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柯寻终于明白这孤坟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岳岑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老鼠开始偷吃粮食了,很快猫就会被吸引过来,咱们现在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最好还是躲起来。”
    就在岳岑拿这无边的让人透不过气的黑暗没办法的时候,突然感觉柯寻凑过来低声说:“岑姐,你的腿能蹲下来吗,实在不行坐在地上也可以。”
    岳岑一时没明白柯寻的意思:“你是说,让我离开轮椅?”
    “对,我们如果想和外界勉强隔开,目前能借助到的东西只有这个轮椅了。”
    虽然柯寻看不见,但通过触摸,基本可以断定这个轮椅已经随着入画后变成了更符合画中年代的东西,首先轮椅的轮子变成了木头车轮,而且轮椅的车身与扶手也都变成了木头的,体积比原先也大了一些。
    岳岑已经通过柯寻的帮助离开了轮椅,暂时蹲坐在了地上,紧接着就觉得身边的凉风减小,仿佛空气中有一堵墙将风隔开了,伸手一摸,正是自己那轮椅的座处,像一个小木房子扣在了上面,而支撑着这个小木房子的正是身边的柯寻。
    岳岑也吃不准这个轮椅究竟有多重,便伸出手去也想帮忙支撑,却听旁边的柯寻说:“不必,这东西轻得很。”
    “主要的掩体都在我这儿,你那边是不是就暴露在外面了?”
    “没,这个轮椅上面正好有一块油布雨篷似的简易装置,我拉下来也算遮住自己了。”
    柯寻双手擎着反扣过来的轮椅,将身子蜷缩在这个简易“小木篷”里。
    黑暗中只觉得天地皆在震颤,惊恐之极的尖利叫声与“哗啦啦”的风吹纸片声仿佛一起变成了嘈杂无力的背景音乐,一阵猛虎下山般的低哮贯穿了整个世界,刹那间令人觉得山河变色。
    柯寻擎举着轮椅的手控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黑暗里觉得岳岑的手摸索着来到了自己的手臂,渐渐上延,自己就这样被她捂住了双耳。
    耳朵被捂得非常死,柯寻感觉鼓膜都被吸住了似的,只得张开嘴巴,避免五官同时被闷住。
    一时间又有些担心岳岑,自己听见那震耳欲聋的吼声都有些难以忍受,以她的身体情况,又能比自己好到哪儿去?
    但岳岑的手非常稳,仿佛她并没有受到周遭的影响。
    就这样,岳岑捂着柯寻的耳朵,柯寻的双手举着轮椅,两个人在黑暗中无声地坚持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柯寻感觉岳岑的手松开了。
    突然恢复听力感觉有些异样,还好周围都很安静,只有轻微的风声。
    “可以放下轮椅了。”岳岑的声音令人觉得亲切。
    柯寻观察着四周,感觉似乎有些蒙蒙亮意。
    轮椅被恢复原状,岳岑被柯寻扶着重新坐了回去,望着灰暗而空阔的四周,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你没事儿吧,刚才光顾着堵我的耳朵了。”柯寻来到轮椅后面,找到木质的扶手,这的确是一辆非常原始的木车。
    “我没有受到影响,那只猫的声音对我来说依然属于戏剧效果,但对你来说似乎并不只是这样。”岳岑坐在轮椅上平静地说。
    “我能听懂那些皮影老鼠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了。”对于柯寻来说,昨晚最可怕的并非那只骇人的猫,而是自己险些被皮影老鼠们同化。
    伴随着微亮的晨光,柯寻仔细看了看脚下的地面,那是冬天里冷硬的土地,和昨晚自己踩上去的感觉没什么不同。
    但昨晚的那些“观众们”都不见了,柯寻试图找到一些皮影制的“残肢残骸”,但却了无收获。
    就像是被一股无名巨风刮过,天地被刮了个干干净净,不见了那群“哗啦啦”作响的皮影老鼠,不见了那只能发出恐怖叫声的猫,甚至不见了那个灯火通明的戏台。
    昨晚的一切就像一个被惊醒的梦境,闭上眼睛似乎还有那梦的片段余温。
    “岑姐,为什么你丝毫没有受到昨晚的干扰?”柯寻想起昨晚捂着自己耳朵的那双手,虽然能感觉到其主人的紧张,但却是难得的温暖坚定。
    “也许每个人的特质不一样,就像是波长不同的电磁波,所产生的磁场也会有所不同。”岳岑坐在轮椅上,一手扶着木扶手,一手扶着自己的膝盖,“其实我当时也有恐慌感,并不是因为猫,也不是因为老鼠,而是因为那些粮食。”
    “粮食?”柯寻的脑中又浮现出戏台上那个孤坟一般的粮食堆。
