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川在他对面坐下,说:“我找你有事。”
    霍浮点点头,道:“猜到了,你说。”
    简宁川道:“我干爹知道我和你签了约,现在可能已经告诉我爸了。”
    霍浮问:“你干爹也是圈内人吗?”
    简宁川:“李铮,编剧。”
    霍浮恍然:“啊,是他。”
    简宁川:“你们认识吗?”
    霍浮道:“不算认识,见过几次,我知道他不太喜欢我。”
    简宁川:“……”
    霍浮:“签约的时候,你说过你爸可能会来找我麻烦,我有心理准备,合同没有任何法律上的问题,你也不是未成年人,这件事没有任何问题。除非你也不想做我的艺人了,你是什么想法?”
    简宁川:“……我不知道。”
    霍浮:“怎么会不知道呢?《罪恶城市》都在等你进组了。”
    简宁川:“我爸让我去拍唐心梅的新片。”
    “……”霍浮显然没想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抱起手臂来,道,“原来你爸想让你走这种路线,唐心梅的片子就算扑了,也是有国际影响力的。这很不错。”
    简宁川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道:“你是建议我,听我爸的话,毁约,然后去唐心梅的剧组吗?”
    霍浮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这么做。《罪恶城市》和唐心梅,根本不是一个量级。规划星途,霍浮工作室和简华大神的团队,也不是一个档次。”
    简宁川:“……”
    霍浮笑起来,说:“不是吧,这就要哭了吗?别替霍老师难过,违约金的部分,霍老师一定会向你爸敲一大笔。”
    简宁川没有真的要哭,但也是真的有点感动。
    进来这间办公室之前,他没有一个明确的决断,他没想接受简华给他的机会,但是是要就此和霍浮分道扬镳吗?他还没想好。直到这个时刻,他忽然间内心变得明亮,不管李铮说过什么,也不管杨双双和那个女艺人到底为了什么起争执,都不能摧毁他对霍浮已然建立起来的信任。这信任和他那一点处在萌芽里的感情无关,是事业伙伴之间的信任,但不亚于其他任何一种信任,同样非常珍贵。
    “霍老师,恐怕你敲不到这一大笔了。”简宁川道,“从小到大,我就没听过我爸的话。”
    霍浮面露错愕,放下抱着的手臂,身体慢慢前倾,说:“小简,你想清楚,叛逆要分时候,更要分情况。”
    简宁川说:“你一定要认为这是叛逆也可以,反正我不要他给我的这些东西。”
    霍浮认真看他,渐渐无奈,道:“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简宁川无谓道:“那我就很高兴。”
    霍浮:“……好吧,我失去了一笔巨额违约金。”他说着有点丧气的话,表情却分明是高兴的。
    说完了工作的问题,简宁川假装不在意地问:“刚才在外面和杨双双师姐吵架的那位,是谁?”
    霍浮道:“她是吴安迪,论资排辈也算是你的小师姐,是我年初签的新人。”
    简宁川假装刚刚想起来,道:“就是杨师姐说你那什么的那个女艺人?”
    霍浮一脸荒唐道:“那什么?怎么可能,她才十九岁。”
    十九岁是有点小,二十岁的简宁川在心里想。
    霍浮道:“可能因为我一直单身,加上以前出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所以双双才对我有点误会。”
    简宁川装傻道:“什么不太好的事?”
    霍浮笑一下,不无揶揄道:“不要装啦,你干爹没告诉你吗?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动手,可不止一次。”
    简宁川吃惊道:“他没说动手的事啊。”
    霍浮道:“哦?那他都说什么了?他的堂妹吗?”
    简宁川:“……我想听你自己说。”
    霍浮的手肘撑在桌上,单手托着腮,有点苦恼的样子,说:“其实说出来很丢脸的,你确定想听吗?”
    简宁川用力点头,完全掩饰不了极度想听的渴望。
    霍浮道:“我突然饿了。”
    简宁川:“……喝牛奶啊!”
    霍浮道:“但是我想吃拉面。”
    简宁川疑惑道:“你可以吃面食吗?”
    霍浮道:“可以的,要先打一针胰岛素。”
    简宁川:“……”这么恐怖的吗?!
    霍浮歪歪脑袋,道:“陪我去啦小简。”
    他长得完全不像已经三十七岁的人,更不像有糖尿病的样子,肤色健康,脸上没有痘印,看不出细纹,声音也很年轻,说话偶尔会在句尾加语气助词。
    简宁川心跳得像过电,天啊霍老师你到底是不是渣男,你到底是不是弯的,妈呀霍老师你要可爱死啦。
    第十八章 绿茶屌
    生平第一次亲眼看见有人自己给自己打针,简宁川整个人都不太好。
    而且霍浮边推胰岛素,还边对他扮着有点俏皮的鬼脸。
    他的感觉难以形容,反正是有点心酸,问:“这个针剂是不能离身的吗?每天都要打?”
