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唐婉秋也从小少年嘴里套出了他家里的情况。说来刘明也是个苦命孩子,他六岁前还是官宦子弟,只是父亲官位不高。只因嫡脉获罪被牵连,官位丢了家财也被没收。父母不知为何没有和嫡系一起回族里,单独带着刘明到吴家村落户。
    靠着母亲不多的嫁妆,也置办了几亩地,起了这砖瓦房。只是父亲生病,为了给父亲寻医问药,耗尽家财,10岁时父亲去世后,母亲把家里仅剩的一位婢女嫁到同村,带着刘明闭门度日。
    13岁时母亲也病倒了,刘明才知道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为给母亲治病,他学母亲卖了五亩地,放下照顾母亲。可是母亲还是病逝了,他那时不过是个孩子,又从小只被母亲教导读书一心考取科举,不知道俗事。
    幸好嫁出去的王婶主动帮忙把丧事办妥,还时常过来照看刘明。但为办理母亲丧事家里余钱也消耗差不多,刘明还小,又秉承着母亲的教导,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靠着剩下的四亩地租子生存,日子过得就有些艰难。据刘明嘴里出来,母亲去世后,佃户来过两次,都对他说日子艰难,他一时心软就免了租子,就更加掣襟露肘了。
    想到此处唐婉秋忍不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刘明,这孩子也被教的太不知人心险恶良善了些。不过若非如此,自己也不可能跟大爷一样躺着床上被个孩子伺候。
    说来也奇怪,除开头上的包像是被之前的啤酒瓶底撞乌青的,身上也有些乌青,全身无力,仿佛是生了重病一样。躺了这几天才终于可以将将下地,还无法走出房门就气息急促,手脚发软了。
    看来还是要养,坚定了养伤补充营养的唐婉秋一言难尽的看着那清晰可见米粒的稀粥,问到刘明:“家里还有多少钱?”
    刘明愣了愣,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家里还剩下50文,你放心,我会找王婶借一些来的。”
    50文?唐婉秋虽不大了解这个架空的熙朝物价,但也看过几集电视,50文一听就很少,又听到傻小子说去借银钱,翻了翻白眼说:“你怎么还呢?”
    “...当…当东西。”刘明结结巴巴的说道,不舍的从怀里掏出一块莹白无暇的玉佩,反复的用手摩挲着,低下头难过的说,“这是爹留下唯一的东西了。”
    唐婉秋看着小孩子一脸难过的表情只觉得眼睛疼,心里不是滋味。她是典型的南方人,最喜欢金银饰品,手腕上戴着一串细金镯子,脚踝上的银脚链,都是无袖长裙遮不住的。
    这傻小子性格软得像包子,弱得像一点韧性都无,自己日子都过不好,还对陌生人掏心掏肺,毫无防备,曾经是她最不喜欢的性格。
    可是苍白的小脸是为了她粘上锅灰,明亮完全不懂得反抗的眼睛对她全然信赖,即使困顿至此也对她身上的金银不动分毫,这让她在现代已经硬如钢铁的心都忍不住软了。
    感谢她爱金银饰品的嗜好,在她绞尽脑汁还想不出生存之道的时候,起码燃眉之急可解。想着唐婉秋努力撑起来接下脚上的银链子递给刘明:“这是我住在这里的医药费,你拿这个去当,别借人钱。还有如今我们两个人生活,当东西只能解燃眉之急,却不是长久之道,还需找个生财之道。”
    刘明本欲拒绝,被唐婉秋一瞪,登时拽着银链子收回伸出去的手,诺诺的点点头。明亮的大眼镜里含了一泡泪,一脸欲言又止。
    唐婉秋无奈的看着他:“怎么了?你说吧。”
    “...姐,姐…不能要你的东西,况这是你贴身之物,恐有损你名节…”
    “饭都吃不上了,还想什么名节?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是我贴身之物?小孩子哪那么迂腐。”唐婉秋还未躺平,听到刘明的话,气笑了,索性坐起身来,示意小少年把枕头竖在背后,才说道,“你既叫我一声姐姐,姐姐今天教给你一个道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是为了让大家活得更舒服,不是用规矩把自己束缚死的。我们不能守着名节白白饿死,既然不损害他人,不损害自己,就无愧于心。”
