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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大头微颤着双手除下叶航身上已被鲜血浸透的黑色上衣,苍白而又紧实的尸身裸露出来时,他和雷玲儿同时瞠大了双目。
    光裸上身的尸体几乎没有一处不染血,胸口一个狰狞的血洞,里面却似在微微泛光,再一看,伤口四周的肌肤下一条条经络正在起伏涌动,不,不是经络,是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从后背处源源不断地向伤处靠拢!
    王大头惊得说不出话来,将尸体侧抬看向后背,更是傻了眼——
    叶航沾满了鲜血的后背肌肤下,竟浮现出了无数古怪繁复的血色咒文,从肩颈到腰部,仿佛一幅巨大的符案,而这些密密麻麻的,散发着红色微光的咒文,正一个个顺着经络游动着,向尸体各处致命的伤口涌去!
    “这是什么?!”王大头震惊发问。
    “不晓得...”雷玲儿也呆住。
    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
    “我们快把他送回寨子,阿姥肯定晓得!”
    两人的声音在叶航耳边浮荡,他听不真切,也无心凝神去听,因为血咒显出那刻,漂浮在半空中的他突然浑身袭来遽痛!如被火焚,如遭冰浸,胸肺处千撕百裂,痛到几乎快要炸开!
    “啊!!”他痛极,青筋暴凸,半浮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下暴挺而起,扭曲成可怕的角度!烈焰在他身下熊熊燃起,将他炙烤得痛苦难当,似乎要将他烧个彻底,连灰烬也不留。
    为什么会这么痛?那血红的符咒是什么?他的后背,为什么会有阿离的咒文?
    意念一起,剧痛忽顿,周遭情景一变,百年千古的时光在他眼前飞梭而过,停在一片荒凉孤僻的废墟前。
    仿佛又回到那一夜,暴雨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狂风卷着雨水,伴着一道道闪电,如天神手中的怒火之鞭,咆哮着要撕裂着人界一切。
    泥泞一片的荒地间,,浑身烧伤,瘦小到可怜的小阿离被暴风雨冲刷得摇摇晃晃,正吃力地挪动着脚步,在污秽泥泞的废墟间摸捡着四处散落的苍白尸块。
    头颅,四肢,躯体...
    被斩得七零八落的尸块渐渐拼凑成一具修长的少年身躯,尸身俯卧,细瘦的小手轻轻拨开头颅上被雨水冲散的黑发,露出少年清俊苍白的脸,看了一会后,将头颅脸朝下轻轻摆好。
    十指结印,结界成。
    泼天大雨再淋不到地上的尸身和一旁垂首半跪的瘦小人儿。
    破十指,取精血,血丝如线,在尸块分离的各处滴入,尸块泛出红光,尸身渐渐合拢。
    指为笔,血为墨,苍白尸身的后背上,一点一点地被写上繁复的咒文,那滴血的小手,处处焦黑,蜕掉焦皮的伤处里面,全是鲜红的血肉,伤处触目惊心。
    “阿离...”虚空中叶航伸手,却摸空,眼底涩痛,几乎张不开眼睛。
    “以吾之血,为尔改天...”瘦小人儿一面写,一面念咒,浑然不觉自己一身的烧伤裂痛。
    “血咒旦成,保命护身,阳魂不离,鬼妖惧形......”少年毫无血色的后背,一副繁复涩难的护身血咒渐渐显成。
    “三生六世......”十指滴血的瘦小女孩几次垂首,摇摇欲坠,却都强自撑起,一字一句继续低念,“...岁岁安宁...”
    叶航呆呆看着,颊面微微发痒,有什么自眼角滑落。
    终于,血咒书成,小女孩喘息数下,轻喃,“十九哥哥...愿你来世福禄厚报...莫要再遇见阿离了......”
    说完,她撑地,竭力站起,皮焦肉烂的两手朝天高举结印,厉喝道——
    “天地神通,助我咒成!”
