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脱掉西装,解掉领带,挽起衬衫袖口之后,乃坤朝着鬼仔方招招手,示意可以过招了。“细皮嫩肉,学过几天拳击准备拿我练招式呀?”鬼仔方只看对方那两个细皮嫩肉的拳头,就看出对方没怎么吃过苦,不像自己,一双手满是老茧。
    所以半真半假的朝着乃坤抬腿,想要踢一个花哨的连腿,第一腿踢开乃坤前伸的拳头,第二腿重踢乃坤的胸口!
    可是鬼仔方刚大意的抬起腿,对面乃坤两个拳头做了个后拉护头的动作,同样抬起了右腿!与鬼仔方的右腿在空中对撞在一起!
    第四八七章 说得好
    看起来褚孝信应该是很得卢文惠的喜爱,至少卢文惠把自己的口味和嗜好都告诉了褚孝信,不然此时褚孝信怎么能让卢家的佣人退下去,自己动作熟练的站在卢文惠收藏各种珍稀洋酒的酒柜前,小心的戴上手套,替他未来岳父挑选现在要喝的酒。在卢文惠的提点下,褚孝信开了一支柏翠庄园1946年份的红葡萄酒,神情专注的拿起葡萄酒瓶,慢慢的倾入醒酒器内。“阿耀几时回的香港?”卢文惠坐在沙发上,打开案几上一个带有保湿温度计的樱桃木雪茄盒,从里面取出一支雪茄,先抛给了自己的女婿褚孝信,随后又递了一支给宋天耀,最后自己才慢条斯理的取出一支,减掉茄帽。上了年纪之后,很多上流人物都开始注重养生,什么雪茄不过三支,红酒不过一杯等等,对这些上流人物而言,雪茄和红酒每日摄取的数量降低,只能更注重提升质量。雪茄是得到了王室认证的雪茄商詹姆斯—福克斯雪茄俱乐部1947年搬迁到伦敦时限时发售的罗密欧与朱丽叶2号雪茄。
    红酒则是柏翠庄园1946年这个号称历史最好年份产制的红酒。一瓶红酒,一盒雪茄,就能让房间里的三个人瞬间拉开到无限大的距离。红酒和雪茄的价格也许不高,但是恐怕宋天耀越好,褚孝信也好,就算是拿着几倍高的价钱也没有渠道能买到。宋天耀没有和卢文惠一样把玩着雪茄,此时脸上哪还有之前见于世亭时故意放出来的无赖刁蛮做派,脸色温和,双眼有神,一眨不眨,略带崇敬的回望着卢文惠。听到卢文惠问话,宋天耀把雪茄放好,稍稍坐直身体:“今天,下飞机就匆匆赶去澳门,返回来之后又去见于世亭和盛伯,还未来得及回家看一眼我老豆,更还没来得及把从英国带回来的红茶为卢先生你送过来。”卢文惠去接褚孝信递来的点火器时动作停滞了一下,宋天耀恰到好处的起身接过点火器,点燃,把火光递到卢文惠的面前,卢文惠看了宋天耀一眼,把雪茄递过去熏烤了两下,随后点燃,空气中多了淡蓝色的袅袅烟雾和醇厚的烟草香味。宋天耀刚刚那番话让卢文惠把心中对宋天耀那一点儿不快顿时如同雪茄冒出的烟雾一样散去,对方已经说出了连自己父母都还未来得及见的话,总不能卢文惠还要怪对方不来见见自己。其实算起来,卢文惠与宋天耀的关系没有到如此密切。
    可是宋天耀与自己的女婿褚孝信相交莫逆,两个人一路扶持走到现在,关系已经不是能随意切断,而且卢文惠也不是不愿意多出宋天耀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后生仔与自己亲近,叫自己一声世伯。
    而按照本来宋天耀的规划,设计,大家的交情是可以更近一步的,可是宋天耀突然回港,跑去了澳门,随后又赶回来一副贺贤走狗,救火队员的姿态,让卢家,褚家的这些老家伙都有些发懵,看不太懂宋天耀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突然的转变。就算是想要帮手,也该直接站到香港徐平盛这一方,没道理跳出来当贺贤这个外来人的炮灰,大家都知道贺贤是什么心思,哪怕宋天耀之前身在英国,也不可能猜不到,可是偏偏这家伙突然就回港,然后去见了贺贤,再然后,就跑去好像跳梁小丑一样在徐于两家上蹿下跳,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宋天耀,卢文惠甚至都不相信这个莽撞到在于家开枪的家伙,是当初蛇吞象鲸吞林家的那个青年!“贺贤开口允诺了你什么,让阿耀你不顾一切为他奔走?”卢文惠吐了一口烟雾,对宋天耀问道。
