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彤心中隐约不妙,上下左右看看——
    “我的乖乖。”
    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几近透明,宛如从地底钻出的阿飘。
    她被风吹着,胡乱飘了几步,看到了更让人惊讶的东西。
    两辆半透明的摩托车,影影绰绰叠加在空气当中。
    这种经历似曾相识。佟彤一颗心当即沉到海底。
    不会是……
    轰隆!
    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把她周围的地面震得上下跳动。那声音顺着她耳朵灌进大脑,声波一阵接一阵地膨胀,把她胀得头晕目眩,看不清眼前的树木。
    她腿一软,踉跄地摔了出去,胡乱扶住身边什么东西……
    有弹性,不软不硬,像是……
    佟彤一抬头,“哎呀。”
    赶紧慌慌张张地把手从希孟胸口挪开。
    随后她像见到亲人似的,又赶紧扯住他袖子口。
    “谢天谢地,你也来了……这什么鬼地方……”
    希孟铁青着脸,拽着她胳膊就往大步走。她的身体几乎是阿飘形态,像个被他拽着的气球似的,乖乖跟着他游荡。
    没多久,走到一处巨大的山岩底下。岩壁微微向内凹陷,是个天然的庇护所。
    和周围其他景物一样,这堵岩墙呈现淡淡的灰色,到处都是锋利的棱角,像是被过渡渲染的胶卷照片,又像是个迷你的海市蜃楼。
    “你忘了?”希孟冷冷地对她解释,“你和我们文物一样,用意念就可以真身穿越。只要有物件收到请求,拉你一把就能把你带到过去。方才你拿着那望远镜说什么来着?”
    佟彤茫然点点头,头晕的感觉渐渐消退。
    “你的意思是,那望远镜把我随口说得一句话当真了?”
    “我……我这是跑到上世纪三十年代来了?”
    “1938年。成都。”
    佟彤几乎忘了,自己作为用灭火器联通两界的“天选之子”,早就莫名其妙地拥有了穿越时空的能力。
    ——不是五花八门的创作层,而是回到真实的人类历史中。
    规则似乎是,只要握着当事文物的手(或者身体任何部位),心中默念某一事件,并且此时恰好身处这件事发生时的同一个空间,就有机会穿越到当时的现场。
    第一次,她在午门展厅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希孟——他拉住了她的手,把她丢到乾隆“鉴赏”《千里江山图》的现场。
    那时的佟彤身体透明,谁都看不见她。来自现代的公共设施叠加在古代故宫的画面上。
    她抄起半透明灭火器,滋了乾隆一脸,阻止了他对大宝贝儿的疯狂破坏。
    第二次,她猜出了娇娇的身份,来到纳兰性德府邸,想要用同样的方法拯救《步辇图》。但这一次她耽搁的时间比较长,透明程度大幅下降,逐渐露出真身,被乾隆的御前侍卫发现,穷追猛打,差点gg当场。要不是希孟闻讯赶来营救,她估计就要成为人类穿越事业的第一个牺牲者了。
    由于真身穿越时,佟彤本人依然是在人间界,因此人间的物理规律都适用。也就是说,她依然是肉身凡胎,会受伤,会疼痛,会死亡。
    因此出于安全考虑,在此之后,凡是有文物来求助,佟彤只考虑进入虚拟的创作层——在那里她是无敌状态,可以尽情发挥创造力,用打副本的方式来扭转乾隆的潜意识。
    现在呢?她记得刚才仿佛是握着那个望远镜,随口说什么“回到抗日战争时期,筒身留下划痕的时刻”?
    这望远镜也真听话!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她送回来了!
    轰隆隆!
    又是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在极远极远的地方,隐约能听到防空警报的尖锐蜂鸣。
    佟彤六神无主,喃喃说:“这穿越功能……还带被动启动的?”
    周围就是战火纷飞,说不定还有漫山遍野的鬼子,比乾隆的御前侍卫可怕多了!
    她这回作大死了!
    还好希孟情绪稳定,等她琢磨过来,朝她安抚地摆摆手。
    “你在众目睽睽下消失,高茗以为自己疯了。其他人正在想办法糊弄她呢。派我过来,怕你有事。”
    他摸出个运动墨镜,朝她晃晃。
    “我在人间不会受到普通物理伤害。理论上只要没人丢闪光`弹,我就一点渣都不会掉。”
    “所以,你也不用太害怕。”
    “我明白了。”
    佟彤定了定神,知道怕也没用,还是研究点更实际的问题吧。
    她问:“知道怎么回去吗?”
