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宸的病势来得极快,挪回屋里不过片刻就开始发起热来,一边低低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胡话。
    齐大老爷请了郎中来瞧过,都说病得古怪,脉象虚虚浮浮的,却对不上病症,只能先开几副清热解毒的方子来服下。
    齐大太太心急如焚,问起乔香今日齐宸究竟都做了什么又吃过什么。
    乔香细细回想来,倒没有什么是不妥的,就连方才上马车时都是好好的,谁承想这一转眼就不省人事了。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去宁安寺烧香放纸鸢的事,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便将她和齐宸去柳树林中捡纸鸢后,齐宸身上的重重不对劲全都说了。
    芳娘听了她的话,顿时脸色大变,连声道:“我的小姑奶奶们,你们可真是不知者无畏,连那柳树林子都敢随意进,你们难道不知道那树邪性,是为‘五鬼’之一,可镇魂魄的!”
    “那无人打理的野林子中,更是不知道藏着什么邪祟,小姐从里面出来就不对劲,此番又发了这样奇怪的病症,依我看十有八九怕是中邪了!”
    乔香一听她的话,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哭着道:“我真是不知道这些的,不然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小姐进去那林子寻纸鸢啊……”
    齐大太太听了也是心里发慌,问芳娘道:“这中了邪祟我从前只是听过,却未曾见过,不知这里面有什么说法?”
    芳娘道:“这也怪不得姑娘们,她们年轻,又是长在这人杰地灵的京城,对于这些乡野之谈自然是不了解,也不知该忌讳什么。”
    “在我们乡间流传着‘五鬼木’的说法,指得便是柳、槐、杨、桑、楝五种树,而这柳树又有‘冢树’一说,传言若是有死人被埋在柳树下,那灵魂便不可超度,是而又称为‘镇魂柳’。”
    “所以在乡间若是见到那杂生的柳树林,都是要避开的,就怕被镇在其中的邪祟所侵。”
    齐大太太急道:“既然有此种说法,一定也有破解之法吧?”
    芳娘道:“在乡下若是有谁家的孩子媳妇被上了身,都是请神婆来破的,可这京城里上哪去找这样的人……”
    乔香闻言忽然道:“神婆应当就是那些能同灵邪之人,街头算命的神算子会不会也是有此本事的?”
    齐大太太皱眉道:“不管行与不行,先请来试试吧。”
    便叫来了大宝带着几个小厮一起去寻街头算命的先生来。
    大宝和几个府上的小厮一起到处打听,带回来一个道士。
    那道士将家伙事儿摆开,又是桃木剑,又是点黄纸的,嘴里念念有词地舞了一阵,将画的符咒给烧成了灰,装在一个小锦囊中,让挂在齐宸的床头。
    齐大太太对此也是将信将疑,但想着好歹不用喝那些乱七八糟的符灰水,便让乔香将锦囊赶紧挂上去。
    本就是病急乱投医,哪还顾忌什么真假的。
    给了银子将道士送出去之后,齐大太太就觉得有些头晕。
    齐大老爷便劝她早些去歇下,毕竟才生产没多久,还是要好生将养着。
    齐大太太放心不下,可身子又虚得难受,便只好回房里去歇着。
    谨哥儿的奶娘却又一头汗的跑来,说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小少爷怎么也哄不睡,直在那哭呢。
    听说小孩子的眼睛最干净,能看到许多大人看不到的东西。
    谨哥儿一直哭,难道是这院里真的有什么脏东西?
    齐大太太想想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让芳娘赶紧将她那只玉观音的坠子找出来,给谨哥儿挂在了脖子上。
    又让乳娘将谨哥儿的小床搬到她房里去,同她一起睡。
    齐大老爷见儿子啼哭不止,女儿又昏迷不醒,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心,便留下来和齐大太太一同照料孩子。
    哭哭闹闹地直到大半夜,谨哥儿好不容易才睡去,齐大太太也昏昏欲睡,在齐大老爷的再三劝说下才肯回到床上去好好歇下。
    乔香一直守在齐宸的身边,时不时地替她掖被角,换额上的凉帕子。
    折腾了差不多一夜,她累得伏在床边,稀里糊涂睡过去了。
    “啪嗒!”
    一声脆响惊醒了乔香。
    她猛地抬起头,四下望去。
    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什么东西倒了,也没有人走动。
    齐宸依旧在昏睡着,却不再说胡话了。
    乔香松了一口气,将她额头上的帕子取下来想再用凉水浸一浸给她敷上,却觉得那取下的帕子并不似先前那般温热了。
    她心中一喜,试着将手放在齐宸的额头上。
    果然不似先头那般滚烫了。
    齐宸的热退了。
    乔香惊喜不已,赶紧搁下手中的帕子,跑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给旁人……
    齐宸一梦醒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好像有什么沉重的担子一下子从身上卸下来了,整个人如沐春风,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惬意。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猛然发现乔香伏在床边睡的正香。
    便伸手推了推她的肩膀,叫醒了她。
    “你不好好地回房里睡,在这里趴着作甚,仔细僵了脖子。”
    乔香从迷蒙中醒来,愣愣地盯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齐宸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一跳,道:“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是受什么委屈了?”
    乔香便试探着问:“小姐您不记得昨日的事了?”
    齐宸回忆了一下,只觉得脑子里迷蒙一片,除了在宁安寺外放纸鸢的事就想不起其它了。
    乔香见状忙道:“您别想了,这大病初愈的,仔细再伤了神。”
    齐宸却记不得自己生病的事,奇怪道:“我病了吗?怎么全然记不起来了,也不觉得身上哪里难受。”
    乔香怕说起那些再吓着她,便含糊道:“您得了是急症,发得快去得也快,又发了高热,自然是记不得的,如今热退了,也就不难受了。”
    齐宸听了她的话,明了似的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床,低头却瞥见地上摔成三段的青玉簪子,不由惊了一惊。
    乔香也是吓了一跳,一边将那碎玉捡起来,一边道:“我记得这簪子放在妆台上了,这是什么时候又拿过来了,还摔碎了……”
    这可是齐大太太的宝贝,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乔香的脸色都变了。
    齐宸将那碎玉拿在手里看了看,也觉得可惜。
    不过玉碎不能全,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便让乔香将这些碎片都收拾起来,用帕子包好,送去铺子里瞧瞧能不能再给补上。
    回头她还得好好跟齐大太太说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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