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仇管事的话,苏湛倒也不着急,依旧是一派稳重神色。
    他示意韩三将那剩下的酒封上,放到了仇管事手边。
    仇管事看看那坛酒,又看看他:“五爷,这又是何意?”
    苏湛道:“方才你我二人都喝过这酒,仇管事也知道了这酒的渊源和奇效,剩下的酒我就送给仇管事了,您留着自己喝也好,用来搏前程也罢,只要是觉得好,那苏某这边就敢许诺,这酒必然不会断了您的。”
    仇管事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陷入沉思。
    二公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从能吃饭汤药就不离口,若是哪日少用了一碗药,那便是要经历一场九死一生。
    可即便如此养着,据说也是难活过二十五岁的。
    偏他身子弱,却又是最聪颖的,几个王子中数他读书最多,见识最不凡,连王爷都爱与他讨论要事,屡屡感叹若非二公子身子如此弱,将来这衣钵定是要由他来接的。
    林显宗那厮最是能揣摩人心,行钻营之道,眼见王爷王妃为二公子活不过二十五岁事所困然,竟然说服他们娶个面相好的姑娘来给二公子冲喜。
    一番话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是抓住了王爷和王妃救子心切的短处罢了。
    若是真因着冲喜,让二公子的病有所好转,功劳自然是他的,在王爷面前他也就长了脸。
    若是冲喜无用,二公子还是天命不永,这厮定然会把罪责推到那齐家小姐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净。
    他不就是靠着这能把黑得说成白的本事,才在短短几年里在一群办事的人里脱颖而出,如今都能面见王爷了,王爷还给了他一块腰牌许他在王府里出入。
    自己可是在王爷身边苦熬了快十年,数读出生入死才换来这样待遇,如今眼瞧着后辈的锋芒快要压过他了,他怎能不急。
    王爷是做大事之人,若是日后一朝功成名就,论功行赏,自己这个忠心耿耿十数年的却抵不上一个精于钻营几年的功劳大,岂不是要叫上下嘲笑死?
    仇管事想想就觉得心底里有一口恶气,憋得他浑身难受。
    可当着苏湛的面,他又不好发作,只得拼命将那口恶气咽下,对苏湛拱手道:“今日得见五爷,本该畅聊一番,无奈府中还有公务要忙,仇某只得先告辞。”
    “若下次得闲,定要亲自坐庄,请五爷开怀畅饮一番,不醉不归。”
    言罢就告辞了。
    他离开雅阁之后,韩三看着桌上未被带走的酒坛子,问苏湛:“爷,您说他这是忘了,还是真不想要?”
    苏湛低头喝了一口茶,道:“你带着酒,送去他车上。”
    韩三领命,带着酒赶紧追了下去。
    过会儿再回来时,手里已然空空如也。
    “爷,他接下了,却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便是最好的回应。
    苏湛将手中的茶盏搁下,侧身从窗开启的缝里看着仇管事的马车渐行渐远,抬手阖上了窗子。
    齐家上下这一夜几乎都没有人合眼。
    齐大太太面容枯槁地昏睡在床上,手里却还在紧紧拉着齐宸的手,只要稍微一动,她就要惊醒,以为是谁要来抢她的女儿。
    齐宸就索性陪着她一起躺在床上,圈着她,安慰她。
    芳娘也不敢合眼,和乔香一道在外间候着,时不时的就要进到里屋里看一眼,就怕齐大太太会再做傻事。
    齐大老爷这几日都歇在隔壁的房间里,也是辗转难眠。
    到十日之期满的这日,齐家上下都是一副惶惶的神情,府中的气氛压抑无比,齐大老爷也高价在家,心情复杂地坐在堂上。
    却是从日出等到日落,都没见到王府的人来。
    可谁也没敢把悬着的心给放下来。
    可第二日却依旧如此,到天黑门口都没有什么动静,大宝就悄悄地去王府那边溜了一圈,说王府上下无什异样,婆子们照样出来采买,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大动作了。
    先前还派了个管事来通传,又是威逼又是定日子的,怎得如今却又没动静了,这究竟是什么路数?
    这下连齐大太太都闹不清楚了。
    在床上躺过了第四天,她终于肯起来,让人准备了水和齐宸沐浴清洗了一番,母女俩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她不禁问齐宸:“你说这王府到底是什么意思,先前那么样,如今又这么样,到底是闹哪般?”
    齐宸道:“事情常有变数,这也是常有的事。”
    齐大太太点点头,可心中却还是不能安定。
    她拉着齐宸道:“那咱们就再等两日,若是再没什么动静,我就同你父亲商议,赶紧给你定下一门亲事,也省得有些人觊觎,仗着权势欺侮我们。”
    “只是我的儿,如今情势急迫,你的夫婿怕是来不及好好挑选了,不论是选中了谁,你可不要怪父亲母亲仓促为之啊!”
    齐宸笑了笑,道:“怎么会,父亲和母亲是真心为我打算的,无论是选了谁,只要您们能安心,我都没有怨言。”
    齐大太太含泪点点头,道:“不管怎么样,一定会选个在京城的,离着家里近的,这样你还能时常回家来看看,有你父亲撑腰,你婆家人也不敢难为你,娘能时时照应着你,也能安心了。”
    齐宸笑着附和道:“那我就可以陪着您和父亲,看着谨哥儿和越哥儿长大了,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多好。”
    前世,她为了家族的荣耀入宫为妃,着一身岁青色衣裙由宫门一侧缓缓走入,心中渴望的,也不过是来生能披一次嫁衣,真真正正的嫁一回。
    可如今历史重演,她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家门,不是甘心重蹈覆辙,而是比起自己,周身的牵挂着实太多,实在难以舍弃。
    其实她早就想明白了,不论是嫁入王府,还是嫁给寻常人家里,于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在宫里蹉跎了一辈子,即便是入了王府的龙潭虎穴,她也未必会真的怕什么,刀山也好,火海也罢,只要肯搏,定然会有一番新天地。
    可她没想到,齐大太太竟然会以自尽的方式保全她。
    她不由得想起入宫之前的那个晚上,父亲同她说过的那番话:“宫中凶险,你既踏入了那里,从此之后便只有楚家没有自己,你的生死荣辱与楚家的生死荣辱的一体的,无论什么时候,楚家都是排在第一位的,若是非到了紧要关头,哪怕是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楚家的安危,切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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