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蔺伯钦就知道他方才那些总结,吴光弼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到底是朝廷派来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颔首:“保持衙门清洁,是下官分内之事。”
    吴光弼在内堂转了一圈,摸着皮肤很细的手,目光在茶几上来回逡巡。
    蔺伯钦垂着头,没有看见。
    吴光弼这时候咳了咳,悠悠道:“望州这边的天气可真冷,本官的手都有些冻僵了。”
    蔺伯钦接话道:“望州地处边疆,且与极北幽州相隔不远,是故天气寒冷。”
    听到这话,吴光弼明显有些不耐烦,他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顾景同却是反应过来,忙上前两步,笑着道:“吴大人久居京城,不常来这些穷山恶水之地,一路舟车劳顿,怕是不习惯。下官备了云雾参片热茶,还有些清远县的特产糕点,还请吴大人尝尝味道如何,暂驱严寒。”
    吴光弼嘴角一扯,哼道:“你倒是个有心的。”
    话毕,他往正中的八仙椅上一坐,目光冷冷的扫了眼蔺伯钦,只觉烦躁。
    他每年最不喜来清远县巡察,就是因为这个清远县令不知变通,瞧着挺聪明的一个人,为人处世却像个木鱼疙瘩,看着就糟心。要不是这蔺伯钦管理辖区真有几分本事,否则都想找个由头整治整治他了!
    正文 七六章
    按照规矩,蔺伯钦将清远县这两年的卷宗文书、税收账簿,拿出来给吴光弼一一过目。
    吴光弼粗略的扫了一眼,就交给旁边的蔡高义:“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蔡高义比吴光弼年长,却还是恭敬的垂首站在他跟前,活像个随从。他脸上带着笑,点头答是,将一摞东西拿去边上翻看。
    吴光弼呷了口云雾参茶,尝了尝,又吐了出来,抬手将茶盏放远了,嫌道:“到底不如那明前雨后的西湖龙井,喝着怪夹口的。”
    蔺伯钦沉着脸不答话。
    顾景同却陪着笑脸道:“吴大人见多识广,下官佩服。那西湖龙井,我还只是在书上见过呢,到底什么滋味儿,却是不知。”他将糯米糕、云片糕往吴光弼面前呈,“清远县的茶不怎么样,但是糕点却是出了名的好。这云片糕在元太祖时期,还做过贡品。”
    闻言,吴光弼才将目光落在那两碟糕点上。
    一碟长片状雪白如云,一碟做成各种花卉,十分精致。
    吴光弼拿起尝了尝,颔首道:“这糕点还不错。”他又吃了几块,便不吃了,旁边的随从忙递来毛巾,给他仔细的擦干净手指。
    蔺伯钦自是看不惯他这幅做派。
    五品的监察御史,说来在京城也不算多大的官,但就因为和陈太师交好,狗仗人势,跑到望州这些边陲之地狐假虎威,瞧着着实令人反感。
    又过了一会儿,蔡高义便看完了文书,颔首道:“文书记录都没有问题,蔺大人做的很好。”
    吴光弼“嗯”了一声,倒不意外,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夸奖。
    这时赵琦看了眼衙门外,提醒道:“雪已经停了,吴大人可要去清远县城中四处巡察一下?”
    “可。”
    吴光弼站起身,便要往外走,顾景同不知想到什么,忙从屋后拿出一个烧暖的手炉,快步跑去递给吴光弼:“雪后天冷,吴大人还是拿上这个暖一暖吧。”
    吴光弼掂了掂手里崭新的手炉,看向顾景同笑了起来:“你姓顾?是清远县的县丞?”
    顾景同颔首:“难为吴大人记得下官。”
    “不错不错,依我看,你才有做县令的潜质。”吴光弼蔑了一眼蔺伯钦,那意思不言而喻。
    顾景同朝蔺伯钦使眼色,想让他出来也阿谀几句,可蔺伯钦就像没看见,干脆扭头与赵琦说话。
    吴光弼冷哼一声,不再搭理。
    雪后城中行人不多,因此吴光弼一众走在街上,十分令人瞩目。
    且不说县城里人人都认识蔺伯钦顾景同,再看那吴光弼一身穿着打扮,都知道是京中来的大官,纷纷伸长了脖子看。吴光弼似乎对这些目光十分受用,他高昂着脑袋,揣着手炉,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行至路边一户卖古玩的店铺,吴光弼来了兴趣。
    他跨步进去,在多宝阁上翻看了几样,拿起一个羊脂玉净瓶,点了点头:“这和我收藏的那幅观音像手里的瓶子一样。”
    旁边的古玩铺老板点头哈腰道:“大人好眼光,这是我们铺子里成色最好的羊脂玉净瓶,以前一直供奉在碧水寺庙里,前不久我才收来。”
    吴光弼很是满意的摸了摸小胡子,转手就把瓶子递给了随从:“拿回去插花。”
    古玩铺的老板笑道:“多谢大人,这瓶子一共二十两银子……”岂料他话还没说完,那随从就不悦的呵斥,“知道这是谁吗?这是吴光弼吴大人!他能看得起你铺子里的东西,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敢向他要钱?不要命了么?”
    那老板顿时瞠目结舌。
    他看了看蔺伯钦,又看了看神色冷漠的吴光弼,嗫嚅着嘴唇,到底是低下头,没有继续。
    吴光弼转身就要离开,蔺伯钦想要说什么,被顾景同一把拦下:“佩之,别乱来。”
    蔺伯钦面沉如水,冷声道:“他此等行径,与流氓强盗有何分别?”
    “就算他真的是流氓强盗,你也不能与他争执!”顾景同这时理性的可怕,他拍了拍蔺伯钦的肩膀,“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蔺伯钦明白这个道理。
    他心头仿佛有一团气吞不下吐不出,可又没有办法解决,好半晌,才化作一声叹息。
    他扭头对古玩店的老板道:“那二十两……记本官账上。”
    老板忙不迭的跪下身子,瞌头哭诉道:“多谢蔺大人,多谢蔺大人!这二十两银子是我们古玩店半年的收入啊,不是草民抠门不想送,而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
    “本官知道,你不必多说。”
    蔺伯钦将古玩店的老板扶起,正想再安慰几句,就听街道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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