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三章 男与女
    谭经纬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就那么湿漉漉,大大咧咧的坐到女人对面的钢琴架上,在明亮的水晶吊灯下,阳刚英武的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望着弹奏钢琴的女人:“我老板很高兴,虽然我们的人在香港有很多,多过大陆好几倍,但是能在这个关节点尽量避免和他们打交道,还是能省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有没有兴趣,去台湾发展。”
    女人的双手在琴键上划过流畅的一下,钢琴如同珍珠落玉盘一般奏出悦耳的声音,女人双手抬高离开琴键,稍仰起头:“没兴趣。”
    “喂,就算看在帮你从美国人手里救下那个男朋友的面子上,也不好对我这么冷淡吧?”
    谭经纬说道:“台湾百废俱兴,机会很多,缺的就是顾小姐你们这种……大金主。”
    钢琴前的顾琳珊认真的打量着谭经纬,谭经纬也收起笑容,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真挚些,可是顾琳珊打量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没兴趣,而且比利也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已经和我没关系。”
    “我听说,那个比利仔,在宋天耀手下吃过很多次亏,你帮男人教训一下对方也没什么,不丢脸。”
    谭经纬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再说,照片我看过,我作为男人都要承认,真的很英俊。”
    “我和你合作的是生意,而且比利仔认赌服输,已经不在香港,没必要谈他,我承认的确是对宋天耀有些兴趣,不过是我想斗一斗他,那家伙在我喜欢比利仔时,为比利仔设计了一个死局,我到现在都记得,好像也在下雨,除了送比利仔逃出香港,我没有第二个办法,所以这次有机会,我想自己在见识一下,能让心高气傲的比利仔都忍气吞声的人,到底有多强。”
    顾琳珊伸出手,摸了摸谭经纬的脸:“所以,除了这次生意之外,其他的心思还是不要有了,站在台前唱戏的是你,先想好自己能不能平安活到落幕再说吧。”
    “所以你借着与我合作的机会,这次也为宋天耀设计了一个死局?”
    谭经纬从钢琴架上起身,自己走到一旁的酒柜处,选了一支威士忌,用鼻子嗅了嗅,没有去倒入酒杯,而是直接仰头灌了一口,看向顾琳珊问道。
    顾琳珊起身走到窗前,撩起丝滑的窗帘朝外望去:“是你告诉我,贺贤曾经悄悄来港,秘密收了于世亭的养女做了干女儿?”
    “对啊,这种家长里短的消息,我有门路,你不是也想办法确定过了?
    就是确定之后才和我谈的合作?
    不过那时候,你就知道一定是宋天耀跳出来?
    那时候他还在英国吧?”
    谭经纬哈了一口气,对顾琳珊问道。
    顾琳珊侧过头看向谭经纬:“贺贤为什么要收于世亭的养女做干女儿?”
    “交好,上海那些航运商人,在上海滩那块大码头养出来的大胃口,大手笔,不是香港这个二流城市那些之前打鱼出身,有几个钱就摇身一变成为航运距子,实际满身鱼腥味的鱼佬能比的,贺贤交好于世亭那些人,就是看好于世亭他们早晚会在香港站稳脚跟,进而吞食掉香港商场。”
    谭经纬侧着脑袋跳跳脚,好像小孩子一样,从耳朵里想甩出些水渍。
    “很明显是准备联姻,而且不是让于世亭的养女嫁入贺家门。”
    “那也有很多人可以选,雷英东啊,贺鸿升啊……哦,这两个家伙都有老婆了,无所谓了,总之香港不会只有宋天耀一个单身青年吧?”
    谭经纬翻翻眼睛,不屑的说道。
    顾琳珊自己走到酒柜旁,倒了杯红酒,端在手里慢慢嗅着:“单身青年很多,能入贺贤法眼,动了逼对方在香港走投无路,来澳门为自己做关门弟子的,恐怕就只有宋天耀。”
    “啧啧啧,这种大人物的心思真难猜,器重一个年轻人,对方在香港有自己的事业,之前也许拒绝过大人物的邀请,所以大人物准备再给年轻人一个机会,挖个坑,逼年轻人在香港走到绝路,最后只能去澳门归于自己麾下?
    他不怕年轻人头脑一热,反噬其主?”
    谭经纬伸手接过顾琳珊手里的红酒杯:“谢谢。”
    顾琳珊自己又取了个酒杯,继续倒酒:“宋天耀如果真的逃出生天,去了澳门,会头脑一热?”
    “他逃不出去。”
    谭经纬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谁卷入这场风雨,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顾琳珊若有所思,随后淡淡开口:“永安百货这次与救总签订的物资合同……”“顾小姐是生意人,当然例外,合同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物资也是救总临时采购,用来救济调景岭的**将士,怎么会牵扯顾小姐你呢?
