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时间,楼道内显得格外静谧。温乔一边拾级而上,一边检查最后一遍收好的报告纸。
    她正凝神,侧腰被猛地推了一下。
    温乔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勾了下扶手。可惜人是站稳了,报告从指缝滑落,纷纷扬扬地,有几页从楼梯拐角空隙跌回一楼。
    “……”
    温乔以为是熟人跟自己开玩笑,正打算兴师问罪,一转身微微怔住。
    身后只有一只猫,一只英短。
    那只英短抖了抖耳朵,似乎有办了坏事的觉悟,一溜烟儿窜下了楼,没影了。
    温乔当然不会追着一只猫讨说法,她自认倒霉,飞速地下楼。要是报告纸丢了,还得再跑一遍打印社。
    她的担忧在到了一楼之后烟消云散。
    刚刚跑掉的那只英短,一只肉嘟嘟的小爪子正压在她那页报告纸上。见到她来,甩了甩耳朵,摇头晃脑的模样像是在邀功请赏。
    “扑哧——”温乔都逗笑了,她弯下腰身,一手拿报告,一手将猫拎起来,“行吧,当你将功补过了。”
    她揉了揉它的脑袋,那只英短细气地叫了一声。
    蓝猫矮矮胖胖的身体披着密集的被毛,浑圆的爪子和脸颊,脖子上挂着小银牌。它的四肢短小,不过行动挺敏捷,总是一跃一跃的,似乎想往人身上扑。
    并不是纯种的英短蓝猫,但是打理得很好,看样子主人很爱惜。
    “你主人呢?”温乔目光逡巡,环视了一圈,并没见到人影。
    “喵~”蓝猫舔了舔爪子,烟色的眼睛温柔平静地盯着她。
    她挺喜欢小动物,可惜温母不太喜欢,她在家的时候还能据理力争,这两年基本在校,就断了念想。
    温乔又揉了揉它光滑的被毛,依依不舍地轻拍了下蓝猫的小脑袋,“我先去交报告。”
    蓝猫在她脚边又转了两圈,“咕噜咕噜”地叫,似乎想表达什么。
    虽然知道听不懂,温乔还是不由自主地轻声道:“乖。”
    走廊的尽头,向阳的一面是崔主任的办公室。
    崔英在心理学领域颇有建树,当年医学心理学双修,主攻病理心理学。她目前担任isp委员会副主席、燕京六院的主治专家、国际职业催眠治疗师……诸如此类的头衔一连串。她基本只有周五有课的时候,才会在办公室露面。
    除了课上,温乔只在跟研究项目的时候,在实验室见过她几面。这位教授比想象中要谦和许多。
    温乔这学期跟的研究课题有很大一部分需要她指导,所以她现在积极地包揽了收发作业的任务,为了混眼熟。
    “咚咚咚——”
    门是半掩着的,温乔也没多想,敲了敲门,得到许可后进入,“教授,这是您布置的课题,收齐了。”
    “放下吧。”崔英淡淡笑了笑。
    温乔将报告放好后,才察觉到不太对劲,这房间内的氛围不太对劲。
    她进来的一刹那,像是在一潭死水里投入一颗石子,僵硬的氛围被打破了。
    办公室内其实还有一个人,坐在崔英的对面,不过温乔进来的时候并不关心,也没细看。
    察觉到对方似乎扫了自己一眼,温乔才无意识地回视:
    是顾景宸。
    温乔微微怔住。
    男人坐姿闲散,修长的腿往前一撂,腰杆却挺得笔直,衬衫袖子在腕骨处一丝不苟地扣好,钻石袖扣有些晃眼。他的眉眼疏淡,大约是光线问题,面部轮廓格外柔和。
    他不会是来告状的吧?
    温乔几乎是下意识地联想到先前挑衅似的退课理由,莫名觉得后悔得牙疼。
    说实话,挺作死的。
    温乔不确定顾景宸看没看到,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讪讪地笑,“顾教授好。”
    “嗯。”顾景宸微微颔首,敛回视线。
    他淡然自若的样子透着点儿疏离意味,看不出情绪。
    温乔莫名安了心,他似乎还没看,更不至于揪着自己,再者,告状也得找她导员才对。
    她心底千回百转,各种古怪念头往外钻,因此迟迟不动。
    崔英感到意外:“还有事吗?”