    希孟看了看远处:“理论上,你只要拿回那个黄铜望远镜,重新回到你‘出发’的那棵大樟树下,再命令它把你带回去就行了。”
    佟彤喃喃重复:“理论上……”
    实际上呢,她“落地”的时候两手空空,那望远镜早就不知掉在哪儿了……
    她低头,眼看自己半透明的身躯越来越沉重,十指指尖顶出米白色的指甲轮廓,已经露出了“实体化”的苗头。
    和上几次“穿越”一样,刚刚落地的时候,她有一段时间的“新手保护期”,能够以透明形态飘上一会儿,借此来熟悉环境,找到藏身的地点。
    但这种形态最多维持一个小时。在此之后,她会逐渐和这个新世界融合在一起,变成这个世界里的一员,成为有血有肉的正常人,直到穿回去的前一刻。
    她当机立断,决定:“趁着我还是能飞的阿飘,我在周围找找。如果能找到那个望远镜,事不宜迟,咱们立刻离开。”
    希孟迟疑:“你不怕被敌军看见……”
    佟彤咬着嘴唇,摇摇头。
    “如果我高中历史没背错,在抗战期间成都并没有沦陷,只是被日军持续轰炸了好几年,以此威吓国民政府投降。所以……那些漫山遍野全是鬼子的画面应该不会在这里出现。”
    她回忆了一下久违的历史课背诵内容,更加确认了自己的记忆:“刚才那波轰炸机已经回去了。就算有第二波轰炸,那咱们躲在哪儿都不安全,被炸到的概率是一样的。还不如跑远点。
    “你在原地等候,不要走动。”
    她说完,坚定的朝希孟点点头,转身飘走。
    半小时后,佟彤一身拖着沉重的皮囊,气喘吁吁地跑回到原处。
    “找遍了周围一公里,没有……”她的身体已经完全实体化,透明度降为零。她哀叹:“这望远镜知道自己闯祸,现在倒害羞了。”
    希孟从口袋里找了条手帕给她擦汗,“许是被什么人捡走了。咱们先往成都城的方向走吧。”
    佟彤惊讶:“成都城?那得有几十上百公里了吧?我记得我们是从市中心包车过来的,开了好久呢……”
    “城里起码有防空洞。”
    佟彤想起来了,在现代的成都市内,好像确实见到过几个修葺过的防空洞,算是人防工程。当然底下的空间都不浪费,已经都支满了桌子椅子,墙上贴满消防知识宣传画,供市民们夏天避暑,冬天打麻将。
    她马上说:“我刚才看到了,西南方八百米,有官道。我们可以边走边问路……这个年代有公交车吗?估计没有……那也可以碰运气,看能不能搭谁的便车……”
    她还在畅想,忽然发现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哎呀不好,我们的打扮太现代了……”
    就她这身毛衣牛仔裤,跟时代格格不入的模样,万一让人看见了,怕是立刻当间谍给咔嚓了吧。
    她忽然发现:“咦,你的衣裳?”
    刚才慌里慌张的都没注意,希孟不知何时换了一身青色长衫,下摆底下露出剪裁得体的西装裤,脚下蹬着皮鞋。完全是新旧交替的民国时期的通行打扮。
    立领上两颗细腻的盘扣,像是画龙点睛,衬得他眉宇明朗,宛如十里洋场走来的翩翩佳公子。
    他身后,青山荒芜,土地平坦,原本没什么可以入眼的景色。但被他整个人一衬,平庸的背景仿佛立刻活了,显得生机勃勃。
    “给你的,”他笑了,打开随身帆布包,丢给她一件纤长的暗花旗袍,里面包着一双黑色小皮鞋,“换上。”
    他又晃晃手机,打开一个巨大的图片文件。
    “市档案馆网站上下载的成都市及郊外地图,以备不时之需。可惜时间不太对,民国三十四年。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将就用用。”
    “还有一保温壶的水,超市买的。别的东西不敢多带了,万一碰见八十年前的老乡,说不清。”
    原来他在“发现”佟彤失踪之后,并没有马上追过来,而是做了些功课,才来到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穿越现场。
    但在佟彤看来,他是“立刻”出现的。她潜意识以为他大概没做什么准备。
    现在应该是盛夏时节。佟彤换好旗袍和鞋子,把现代那些穿帮物件塞进帆布包里,已是微微出汗。
    她连声感叹:“以后我买衣服之前都请你参谋一下行吗?”
    她也跟风买过某宝爆款旗袍,穿上身去倒是前凸后翘,去公园里拗个造型还成,一出街就怎么走怎么别扭,不是怕走光就是怕拌脚。好不容易找到个小餐馆坐下来休息,总觉得自己满脸都似乎写着“欢迎光临”,是跟门口扒蒜小妹抢生意的。
    这一件呢,棉麻面料,花色低调淡雅,长度曳地,熨帖有度,开叉在膝盖上方,既显得矜持优雅,又不影响行动。
    又日常,又典雅,扬长避短,把她穿成了小美人儿。
    她拆下马尾,梳了两条麻花辫,用手机当镜子一照,活脱脱老照片里走出来的娟秀女学生。
    再看那双皮鞋,古而不旧,褪色得恰到好处,比网上那些所谓古着要精美多了。
    她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我鞋号?”
    希孟对这个问题表示不屑一顾:“你忘了我上辈子是干什么出身的了。”
    哦。画院天才,过目不忘,人肉照相机,看过的东西都能铭刻在心,轻松复原。
    只看一眼她平时的鞋子,大约就能估算得精确到毫米。
    佟彤忽然意识到,身上的旗袍也极其合身,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
    算了不多想了,难得糊涂。
    她忍不住又问:“这身衣裳复原得太棒了,是哪里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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