    焦烂的手指飞弹,十指指尖的血珠飞出,浮起于尸身上方,然后倏地合为一滴。
    “咔嚓——”!一道白光破空而下穿透尸身上方的透明结界,尸身后背上血色大盛,血咒转眼间渗进苍白血肉中,火光乍起,少年惨白的尸身腾地燃起大火,不多时便烧了个干干净净。
    暴雨依旧如注,瘦小身影呆立片刻后,缓缓俯身捡起一旁的黑色包袱,然后转身,朝望不见尽头的黑暗蹒跚而去。
    望着那一步一步走向黑暗的小小身影,叶航心痛到不可自抑,只觉满目湿凉。
    “你说得跟以前那个大师一样。”
    “大师说我命格像是被人改过,不但得九世平顺,还世世都是无灾无难百邪不侵。”
    “同事都说我是上辈子祖坟埋得好。”——
    别墅前,他曾和阿离笑谈自己的命格趣事,以为只是这一世父母的心切心念,却不知,原来真有其事。
    原来,为他逆天改命的人就是阿离。
    原来他的事事平顺,是阿离以血做咒,引天地之火入他骨血,护他魂魄。
    可是阿离,你在哪里?我若死了,下一世,还能不能找到你?
    叶航泪流满面,望着已空无一人的虚空,悲极狂吼——
    “啊——!”
    吼声撕破黑暗天幕,周遭开始扭曲模糊,身下大红火焰再起,胸口剧痛再次袭来!
    隐约中,有人惊诧大喊,有人奔走取物,有人往他口中灌入苦涩液体,有人从他头顶,眉心,胸口,丹田,脚心各处骤然拔出长长银针。
    随即,身体突然剧烈一震!
    意识遽回。
    他猛地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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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
    灰扑扑的公路上,一辆同样灰扑扑的七座商务车正碾压着冰雪,朝贵州中部偏西北的黔西县方向飞驰驶去。
    黔贵偏远,山水不穷百姓穷,山太多,开通一条公路需要开凿无数隧道架建无数高桥,成本是平原省份修一条高速的十倍以上,是以一进贵州地界,山高路窄,路况就变得不佳起来,就算是高速公路,许多地方路面也是修修补补,比有些省份的普通公路还不如,加上被碾开的的残雪冰渣,商务车行驶得甚是小心,但速度却并不慢。
    转上县道公路,正在维修的路面更是处处坑洼,商务车驶过一处泥坑,整个车身剧烈颠簸了一下,开车的俊朗男子看了看导航,不由皱眉,“还有四十几公里,这路可不太好走。”
    副驾位上满手银饰的苗女被颠得半晕半眩,俏脸发白,整个人都快软成了面团,听到那男子的话,她默默地再次从腰间的小布袋里摸了颗黑色药丸放进口中吞下,却没有半点要出声让车子开慢一点的意思。
    男子看了她一眼,面上闪过一丝歉意,脚下却是踩着油门加快了速度。
    不是他故意要折腾人,实在是时间太过紧迫。
    早一点查到地方,救到人的希望就能多一点。
    况且,老大,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扭头向后问了一句,“老大,刚才没巅着吧?”
    隐在后排阴暗处的男子大半脸孔都被黑色兜帽遮住,右手悬在膝上悬空处,不时缓缓地抚摩一下,仿佛那里正趴卧着什么东西一般,听见问话,他缓缓睁开微闭的眼,低沉回道,“我没事,你小心开车。”
    开车的青年应了一声,不再多问,只是和苗女对视一眼后,两人眼中不约而同闪过了忧色。
    老大手背上的紫色瘀斑已经开始泛黑,比起昨日,颜色...又深了。
    ******
    天黑前车子终于赶到了黔西下面的一个小镇。
    天气不好,细细绒绒的雨丝夹着雪花四处乱飞,路灯亮起,小镇像是被灰色大网罩住,朦朦胧胧,显得远山模糊不清,正好是吃饭的点,路上行人更是零零散散,一路开进镇中,连狗吠都没听见几声。
    名叫云梦楼的简陋客栈里,黝黑干瘦的中年男人拢着盆炭火心不在焉地烤着,不时抬头朝门口看去,不一会商务车开进了院门,他面上一喜,外套也顾不得穿,飞快起身大步迎出。
    同开车的青年及那看起来病怏怏的苗女表明身份并打了声招呼后,他神色凝重走向最后下车的黑衣男子,随即整个人怔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如见了鬼一般——
    “阿航,你,你怎么...会这样?”