    “对,自从那些粮食出现之后,我的心就一直被揪起来,也不知是心疼还是什么,只是觉得那些粮食非常重要。但心里却知道,自己对此束手无策,那是戏里的世界,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是无法干涉的。”岳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土布衣裳,这是进入画中之后就改变了的,“昨晚那些老鼠吃东西的声音,就像是啃在我的心上,那种感觉很难诉说。”
    柯寻推着岳岑慢慢向前走着,起初漫无目的,但随着越来越亮的天光,渐渐看清了四周的环境——这是一片非常空阔的场地,那些绿树田地都在极远的边缘,像是永远都达不到的彼岸。
    几座圆形斗笠顶的矮房子矗立在不远处,灰扑扑的,全无生气。
    柯寻总算找到了身上这件衣服的口袋,从里面摸出了久违的手机,奇怪的是昨晚摸了半天,居然一直没有找到,就像手机自己把自己隐藏起来了似的。
    此时的手机,只剩下了显示时间的功能,柯寻看了看:“应该是从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开始计时的,现在显示过去了40分钟。”
    岳岑并没有搭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咱们去那几个矮房子看看吧,目前似乎只有这个选择了。”
    毕竟才认识不久,柯寻对岳岑也没有多少了解,只是觉得对方刚才的语气有点怪,但也说不清哪里怪。
    按照眼前这个世界的设定,似乎也只有那几个奇怪的矮房子可以去“侦查”了,说不定要找的木版残片就在里面。
    柯寻推着岳岑走了过去,这些矮房子很破旧,尤其在墙根下面有很多黑洞,像是老鼠们钻进去的地方。
    矮房子没有窗,只有一扇小门,柯寻走过去,用脚轻轻一踢,门就开了。
    房子里面黑黑的,空无一物。
    另外的几座矮房子也都如此。
    两个人还是在这几间房里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地面上有一些谷壳,星星点点存留在墙根处。
    “如果判断得不错,这些应该都是粮仓。”柯寻说出自己的结论,“但里面的粮食都被老鼠们偷吃了。”
    岳岑点头,对柯寻的说法表示同意。
    “我认为有粮仓应该就会有人,为什么这些人任由老鼠打洞把粮食偷走呢?”柯寻很是不解,“我觉得这应该和昨晚那出‘老鼠嫁女’的皮影戏有关系,岑姐,你昨晚说‘老鼠嫁女’最经典的表现方式是年画,按理说年画一般都有些祈福的意思在里头,这‘老鼠嫁女’除了有点儿诙谐幽默之外,还有其他意义吗?”
    岳岑看了看柯寻刚才放进自己手心里的谷子壳,若有所思:“‘老鼠嫁女’其实是我国古老的民间俗信,说起民间俗信,其实是从古时候的巫术演变而来的,经过几百上千年的传承,渐渐就成了老百姓们的风俗习惯,甚至可以说‘民间俗信’就是农家百姓的信仰。人们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都是民间俗信。——至于‘老鼠嫁女’,其实就是民间俗信里的‘祀鼠’活动。”
    “祀鼠?”从小在城市长大的柯寻第一次听说这样奇怪的祭祀。
    “对,祀鼠。这种活动都是在正月里举行,全国各地的具体祭祀日期和方式不尽相同,有的在正月初七,有的在初十,还有在正月十六和二十五的。到了祀鼠的日子,山西一些地区会把面饼之类的食物放在墙根处,说是‘庆贺老鼠嫁女’;上海郊区有在正月十六夜里炒芝麻糖的,说是‘给老鼠嫁女添的喜糖’;孝感一带则会在床底下点上一盏麻油灯,还要拜一拜说‘请红娘子看灯’……”
    “真没想到,‘老鼠嫁女’还有这么多讲究,”柯寻正要再问些什么,却觉得岳岑有些不大对劲,“岑姐,你哪儿不舒服吗?”
    岳岑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和小腿:“我的左边小腿到脚腕好像失去知觉了,从天亮的时候就不对劲,现在越来越严重了,”岳岑探腰摸了摸自己的小腿,“摸着又冷又硬的,像石头一样。”说着表情疑惑地把手伸进裤管摸向自己的脚腕,刹那间缩回手来,脸色苍白。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特想知道别的组都咋分的。
    瑆玥:小仙女们耐心看吧,每组都会写到哒~
    读者:那个,谁落单啊?
    瑆玥:这个必须保密哦~
    读者:年画这个不会一杆子写到过年吧?
    瑆玥:你们以为这是进了《清明上河图》咩?
    读者:《清明上河图》不错哎,啥时候让大伙进入玩玩?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19章 和合09┃两股力量。
    柯寻已经绕到了轮椅前面,蹲身看着岳岑,就见对方的手颤巍巍地紧攥着,显现出与其性格极不相符的惊慌。
    柯寻直接拉过了岳岑的手,掰开手指,见其掌心放着一簇深绿色的东西:“这、这是什么?!”