    霍浮倒像是不太在乎,说:“没有那么严重,偶尔才打一次,比如说现在,因为想吃面,那就先打一针,才会比较安全。”
    简宁川道:“不打会怎么样?”
    霍浮说:“没有试过,可能会死吧。”
    简宁川:“!!!你好惨啊!!!”
    霍浮哈哈笑,说:“你别逗我笑,针断在里面就完蛋了。”
    简宁川马上不敢再说话,盯着霍浮的手臂看。
    霍浮又是一阵笑:“不是当真了吧?我吓你的,钢针哪有那么容易断,顶多就是弯了。”
    简宁川心说,那你是弯还是不弯?
    两人一起出来,霍浮带他去了家蛮有名的网红拉面馆,没到吃饭时间,上座率也有一半,店里热热闹闹的。
    选好两碗招牌面,霍浮道:“看你还想吃什么,今天我请。”
    简宁川道:“我不太饿,面就可以了。”
    霍浮说:“别为了照顾我的情绪,也委屈自己吃不好。”
    简宁川道:“才没有,我真不饿。”
    霍浮便叫了服务员来点餐,和服务员说话也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心情很不错。
    等服务员走开,简宁川道:“你说要讲以前发生过什么事,快讲。”
    霍浮想了下,说:“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儿讲起。”
    简宁川道:“就说我干爹的堂妹,怎么回事?”
    “她是叫李煜对吗?”霍浮道,“怎么回事……那个时候,她刚出道不到一年,发展不是太好,我和她接触了几次,从我的角度看,作为艺人的话,她个人条件非常一般,想推她出来,难度比较大。”
    简宁川奇怪道:“她不是有经纪人吗?她好不好推出来,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霍浮说:“她的经纪人叫冯薇,在转做经纪人之前,给我做过一年多助理,冯薇只带了李煜一个艺人,看她半温不火,当然着急,就来找我商量,看能不能想办法帮她捞一下。我看了几次,觉得李煜实在不太行,就劝她再物色新艺人,她也没有再说什么。过了没多久,她们俩就出事了。”
    简宁川琢磨了下人物关系,道:“这个冯薇,是本来就喜欢你吧?”
    霍浮摇头道:“我不知道。”
    简宁川不信:“你怎么会不知道?”
    霍浮无奈道:“就连她和李煜出事,我都还是看娱乐新闻才知道的,和大家一样,我也以为就是她们之间的经纪约出了问题。那件事以后过了半年多,在一个投资会上,我和你干爹李铮都在场,以前我们从来没见过,他突然来找我麻烦,我就到那时候才知道那件事,有可能和我是有关系的。”
    简宁川不可思议道:“难道冯薇和李煜都没对你表白过吗?”
    霍浮略微尴尬,说:“李煜有说过,但我拒绝她了。冯薇被判刑以后,我去探望过她,可是没有见到,她不想见我,所以直到现在,我对这件事都不是特别清楚。”
    简宁川:“……哦,那你真是出污泥不染,濯清涟不妖,一朵雪白的莲花。”边说还边啪啪鼓了几下掌。
    霍浮:“……”
    简宁川:“你这种应该叫绿茶屌。”
    霍浮:“……”
    简宁川有点生气,说:“不喜欢别人就不要对别人好,等人家喜欢你了,你又一副  ‘我什么都没做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喜欢我’的样子,太讨厌了。”
    霍浮愣了片刻,道:“可是人和人在一起相处,对对方好一点不是应该的吗?难道你希望我对你很凶恶?”
    简宁川:“我不一样!我是……我是男生,我说的是对女生。”
    霍浮道:“对女孩就更不能凶恶了。”
    简宁川:“不凶恶,就不能换平常一点的态度吗?非要态度暧昧,勾引人家喜欢你,你就开心了吗?”
    霍浮:“……我没有。”
    简宁川:“肯定有。”
    霍浮:“真没有。”
    简宁川:“不可能,一定有。”
    霍浮抬手终止话题,道:“好好好,你说有就有吧,应该就是我的错。”
    简宁川:“……”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服务员端了面送上来,霍浮摘掉眼镜,拿了筷子,挑起两根面条,慢吞吞地吃了,吃完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就又把眼镜戴了回去。
    简宁川一时对他又充满同情,可是拉不下脸来,生硬道:“你就只吃这么一点吗?那胰岛素不是白打了?”
    霍浮道:“没胃口,不想吃。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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