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太监打廊下路过,说出去的话正好被坐在窗边的白睢听到。他倒是无所谓得很,丢了个豆子在嘴里嚼,咬得咔嚓咔嚓响。
    他在这里煮茶喝,无聊得很,便摆了两只茶杯,对着空气说话。人说帝王乃是孤家寡人,他这便宜帝王也是寡得很,不找点儿事情排遣排遣,早晚得逼疯。
    茶用了三盏,便有丞相的人前来求见,送上来一把精美的雕花大弓。
    “陛下,丞相忙于公事脱不开身,可又心系陛下,听闻陛下优思故人,特地送来这把弓,让小的转告陛下,城外西南方向有片不错的林子可作猎场。陛下不妨前去散散心,若要去,还请务必多带些人马。”
    这老贼为了让他远离朝堂可什么招都使得出来,罢了,左右他也苦闷的很,便去出去吹吹风得了。
    至于人马,就不带了,只叫上陈虎陈豹两兄弟便轻装出发了。
    这两兄弟是他老爹留给他的人,是两年前通过无忧真人找来的,父辈曾是大黎的忠臣。这一路上他也没少与反夏复黎的旧人汇合,只是他在郭放眼皮子底下放出来的旧部中人,只有这两兄弟,是留作贴身亲卫的,郭老贼也没说什么。
    跑马半个时辰便到了郭放所说的猎场,因着刚刚定都,皇宫都还修得还不成样子,哪有精力搞个御用猎场出来。
    本打算大显身手一场,可在这临时猎场里却没遇到猛兽可猎,三人只猎了几只兔子,无趣得头上都要长青苔了。
    “陛下,这里不像有猛兽,来这一路连脚印都没找见一个。”陈虎悻悻道,将水囊递给白睢,叼着根儿草痞里痞气的。
    并没有达到散心的效果,白睢喝了口水,望望远方翻身下马:“是没猛兽,看看那是什么。”
    陈豹伸着脖子看了看,无奈笑道:“看来的确不存在什么猛兽,这半山腰上不还住着人家么。”他也下了马,索性蹲在地上开始处理那几只兔子。
    再不烤来吃了,这肚子得咕咕叫了。
    陈虎一听,哈哈哈笑起来,一边收罗树枝当柴烧,一边玩笑:“那看来,这片山林只有咱们两只猛兽咯,一虎一豹,哈哈哈哈。”
    陈豹啧啧反驳他:“你就这点儿出息,陛下还没说话呢,你充什么猛兽。”
    陈虎:“陛下是龙,龙是天上飞的!咱们是走兽,只能地上爬,嘿嘿,是吧陛下。”
    这两少年只比他小上一岁,成天嘻嘻哈哈的,最爱拌嘴。白睢坐在树上休息,丢了一句“别烤焦了”,便望着远方发呆。
    两兄弟继续你一句我一句,吵吵闹闹烤兔子。
    他坐在树上,望着对面那座山半山腰上的房子发起了呆。那房子青砖绿瓦不是穷苦人家的居所,想是富人家的别院,修在这山上图个清静的。
    不知怎的,许是晚上没有睡好,他有些失神。
    看得久了,他似乎看到一个女子,站在那房子的门口对着他招手……女子的样貌看得并不分明,只觉得那身段和苗小柔有几分相像。
    白睢晃晃脑袋,再看,却又没有了。
    他烦躁得换了个姿势坐,再不看那房子。可是稍一晃神,那女子招手的模样便又跑进他脑子里,赶都赶不走。
    ——苗大彪,适可而止了!别他娘晚上不入梦,大白天扰人心神的。
    心里烦得很,他干脆跳下树去找点事做,抢了兔子自己来烤。三只兔子一人一只,陈虎陈豹的很快就烤得香喷喷的,而他的……
    “呀!陛下,再不翻要焦了。”
    他心神不宁,眼见兔子烤焦了,干脆丢开不吃算了。
    陈氏两兄弟又齐声喊道:“吃我这个吧!”
    递过来的烤兔子被他无视了,他板着脸牵了马过来:“去前面人家讨口吃的。”
    陈氏兄弟:“?”等等啊,他们兔子还没吃完呢。
    ——
    金凤银凤一大早就被赶出来弄吃的,这年头不管米面还是蔬菜都贵得离谱,更别说肉了,嘴馋了只能到山里来抓些野味。
    大姐看到她俩游手好闲的就烦,也不叫李圆来弄,偏要她俩动手。昨儿她们废了半天劲挖了个陷阱,也不知今天有没有憨头憨脑的猎物掉进去。
    走在路上,两个人唧唧歪歪小麻雀似的吵来吵去。
    金凤:“早知道就不穿新鞋子了,脏死了。”
    银凤:“你难道没看到大姐的眼神,可嫌弃死你了。有好看的衣裳干活的时候别穿啊,没见大姐衣服都打着补丁么。”
    金凤:“就你话多,你还不是浓妆艳抹的,打扮出来给野猪看啊。”
    银凤:“那也比你糟蹋衣裳强。”
    金凤:“闭嘴!赶紧走,晚了回去又被大姐骂。”
    银凤:“我想娘了……”
    金凤:“我也想娘了……”
    银凤:“娘不会拿扫帚抽我们。”
    金凤:“但是娘也给我们赚不到首饰钱。”
    两人对视一眼,白嫩嫩的小脸儿堆着尴尬的笑,异口同声:“我们这么说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
    嗯,不懂事,大姐一个人抗家,她们也就扫个地刷个碗,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两个丫头瘪瘪嘴,再没抱怨什么,手牵着手一起朝山里走去。
    咦?
