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太太有些不可思议:“裁缝几年不是来府上两三趟了吗……难道她没做衣裳?”
    丫鬟点点头:“只吩咐着做了您的和公子的,裁缝每次来的时候,小姐都说她衣裳多,穿不完,便将那裁缝打发出去了。”
    “可我听小姐身份服侍的茯苓说,小姐那裙衫都有些被勾破了,便回来自己补上,却又怕穿出去被人瞧见了笑话,就特意吩咐她将那些同披风一起挂着,若是穿时一定要披上披风,好能盖住……”
    魏大太太不忍往下听,只觉得心里酸楚得很。
    魏家虽然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但老太太出身富贵,嫁妆颇为丰厚,只那名下的田庄、铺子,每年的收益就不少。
    而魏大太太自己的娘家那边虽是读书人,但家里有个大伯却是行商贾之事,赚下家财无数,她的父亲和小叔都是三分了份子,娘家的日子过得很是富足。
    当初她嫁人时,虽说赶不上十里红妆,但满满的三十六抬的嫁妆,也是风风光光抬进魏家门的,何时需要为钱财发过愁?
    魏大太太想着魏媛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只觉得心疼的紧。
    她不禁道:“这个傻孩子,家里又不是没有银子,她何苦这样苦着自己……”
    丫鬟自觉说得多了,却还是忍不住道一句:“咱们府上亲戚来往众多,住下的吃穿用度是一笔花销,不住下的,上了门便又是一笔钱子跑不了。”
    “这样东一笔,西一笔的散出去,连您都说咱们府上又不是那金山银山,早晚有挖空的一天,小姐她听了能不担心吗?”
    “况且大爷如今还没有成家,日后下聘的聘礼,成亲的花销,这可都是板上钉钉的。”
    “小姐她本就是闺阁之人,手上那点银子也不过靠着父母兄长平日里给点花销,她能做的也就是将那些个银子攒下来,日常花销节省点,除此之外她还能怎样呢……”
    魏大太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
    她手上从未缺过钱,库里有嫁妆,娘家有接济,庄子里和铺子里有收益,所以一开始魏家那些亲戚上门打秋风的时候,她都是带着几分施舍的心态,一边在面子上做好人,听他们恭维,一边在心底鄙夷。
    只是没想到,那些人闻风而动,上门的次数越来越多,来的人也越来越五花八门。
    散出去的银子自然也越来越多,可那些都还没碰到魏大太太的底线,又有老太太在那里圆场,她便没多说什么,但心里较之从前却有些不舒服。
    便自己劝自己道,那不过是几个银子的事,何必这般斤斤计较,又不至于因为舍了几个银子给穷亲戚们,自己就揭不开锅了。
    况且银子还能再生,但若是为此招惹了旁人的口舌非议,那可就是舍本逐末了。
    虽说她能想得开,但有时遇到那脸皮厚不知羞耻的,既打着银子的主意,又想要在别处沾点便宜的,魏大太太也会忍不住同女儿抱怨几句。
    说这些人只当魏家是聚宝盆不成?流水一般的银子送出去,早晚有一天会把家里给掏空了。
    魏大太太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好像从那些个亲戚将主意打到魏弘身上之后,自己的抱怨就频繁了起来。
    有时是对着老爷,对着屋里的下人。
    但更多的时候自然是对着自己的女儿。
    可这些话不过是她气急时逞得口舌之快,过后自己也忘了。
    没想到魏媛却都记在了心上。
    还想出这样的法子,靠着苛待自己缩减府上的用度。
    魏大太太一想起那些个哭丧着脸来诉苦,得了银子又高高兴兴离开的亲戚。
    再想想自己亲生的女儿,在烛火下缝补旧衣裳的场景。
    就觉得心里有一团火燃起来了。
    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她登时就坐不住了,也顾不得刚刚跟魏媛吵过嘴,便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去了魏媛的屋里。
    魏媛正在榻上读话本。
    一抬头就见母亲一脸焦急地冲进来了。
    她顿时忘了先前的不悦,脱口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却不成想被魏大太太一把拥进怀里。
    魏大太太喊了一声:“娘的心头肉!”便失声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忍不住敲打魏媛。
    骂她何必如此苛待自己,惹得她这个做母亲的这般心疼后悔。
    她将好东西尽当做人情舍给了旁人,却不知苦了自己亲生的孩儿。
    魏大太太絮絮叨叨地哭着说着。
    魏媛好半天才弄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魏大太太替她叫屈的那些话听得魏媛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受过的委屈,对母亲的怨怼和同情,还有对自己以及魏家的担忧……
    各种各样的情绪像决堤的水一般,一下子涌了出来。
    魏媛忍不住反抱着母亲,低低地哭出声来。
    齐谦和齐证在邹大人的引荐下拜会了蒋先生。
    蒋先生是个看起来一派和善,但考问他们兄弟俩学问时,却是恨不能将他们脑子里的东西给榨干一样。
    一番话答下来,就连一向出色的齐谦都觉得很是难应付。
    就更不用说后背上汗涔涔的齐证了。
    二人答完了话,有些担忧地站在原地听训。
    蒋先生不紧不慢地看过他们写的字,点点头,对邹大人道:“这两个后生资质尚可,明日便入鹿堂来吧。”
    这便是通过了。
    齐谦和齐证松了一口气,忙向蒋先生道谢。
    并奉上准备好的六礼束修,跪拜敬茶。
    蒋先生回了他们二人文房四宝各一副。
    这便是行了拜师之礼。
    晚上齐大老爷请了邹大人去酒楼吃酒,谢过他的引荐。
    齐谦和齐证在楚苑同魏弘一道庆贺。
    但因明日还要去鹿堂,便以茶代酒相互敬了一番。
    齐证感慨道:“我本以为今日是去认门的,没成想竟还有考问,吓得我腿都抖了,出来了半晌还站不直。”
    魏弘闻言哈哈大笑:“你这算什么,我听说当初有一行七人去拜会蒋先生,有位兄台被问住了,情急之下满口胡诌起来,蒋先生直接用镇纸掷去丢他。”
    “原本那镇纸是丢在他脚边的,他却往后躲了一下,却不小心碰翻了后面的火炉,正好坐在了那炭上,把衣裳烧出个大窟窿。”
    “最后还是蒋先生借了件披风给他,这才能遮盖着离了府。”
    齐证好奇道:“那人后来也入了鹿堂吗?”
    魏弘道:“自然是入不得,过不了考问的哪能入鹿堂。”
    “不过那位兄台倒是个有志气的,回去之后刻苦攻读,在两年后的科举中竟考了二甲第十名,赐了进士及第。”
    “第二日那位兄台便特意捧着当初蒋先生借他的袍子,敲锣打鼓地去蒋先生府上道谢,跪地行了大礼,谢过蒋先生赐衣之恩,尊蒋先生为师,倒也成就了一段轶事。”
    一道女声突然从拱门处传来。
    “什么轶事,倒也说来与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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