    我能干净的吃下曾春盛那些资产,自然也绝对能说清楚顾小姐的永安与我之间这笔钱的流动,我刚才说的是爱国人士,尤其爱的不是中华民国的那些人。”
    谭经纬用空杯与顾琳珊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干杯,泰国人干的不赖,你说的有道理,宋天耀去了澳门,也不会马上头脑发热,泰国人看起来也一样。”
    “宋天耀最擅长的就是搅混一池水,然后浑水摸鱼,傻瓜才会下水,在他搅浑的水里,在他已经谋划好的规则步骤里和他斗,很简单,他要搅浑水,那就逼他和你一起明牌就是,什么牌都亮明在桌面上,怎么打,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顾琳珊喝了一口红酒,说道。
    谭经纬点点头:“他想暗中首鼠两端,现在逼他站队,不错不错,我喜欢,暗中勾心斗角的活儿我不擅长,我还是喜欢战场上那套规矩。”
    “战场上和商场上有什么规矩不同吗?
    不都是胜者为王吗?”
    顾琳珊问了一个问题。
    谭经纬仔细的琢磨了片刻:“我觉得还是有一些不同。”
    顾琳珊侧过头看向谭经纬:“是吗?
    说来听听。”
    “战场上战败,可能不会死,但是商场上战败,比死了更惨,而且商场上的人,心肠要比战场上的人更狠。”
    谭经纬耸耸肩:“就好像曾春盛,很可怜,不过是想赚一点点钱,可是你看他的下场?
    啧啧,贪之一字害死多少人,他要是有顾小姐你一半的头脑,我就不需要和你合作了。”
    “那你贪不贪呢?”
    顾琳珊看向谭经纬:“不用回答我,看这次的结局就能知道答案,夜深了,收收你那点儿**心思,早点回你的酒店休息去吧。”
    说完,顾琳珊转身踩着高跟鞋朝琴房外走去。
    谭经纬端着酒杯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自嘲一笑:“想太多了,有**都不会找你,倒是于世亭的养女,啧啧,可惜了。”
    第五一四章 叫我山哥
    港岛,沙湾,怒雷一声接一声在漆黑的云幕中轰响。
    韩重山立在一处阴影中,眼睛在四周巡视,手放在雨衣内的腰间。
    其他三人则正动作利落的用树枝杂草遮掩着载他们在暴雨夜跨海返回港岛的柴油艇。
    “山哥,藏好了!”
    三个人走过来,之前在坪洲审讯冷仔时,负责在山下放风,叫做桂修文的男人开口说了一句。
    韩重山眼睛望向远方在黑夜里层层叠叠如低矮山峦一般的船屋寮村:“今晚问不出东西,谭先生那里无法交代,走吧,去抓人。”
    四个人沿着阴影,借着暴雨雷声和海边的涛声,快步朝着寮村靠近。
    沙湾的船屋寮村都是没钱在港岛安身的渔民们,在海边搭建出来的简易房屋,聚少成多,从几间寮屋慢慢扩展到现在大小,寮村半在岸边半在海中,像今晚这种暴风雨天气,整个寮村的破烂房屋都在不住随风抖动,偶尔更会有一些木板,马口铁之类的房屋零件被风雨刮落,发出叮当之类的响声,随后也会响起几声人的怒骂和惊呼。
    韩重山他们在动手抓冷仔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冷仔的底细,只不过是没想到冷仔这么硬骨头,硬是一句话都没有吐出来,而谭经纬又交代韩重山他们,务必今晚撬出一些消息,被迫无奈,韩重山才来这里绑冷仔的家人,希望冷仔能开口。
    四个人动作小心的走进寮村内,村内的道路宽窄不一,宽时能容两人并行,窄处一个人侧身走还有些挤,而且走在街道上,雨水几户已经没膝盖,每一次抬腿迈步都要放轻力道,免得带起太多雨水,声音太大,加之之前来这里探路的桂修文要在黑夜仔细辨认,所以四个人走的很缓慢。
    桂修文走在最前,韩重山走在最后,四个人相距三步的距离,从寮村外一点点进入到寮村中。
    “山哥,那小子家里老娘老婆孩子加在一起六个人,咱们就四个人,到时候抓几个?”
    走在韩重山前面的手下,回头对韩重山问了一句。
    韩重山瞪眼低声:“见机行事,闭嘴!”
    手下不以为意的笑笑:“山哥,放心,都是些渔民,不用说暴风雨天气听不见,就算他们听见,又能怎么样?”
    “小心些没差错!”
    韩重山看向走在最前面的桂修文:“问问修文,还需要多久?”