    她们昨天花大力气挖的陷阱旁边怎么有马啊,不仅有马还有两个人,正把第三个人从陷阱里往外拖。
    他大奶奶的,没抓到吃的,倒是抓了个人?
    金凤“呀”了声。
    银凤也跟着“呀”了声。
    金凤小小愣了愣,噗嗤笑了:“那个掉陷阱里的倒霉蛋好像咱隔壁家的白少爷,哈哈哈哈……我突然想起来他被大姐整,掉咱家水塘里那次,那种气得想要把水塘填平的眼神……”
    银凤揉揉眼睛,斩钉截铁:“不是像,那就是。”
    金凤再仔细瞅瞅。哦,好像真的是,现在那个眼神看起来好像恨不得把陷阱填平,顺便把挖陷阱的人一起填平。
    互相对了个眼,确定了,那就是她们家邻居,白少爷白睢,她们大姐口中的白三岁。银凤见到熟人,也没过过脑子,兴奋地张嘴就招呼上了:“白少……”
    被金凤死死捂住嘴巴。
    两人躲在大树后面,金凤气得给了她一脚:“你傻啊!大姐说了不跟他相认,咱们要是认了,不知道惹多少麻烦来。搞不好,咱们自个儿也成了他的麻烦。”
    人家白睢是什么人,咱们是什么人,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金凤捂了银凤的嘴,可陈氏两兄弟那耳朵却不是长着好看的,剑眉微耸,哗啦一声同时拔刀而出:“谁!”那眼中有寒芒闪过,锋利得光看一眼便觉得割人。
    刚刚从陷阱里爬出来的白睢气得牙痒痒,拍拍身上的尘土,白净的脸被泥土糊得跟猩猩似的:“去,给爷抓过来填陷阱。”
    待陈氏兄弟把那两个吓得筛糠的小姑娘揪到面前来,白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金凤银凤?!”
    作者有话要说:  金凤:“我们是推动剧情的神器。”
    银凤:“是可爱的小棉袄。”
    金凤:“我叫金凤。”
    银凤:“我叫银凤。”
    金凤银凤:“请为我们投票~”
    苗小柔:“滚!”
    第13章
    “你们怎么在这儿?”
    金凤银凤支支吾吾,你推推我我掐掐你谁也不想回答,最后在白睢的追问下,金凤才不得不指指远处的自家房子:“我们住那儿。”
    半山腰那房子?
    白睢看看她俩的打扮,一个画的淡妆穿的精致,一个穿的一般画的浓妆,就跟拆了东墙补西墙似的,简直砸了当初不打扮全套绝不出门的招牌。
    他当下便知,这俩丫头肯定手头拮据,过得必不算好,立即收了那副凶人的态度:“跟谁一起住的?身边可还有亲人?”
    他着人去苗小柔老家寻过,只寻到苗老爷的坟,并听族人说不曾接收过金凤银凤,也不知她们去了哪里。如今在这山里人家撞见她们,白睢那一肚子的疑问不问个明白,他今天是不会回去的。
    银凤:“有啊。”
    白睢:“是谁?”
    问了几句金凤就不耐烦了,把腰一叉,却学不出她大姐的泼辣:“你、你管是谁呢。不跟你说了,我们要回家吃饭去了。”
    白睢一使眼色,陈氏兄弟就充当了两堵墙挡住两个小丫头的去路。金凤银凤抬着脑袋冲两兄弟眨眼睛,无辜死了……
    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陈虎心脏怦然乱跳,茫然了:“陛下,这……”
    “行,让她们走。”
    两兄弟这便让出一条道,两姐妹牵着手赶紧逃走。背后白睢却抱臂笑笑,不急不慢补充道:“咱们跟上就是。”
    两个丫头把脚步一顿,仅有的那点头脑迷失在山风中……好迷茫啊,到底走不走啊……究竟是被大姐打一顿好还是被白少爷打一顿好啊……
    银凤哭丧着脸转回身,她胆子小,吓得快哭了:“干嘛跟着我们啊……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
    哪里看出来是欺负了?白睢三两步走上前来,微微笑着摸摸银凤的小脑袋,以大哥哥的态度耐心解释:“你们爹娘没了,大姐没了,也不说回老家,我不照顾你们谁照顾?便是不要我照顾,也得让我看看如今照顾你们的是谁。他若敢欺负你们,小爷将他下大狱。”
    金凤躲开他伸过来的魔爪,急了:“嗐,你管那么宽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卖给你了。我们过得好好儿的,就不想别人插手怎么啦!”
    倒是没料到她们这么不领情,按说见到故人,是个人都会热情招呼唠唠平生事吧,她俩倒好,只顾着把人往外推。
    既然这样,他就更想弄明白了。
    “好好好,我不管你们。喏,前面那个是你们家吧?”
    “嗯啊。”两个丫头齐齐点头。
    “在山里走了半天,还掉你俩挖的陷阱里去。我渴了,饿了,跟你们讨口吃喝这总要给吧。别说这都不行,我跟你们可没仇没怨。”
    金凤这回抓到点子上了,把下巴一抬,跳脚骂道:“就是有仇有怨,你害死我们大姐,我们恨死你了!不许跟着,我们走了!”
    白睢嘴角僵住,被她说得心尖尖一痛。呵,可不是么……苗小柔,你看你两个妹妹,多向着你。
    可傻丫头金凤想得太简单了,他就算有愧也不能什么都由着她们,这对姐妹的生活他是一定要过问的。
    “把马牵上,跟着她俩。”
    金凤银凤想哭。
    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可怜的小丫头被三个大男人“押送”回家,小脸儿煞白煞白的,已然预见自己将要被大姐操起扫帚狂揍一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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