    “……好像是青苔。”岳岑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慢慢将自己左腿的裤子绾上来。
    待看清了岳岑露出的小腿,两个人不由一阵惊呼,只见岳岑的小腿全无血色,皮肤僵硬,触感如石,更为诡异的是,在腿面上竟生了一层斑驳的青苔。
    岳岑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腿部变得像石头一样令人惊恐,而这层潮湿的毛茸茸的青苔则令人恶心想吐,她迅速放下了自己的裤腿,低着头似乎是在努力稳定情绪。
    柯寻有些不放心地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试探,发现那里还有温度和一定的柔软度:“事不宜迟,咱们得立即找到残片!这个世界说是给了咱们13个小时,但这里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危险。”
    13个小时,不过是一个不真实的最大化的时间数字。
    柯寻有些着急,不知道这种“石化和青苔化”的速度是怎样的,也不知道自己一会儿会受到怎样的“非人转变”:“这样,岑姐,你的腿脚不方便,你就在粮仓这里等着我,我跑着去四周探探路。”
    岳岑却超乎常人地回复了平静,虽然脸色还苍白着,但语气已经稳下来了:“柯寻,你仔细回忆一下,以前的画里有没有过类似的情形,你们当时是怎样解决的?”
    经过前一阵子对之前十几幅画的总结,柯寻此时对每一幅画都记忆犹新:“在《净土》那幅画里,怿然曾经因‘海力布’的动画片差点儿变成石头人,那幅画是可以选择道具的,基本上每个人的道具就决定了这个人在画里的命运,甚至决定了死法。——至于解决方法,我们当时是因为答对了问题才保住了命。”
    “可惜现在却没有人给我们出题,即使有题目,也是隐藏着的。”岳岑看了看四周情形,注意力最终回到了自己身上,“柯寻,你觉不觉得,我的这个变化很……缺乏逻辑?尤其是这些青苔,明明这里是冬天的情景,老鼠嫁女的活动也往往发生在正月里。眼下四周的环境干燥寒冷,青苔这种潮湿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
    岳岑仔细看着自己刚才从腿上取下来的那一点点青苔:“这些青苔很厚,像是从积阴的院子或水沟水井的泥土上生出来的。”
    柯寻望着岳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的冷静程度,他很快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仔细看了看那些青苔:“岑姐,你说,你的这些变化会不会是画对我们的一种提示?”
    “提示?”岳岑的眼睛微微一亮。
    “对,正因为它缺乏逻辑性,所以我们不妨把它当成一种提示。”柯寻这样说着,站起身来,靠自己绝佳的视力向远处看去,“其实,远处那些绿色的田地并不只是这幅画的点缀,随着咱们刚才慢慢靠近粮仓,我认为前面的田地似乎离得近了些。”
    “那些绿色的田地并不属于正月里的风景,我认为这些青苔应该就来自那边。”岳岑说着,看了看柯寻:“小柯,你推着我实在不方便,就按你刚才说的,我就在这边等着你,你先到周边看看有什么情况。”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应该没什么危险,你就在粮仓附近等我。”柯寻说着,将腰间的粗布汗巾子扎紧了些,便拔腿向远处跑去。
    岳岑望着柯寻矫健敏捷的身影,眼中有一丝羡慕,但很快又回到现实中来,虽然自己不能走远,但还是可以摇着轮椅车在附近观察一番的。
    柯寻跑出了一段路,只觉得脚下的地变得松软了些,而且还有一些冒芽的小草显露出点点生机。也不知是自己跑得热了还是天气变暖了,柯寻觉得有些热,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灿烂得让人无法直视。
    柯寻回看来时路,只见一片冷淡的铅灰色调,仿佛残冬还停留在那里,充满了死寂破败,就像是谁遗在路上的一摊灰色破棉褥。
    几座土围楼的矮粮仓沉寂在远处,坐着轮椅的岳岑已经远成了一个黑点儿。
    线索?
    线索。
    柯寻望着草木渐深的另一个方向,直觉答案应该就在那里。
    留在“冬天里”的岳岑,裹紧了粗布夹袄,望着天上那个孤白的毫无暖意的太阳,想想“昨晚”经历过的那些事,按照柯寻他们讲的以前那些画,这一幅《和合》显然打破了之前的“规则”,虽然在画中的时间最大限度还是“七天”(七层的塔,大概就代表了七天吧),但每一天的昼夜界限并不分明,每一个小世界都有其自身的轮回,这让人根本无法找出规则。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有关“老鼠嫁女”的世界里,夜晚并没有带来死亡事件,而且,这里的时间度过得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从进入世界到刚才第一次看时间,刚刚过了40分钟。
    岳岑拿出自己的手机,正准备再看看时间,突然一个无比清晰响亮的“嘀——”声响起,吓了人一跳。
    这个“嘀——”声并非来自手机,也并非来自周边的什么事物,这个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就像是在一场游戏中,游戏里的人物无意中窥听到了屏幕外玩家的闹钟声。
    岳岑摁亮了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的时间数字是——01:00:09。
    如果没有判断错,刚才的“嘀——”声来自9秒钟之前,这似乎是在提示自己,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
    就在岳岑做此猜疑的时候,柯寻已经跑了回来,看上去还比较轻松,脸不红气不喘的:“岑姐,你刚才听见那声儿了吗?那是整点报时的拉鼻儿声吧?!”
    拉鼻儿,岳岑忍不住被柯寻的说法逗乐了:“对,那应该是在提醒咱们,一个小时过去了。”
    “那也就是说,其他组的朋友们应该也能听见这个声音了。”
    “我认为应该是。”
    怿然应该也听到了吧。
    不知道他现在正在经历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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