    还没等两个手下互相传话,传到桂修文的耳朵里,桂修文就已经扭回头,指了指前面一栋寮屋,示意找到了。
    所有人都看向韩重山,韩重山慢慢朝前靠了几步,打量了一下寮屋格局。
    旁边桂修文脸色可能是被雨水冲刷过,青白一片,此时对韩重山低声介绍:“两个隔间,外间是待客烧饭的杂物间,里面搭了几间上下床住人。”
    韩重山收回目光,看向三人:“修文先过去听听动静,这么大雨,可能有人不会睡,没动静之后再去把门撬开,尽量动作轻些,不要让其他人察觉,进去之后抓两个小孩子,打昏绑走,其余的人,不论大小,捂嘴割断脖子,免流后患。”
    三人点头,桂修文朝着寮屋小心靠近,靠在寮屋外听了一阵,这才撩起雨衣,从雨衣下抽出一把刺刀,从门缝探进去拨里面的门栓!看到桂修文已经准备开门,两个同伴也都拔出军刺靠在桂修文身后,只等门被撬开就第一时间进去。
    在桂修文撩起雨衣的瞬间,刚好一道闪电凌空闪过,把寮村照的亮如白昼,韩重山看到桂修文腰间的腰带上,除了枪身烤蓝色在闪电的照射下微微泛光,还有一个孩童佩戴的银质长命锁也在闪电照射下亮了起来!不过瞬间,雨衣就被桂修文放下,闪电也一闪而逝,可是韩重山却心中一动,桂修文一双儿女,女儿的脖子上戴着个长命锁!哪怕在吊颈岭缺衣少食,桂修文都没想过把女儿脖子上的长命锁卖掉换吃食,现在怎么出现在桂修文的腰间,难道是因为出来做事,戴在身上求个心安?
    他一迟疑,桂修文已经撬开门栓!破烂的铁皮门被悄悄打开,两个同伴轻步挤了进去,桂修文扭头看了韩重山一眼,发现韩重山居然落在后面,而此时韩重山也正看向桂修文,两人目光一碰即分,桂修文转身朝着寮屋内走去。
    韩重山则第一时间取出雨衣下的冲锋枪,贴到打开的铁门处朝里面低喝:“都出来!”
    里面本来还想着脚步声,此时韩重山声音一响,里面顿时安静下来,死寂一片!韩重山耳朵贴在铁皮墙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只听到里面距离自己不远处一声步响,他下意识把头离开铁皮墙,朝后面退了半步!“嗤!”
    的一声!一把刺刀从里面穿破铁皮墙,雪亮锋刃破壁而出!钉在韩重山刚才贴耳的位置!如果不是韩重山听到那一步脚步声,机警的撤头退步,此时恐怕已经被这一把刺刀钉穿脑袋!韩重山一个翻身后滚,不顾雨水泥泞,撤到旁边一处房屋的墙壁后!再抬手,双手双持枪,一手m3,一手手枪!脸上写满被骗之后的震惊与愤怒!不等对方有所反应,韩重山抬手举枪扣动扳机,一串子弹朝着房屋射去!身体靠在墙后大喊:“滚出来!”
    对面房间内亮起了油灯,几道人影闪动,韩重山朝着窗口看到的人影又是一串子弹!打的里面锅碗瓢盆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山哥是吧?
    别激动,我带着人出来和你们谈,当心子弹走火,看清楚人再开枪也好。”
    一个声音干脆把打烂的窗户推开,露出个铁皮喇叭,就那么大大咧咧的朝外喊道:“不然自己家人被子弹射死,我怕你会愧疚。”
    韩重山还没等回过神来,一个女声在铁皮喇叭里响起:“山哥……”韩重山痛苦的一闭眼,是自己的老婆声音,这次彻底的中了圈套。
    “听见了吧,你和你这些兄弟的家人们都在这里,是你自己站出来,还是他们下去陪你?
    你选一个?”
    铁皮喇叭里再度换回男声说道。
    韩重山大吼:“是谁背叛了我!桂修文,是你吗!”
    韩重山一心认定桂修文出卖了自己,因为调景岭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出入口都有**溃兵把守,外人想出入极难,没有内外勾结,自己家人不可能被绑架到这里。
    “别生气,不一定非要你身边人背叛你,我们才能得手。”
    “放屁!没有内鬼你们根本进不去调景岭!”
    韩重山双手抓着枪,一脸狰狞!“兄弟呢叫黄六,也曾做过一任国民党保安大队副队长,调景岭上也能攀攀交情,我老板说了,你只要站出来,保证所有人平安无事,我老板是商人,不是姓谭的那种官身,我老板只求和气生财。”
    黄六拿着个铁皮喇叭躲在窗口旁边朝外喊道:“不过再和气,也只有三十秒时间,你想好是掉头跑掉,还是站出来?”
    韩重山几次想转身,最终却丢掉双枪,从墙壁后站出来,举起双手。
    “聪明人!”
    黄六丢掉喇叭,笑嘻嘻站起身,下一秒,抬手露出窗口的,是黑洞洞的枪口,黄六毫不犹豫扣动扳机,连开五枪!一枪打在韩重山额头!四枪打在韩重山胸口!韩重山身体一震,胸口飚出几道鲜血,随后瞪着眼睛朝后仰倒,摔落在雨水中!黄六收起枪,转身看向被制服的桂修文:“只杀他们几个,剩下的妻儿老小全部保证平平安安。”
    看看里间被捆成一团的几个人家小,黄六又看向桂修文:“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还在这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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