    唐婉秋不放心的让叮嘱刘明吃过饭就去当了银链子,记得买一些肉回来补一补。说着她困意上涌,挥挥手让刘明出去就睡了。
    再次醒来暮色已深,她隐隐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刘明的声音有些急切,想着这孩子胆小的性格,有些不放心的扶着墙慢慢挪出去。
    “…明哥儿,奴婢是担心您。您年纪还小,千万别被人哄骗了。”低低的女声充满了担忧。
    “无人哄骗我,王婶,你别担心。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心里有数的。”
    “那你跟奴婢说说,既没病,这几日为何要去郎中那里抓药,今日还当了家什。”王婶问道,“夫人既托我多看顾您,虽奴婢人卑力微,但好歹痴长几岁,明哥儿有事一定要说啊。”
    唐婉秋记得刘明说过这位王婶,她是刘母来到村里买的婢女,但也教导着理事管家,是刘母的心腹。后来刘父去世,刘母把她嫁到村里,估计也是在村里有个帮衬的心思。
    已经脱籍了还一口一个奴婢,十分忠心,言语中又带着精明的意味。刘明对于外界太过不熟悉,导致她到现在对这个熙朝一无所知,这个王婶倒是一个好途径。而且她也需要一个能够对外说的身份,通过对刘家忠心的王婶散播出去更为安全。
    “明儿,是谁来了?可是你之前说一直帮衬着你的王婶?”想着唐婉秋扬声唤道。王婶听见房间里传来的女声,嗔怪的看了一眼一直想隐瞒的刘明,快步走上前去,满脸堆笑的看着面前的唐婉秋。
    王婶一眼看见唐婉秋穿着的是刘母曾经的衣裳,穿得有些凌乱,显然是有些不雅的。可是眼前的姑娘模样齐整,态度从容,微微的笑意直视着自己,仿佛自己是屋子的主人,整个屋子都因姑娘显得更加亮堂。她不知道有个词叫蓬荜生辉,也不懂得唐婉秋不同于普通妇人的自信气势,只觉得眼前的姑娘比村里姑娘都好看,气质比她曾经的主母更强些。心里对她不会哄骗刘明先信了八分。
    刘明更是心里忐忑,他本意是瞒着王婶不让她知晓唐婉秋的存在。虽他与村里人接触不多,也知道孤男寡女人言可畏,只是没想到唐婉秋自己先出声了。
    唐婉秋并不在意两人的想法,她抬抬手让刘明先出去倒茶,就同王婶拉起家常。王婶想了解她的来处,她也想了解这个世界。
    王婶就算能说会道眼里有活,也不过是和普通的村妇村民相比。在唐婉秋每日跟老板跟户斗智斗勇,那早就修炼的如同狐狸了,王婶哪够看,不过两句就跟着唐婉秋的话走了,而从她嘴中,唐婉秋对这个世界也渐渐有了更仔细的认识。
    要知道刘明是外地搬迁过来的,又从小是书呆子,虽然小时候跟着父亲去过一次县城,但却什么也不懂,描述出来只有县上很热闹,到处是摆摊。至于当今的历史,刘明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不过好歹他也算读书人,知道现在是熙朝,上一个朝代为华朝。
    可是对于当今的什么政策,对于女子约束如何,有没有单独女子过活,当今世道太不太平,他没有曾经替刘母管账,时常去县城卖点小手工的王婶知道的清楚。
    于是这个下午,唐婉秋也没有做别的,就拉着王婶在那里聊天,不仅摸清了当今的物价,更知道了现在县城里什么东西比较紧俏,也大致知道了这时代对女子的态度。
    摸清了现在对于女子的态度后,唐婉秋发现这里女子不像清朝一样地位低下,不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女子可以随意上街,只要有人陪伴。可以立女户,和离后再嫁也很多。也有如受人敬佩的唐大家,就是一名女子,写诗,著书,精通书法,绘画,她游记天下闻名,画也是价值千金。还是讲究男女大防,孤男寡女受人诟病。大多女子单独生存不易,有些和离不再改嫁的也是依附父兄生存,如唐大家这种举世闻名也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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