯曼轩这样的人。”
    龚子途有点不耐烦了:“曼曼家教和修养也好,她是我见过最有礼貌的超级巨星了。爸你对她毫无了解,就不要瞎判断了行吗?”
    龚凯盛觉得很诧异,差点以为是大儿子和小儿子灵魂互换了。
    从出生起,龚子业不仅长相随他,连性格也和年轻时的他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因此,叛逆期的他和父亲三天两头就大吵一架,现在孝敬而懂事,也是岁月磨练而出的成绩。但龚子途不一样,他从小就是乖宝宝,成绩好,总能在三句话内把愤怒的长辈逗笑,几乎从未违抗过他的命令,说话更不会顶嘴。
    “就凭你现在跟我讲话这个口气,我就能判断,这女歌手对你影响不好。”
    “她的名字是侯曼轩,不是‘女歌手’。”
    “龚子途,你再顶我两句试试?”
    龚凯盛一直如此,很少动怒,却不怒自威。他语气很平静,但龚子途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他握紧双拳,按捺住胸腔中的火气,低低地说道:“我就只喜欢侯曼轩,老爸你要觉得我丢脸就尽管笑我吧,反正我也不想再活在长辈的评价中了。”
    龚凯盛恨铁不成钢,哭笑不得地掐了烟:“你就是个傻子。”
    “对,我就是傻子。随你怎么说。”他摔门就走了。
    第二天,侯曼轩从言锐那得知了发生“黑色海洋”的原因:有人在blast的应援团里散布消息,说侯曼轩以前辈身份故意靠近blast,勾引blast的成员,让她们联合抵制这个害死母亲又不要脸的女人。blast的粉丝本来平均年纪都很小,又爱爱豆爱得死去活来,被人这样一煽动,轻轻松松就点爆了。龚子途也听说了这件事,非常愤怒,不经团队许可,就直接发了微博说:“侯曼轩不是那样的人,我不希望有心之人借机利用我的粉丝陷害她,请大家不要再组织类似的活动伤害她了。”
    结果可想而知。除去无条件支持他、承诺他不伤害侯曼轩的死忠粉,还有大量冰火饭现场脱粉。蔡俊明命令他删掉微博,他以解约威胁反抗。蔡俊明气得差点吐血,说你这样不仅影响自己,还影响整个团队。他不予理睬。
    蔡俊明实在没办法,去找了侯曼轩。侯曼轩忙得不可开交,还是抽空亲自到录音棚找到他,说:“删掉微博,乖。”
    “你终于肯见我了。”龚子途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但也没有反抗,就拿出手机把微博删了。但是,他连她的头发丝儿都没机会碰到,她就又一次走人了。
    随后,蔡俊明让blast的官方微博发了一个正式公告,劝诫闹事的粉丝停止抵制活动。
    下午,侯曼轩的团队帮她发了一条微博:“非常感谢支持我的每一个人,包括我的家人、歌迷、朋友……尤其是无条件信任我的弘亦。人生贵知心,定交无暮早。哪怕是只愿意给我一丁点儿信任的路人,也是对我极大的帮助了。感恩。”
    这时候突出戚弘亦当然不单纯只是为了感谢。公关早就安排好的水军化作暴风雨般的催婚团,成功地转移了大量网民的视线。
    但对龚子途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看见侯曼轩微博和底下评论,他委屈得不行。人都走光了,他还一个人坐在录音棚里郁闷。
    这一天下午侯曼轩也忙完了,到录音棚里找到他,佯装无事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心情好点了吗?”
    龚子途没讲话,只是淡漠地看着地面。
    她弯下腰来,对他微微笑了一下:“兔兔?”
    龚子途还是沉默不语。
    “怎么了呀,生我的气了哦?是因为删微博的事吗?”她其实情绪一直很低落,但为了安慰他,还是努力向他展现最乐观的一面,“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到时候我们还是该怎样就怎样,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我向你保证,相信我。”
    录音棚里静悄悄的。龚子途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喃喃说道:“是么,那个我记忆里的侯曼轩还会回来么。”
    侯曼轩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兔兔,你说什么呢?”
    这几天他每天都睡不好觉,但面对母亲之死那么大的事,侯曼轩却还是如此淡定,淡定到可以说是没心没肺了。想到自己维护她却被强行要求删除微博,想到自己二十二年来第一次这样无礼地顶撞父亲,想到侯曼轩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龚子途觉得又气又伤心,抬头冷冷地看着她:“那个和男朋友在一起是为爱而不是利益的侯曼轩,被大家喜欢的侯曼轩,还会回来么?”
    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头顶,让侯曼轩觉得几乎站不住脚。她摇摇脑袋,想要维持过去的理性,但这几天的重重压力让她数次到达崩溃边缘。龚子途的这一番话,是压倒骆驼最后的稻草。她吃力地呼吸着,身体晃了晃,转身走出录音棚,结果不小心碰倒了五线谱架。它砸在了音箱上,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
    这一响把龚子途也砸醒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说错话了,赶紧冲过去拉住侯曼轩的手腕:“曼曼,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正惊觉她的手腕比过去小了一大圈,她却已经转过身来,“啪”地一声,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我不爱你!”她用包包砸在他的身上,声音哽咽地喊道,“对,你说得对,我不爱你!我跟男朋友在一起都是为了利益!现在我不被大家喜欢了,我也不值得被爱了!”
    包包很沉,打得龚子途胸口剧痛,链条也刮破了他的脖子,但现在对他而言,害怕远远多过了疼痛。他方寸大乱地抱住她,一个劲儿道歉,没有任何用。她乱打了他一阵以后,跟遇到猛兽一样躲着他,大步后退。见他又追上来,她指着他,连手指都在颤抖:“龚子途你不要靠近我!你再靠近我,我立刻跟你分手!你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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