    纵是在电话中已略知一二,此刻见到了人,他还是被惊住了。
    黑衣男子收回看向远处山脉的眼神,微微抬起罩帽中的脸,朝他点了点头——
    “勇哥,这次,多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考虑大结局~~在想要怎么he
    ☆、封石矿山
    小镇地处穷乡僻壤,却是山里几个村寨往来互通之地,矿山未封前这里也曾热闹过,云梦楼老板娘做梦都在怀念那时的好生意。
    哪像现在,十天半月也见不上一个外地客。
    这几年生意差,快穷疯了,昨晚入住的中年警察出手大方,一叠两叠的老人头递过来时,看得眼都红了,绞着肠子刮着脑汁地答了对方要问的事儿,换来满裤兜的钱,这会摸着口袋,心里还一阵发热。
    有了这些钱,家里几个孩子今年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但这次的客人很奇怪。
    论说世面,她自认也算见过一点,可她从来没见过像今天这么奇怪的组合。
    有带了枪的警察,有缠了蛊的生苗女,还有一个看不清模样,浑身上下充满了死气的男人。
    那人站在院子的中间,身形高瘦,整个头都被黑色大衣的兜帽罩住,天色昏黑,雨气濛濛,看不清模样,可他身上那股枯槁腐败的气息却十分浓郁。
    那是只有死人,才会有的死气。
    她只看了一眼,就全身汗毛瞬间竖起,不想也不敢再看第二眼。
    可是那人明明会走会动,下了车,仿佛还跟住她店的那个警察说了会话,又怎么会是个死人呢?
    而这群奇怪的客人连客栈门都没进,在她的院子里汇合后,几人只低声说了一会的话便上了车直奔入山方向驶去,那感觉,仿佛他们要去追赶什么。
    这会,通往深山的土路上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车影,远处山体昏暗,冻雨夹着雪粒扑簌而下,把小镇上的一切都映得仿佛有些模糊扭曲。
    这几人要去的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儿,多少年了,她只见过不少进去的,没见过几个出来的。
    怕是赚不了他们回程住店的钱了。
    老板娘眯了眯眼,再次摸了摸裤兜,叹息着收回了望向山路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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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镇灯火本就零落,沿街稀稀拉拉的矮小建筑在这雨雪交加的傍晚时分显得愈加破旧和苍凉,天寒地冻,户户闭门不出,镇上唯一的一条水泥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老勇几人的车飞驰而过,溅出一路泥泞。
    穿过小镇不久,车子转入了一条进山的碎石路,近处与远处的山脚下,山腰间,羊肠小道边,零星地散落着一两户的民居,再往前开,已是见不到有人居住的屋舍,山里天黑得早,又是雨雪交加的天气,道路渐渐黯不能视,仿佛这车正将这一簇簇代表了光明的温柔灯火抛之身后,驶向那浓腻得如同墨汁一般令人不安的黑暗。
    起先道路还算平直,转过几个岔路口后,山路开始起伏,两边渐渐荒凉,透过漫天飞舞的雪粒,隐约可见前方山势连绵奇秀,层叠千里。
    再往里开,已是坡陡弯急,幸而不算狭窄,路上不时还可见残留的黑色煤渣,老勇便知自己没有找错路,双手因紧张变得汗渍渍,可一想到事情紧迫,又愈加紧抓方向盘,一眼不错地盯着前方车灯探照到的路面,也不管什么坑洼,只往前开。
    边开车,边将自己查到的线索说给叶航几人听。
    “......封石说是村,其实就是以前矿工家属聚集居住的棚堆,现在早就已经荒了,据说是当年矿区闹鬼,你给我的那道养了小鬼的符,我查到就跟那片山区有关......”
    早在丛家村分手前,叶航就将那枚断成两截的养鬼符转交给了他请他帮忙查来源地,他虽是警察,却也认识不少三流九教的人,拍了照片寄给一个专爱研究奇门怪术的友人后,不多久便查知了那邪门东西来自贵州大山里一个叫封石的破败地方,只是还没等他把消息传给叶航,便得知了叶航和阿离姑娘出事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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