    “没事了。”温乔将尴尬巧妙的掩饰在微笑中。
    她刚转过身,便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蹭了蹭自己的裤脚。温乔一低头,才察觉到蓝猫竟然跟了进来。
    “喵~”蓝猫细气地围着她转了一圈。
    温乔都来不及将蓝猫拎起,蓝猫转移了目标,朝着顾景宸的怀里扑了过去。
    糟糕。
    温乔眉心跳了跳,印象里顾景宸似乎洁癖严重,说不定会一把甩开。
    都还没反应过来,温乔踏前一步,一伸手将蓝猫从顾景宸怀里捞了出来,抱在了怀里。
    ——她动作太突然,像是在抢。
    “……”顾景宸的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
    形容不上来是什么表情,不知道是被她冒失地举动惊得,还是纯粹无言以对。
    蓝猫在温乔怀里挣了挣,温乔将它按了回去。
    顾景宸扫了一眼猫,又抬了抬视线,睨了一眼温乔,似乎欲言又止。
    温乔以为他要发难,眨了眨眼,干笑了一声,“不好意思,不知道哪里的猫,好像是跟着我进来的,我这就给抱出去。”
    崔英倒没放在心上,笑着摆摆手。
    温乔将那只蓝猫抱了出去。
    被打断的怪异氛围随着温乔的离开逐渐复苏,先前被中断的交谈,就此结束。
    顾景宸抬了抬视线,他起了身,捞起外套,“崔姨,今天算了吧,我改天再来拜访。”
    崔英想要嘱托些什么,但也知道苦劝无用,直到他踏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她微叹了口气。
    “小景,当年的事换成别人,一样无能为力。你……不该担在自己身上。”
    顾景宸的身形微顿,他的视线下撤,眸色拢在阴影里。
    “我知道。”他淡淡的。
    一切如常。
    出了办公室,温乔才忍不住揉了揉蓝猫的脑袋。
    “你得谢谢我救你一命,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洁癖重度患者会对你做出什么。”
    蓝猫似乎并不领情,在她怀里不情愿地挣了挣。
    “啧,猫居然也这么堕落吗?”温乔拎着蓝猫的后颈,跟它大眼瞪小眼,“为了美色,你非得回去送死?”
    联想到顾景宸,温乔微微顿住脚步,略微茫然地侧身回视了一眼。
    话说回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温乔在原地站了片刻,就觉得自己无聊,他怎么样还真不需要她操心。温乔唾弃了自己一遍,刚准备离开,顾景宸从里面迈了出来。
    她看着他,下意识地回撤了半步,然后强忍住了掉头就跑的念头。
    暖烘烘的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口折进来,光线将过道切割,一半暖调,一半冷调。
    他们两人就在两端,泾渭分明。
    温乔正迟疑着要不要说话,顾景宸却朝着她走过来。他淡寂的眸子对着她上下一扫,伸了下手。
    “给我——”
    温乔看着他半伸开双臂的样子,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一个荒谬又鬼畜的念头从脑海里钻了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先试探性地替他开口。
    “给你抱抱?”
    顾景宸被她神来一句噎到,一时之间没接下去。
    “教授,”温乔古怪地盯着顾景宸,看着挺为难,“虽然我们见过几面,但我们现在是师生关系,那啥是不是不太好?”
    她的垃圾话几乎没过脑子,都是脱口而出。
    越说越离谱。
    顾景宸忍了又忍,面上的微笑还是破碎一角,太阳穴似乎有什么在突突直跳。他向来自诩从容,不过温乔古怪的脑回路,他真有点应付不来。
    顾景宸极力维持着惯有的风度和耐心,“我是说,把猫给我。”
    “哦哦,”温乔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刚伸出手去,又将递猫的动作撤回,“不行。”
    顾景宸微微皱了下眉,似乎在无声地问询。
    温乔严肃又认真地拒绝,“虽然我很理解你被弄脏衣服的痛苦,不过虐杀小动物是不正当的行为,你不能拿动物撒气。”
    话音一落,她又强调了一遍,“猫也不能给你抱。”
    顾景宸:……
    他实在不太理解,到底是什么导致她产生错觉,产生了他会虐杀小动物的错觉。
    温乔认为自己的想法有理有据:
    她在海边不过是路过,就被他拖下水了;她在酒店不小心弄脏了他的袖口,就被他逮着机会给报复了。这么小心眼而且丧心病狂,以此类推,他对动物也好不到哪儿去。
    万一,他想把这只猫做成标本呢?
    顾景宸看着她面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快被她气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这姑娘今天格外的……放飞自我。
    大约怕她胡思乱想出更离谱的东西,顾景宸僵硬地收回伸开手臂的动作,解释道,“这是我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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