    旁边褚孝信倒了三杯红酒,递给两人各自一杯,自己端了一杯坐到宋天耀身边,朝宋天耀眨了一下眼,趁着卢文惠端起红酒品尝味道时,用极低的声音和口型,对宋天耀吐出两个字:“鬼佬。”很
    显然,褚二少是怕自己不知道状况,所以偷偷透露一下消息。宋天耀端着酒杯和褚二少碰了一下,做了个收到的表情,褚二少顿时脸上带着些许得意的扭过头去,询问正端着杯子的卢文惠红酒滋味如何。
    哪怕之前卢文惠特意叮嘱过他,不让他对宋天耀说太多,但是褚二少觉得岳父和宋天耀之间,显然宋天耀更亲近些。
    首先,现在香港商场中最夺目的两个青年,第一名,自然是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荣任太平绅士,香港药业龙头利康公司老板,他褚孝信褚二少,第二名,就是久光假发老板,扮猪吃虎,蛇吞巨象吃下林家的他褚孝信的曾经秘书,宋天耀。其次,自己如何获得太平绅士,利康如何起家的事就更不用多说,卢文惠目前只是突然赠送了自己一个庶出女儿,重要性显然一目了然。
    “之前欠贺先生一个人情,而且罗保之前的事,也多亏贺先生帮我开口,所以……”宋天耀还没说完,就在卢文惠的目光下停口不语,卢文惠微微摇头:“我做律师的,别人对我讲过的话,我对别人讲过的话,恐怕比阿耀你和阿信两个人加在一起说过听过的话还要多,你刚刚说的欠人情这种话,还是不用讲了,真要是生意场上时时记得人情,那就没人能在生意场上活太久,我在事务所里见的太多,现在有钱的那些富翁,哪个不是欠很多人很多人情,如今他们身家富贵,高高在上,那些被他们欠人情的呢?要么被坑死,要么籍籍无名,就算侥幸被还人情的,能还十分之一的人情,都算是有良心,所以,你是想让我相信阿耀你,为了一个人情,拿一条命出来替对方搏?我看不出你在这池水里能搵到好处。”
    宋天耀极低的叹了口气,卢文惠比褚耀宗看起来更难打交道,褚耀宗那种传统商人,习惯把心思藏起来,看破不说破,可是面前的卢文惠是受过英国教育的政客律师,听到自己要敷衍,当即把所有能敷衍的路堵死,然后继续追问那一点点真相出来。
    “贺贤说帮他搞定这件事,他的银行以后能在我做生意时给我支持。”
    “不用澳门银行,凭你之前的手段,你现在随便去香港哪个银行贷款几百上千万都轻松,不需要贺贤,就凭你身边的阿信都能帮你搞定。”
    “贺贤说帮他搞定这件事,以后澳门那边我能过去插一手,我对澳门博彩有兴趣,澳门赌狗场荒废了这么久,我准备想办法搞起来。”
    虽然宋天耀的语气无比真挚,态度无比诚恳, 但是面前的卢文惠仍然是那副不相信的表情:“博彩?你要过海澳门?贺贤都不知道有多想返香港来定居,罗保都要让他的仔来香港读书,你要过澳门?而且澳门博彩业,你一个香港仔要插一手?我看就算贺贤敢答应,你都不会敢去。”“卢先生,你到底想听什么?”宋天耀苦笑着摇摇头。
    卢文惠把酒杯放下:“听阿耀你说出各种理由来哄我开心啊?”
    两个人脸上都不见了表情,宋天耀看了卢文惠一眼,低下头:“我同贺贤想的一样,现在香港和上海内斗,伤的是中国人。”
    “嗯。”这次,卢文惠没有了调侃的语气,微微点头:“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宋天耀敷衍的摇摇头一笑:“还没想到。”“不想讲就不想讲,还没想到?这种烂借口亏你说得出口,你如果没想到结果如何,会做事?”卢文惠吐了一口气,对宋天耀微微皱眉:“你心思手段犀利,不过不要算的太尽,而且就算是想调停,也要 低调一点,现在这件事,香港的英国人都在盯着,本来不关你事,现在你跳出来搞风搞雨,甚至准备把风波压下,当心鬼佬敲打你,英国人当然希望现在双方斗的狠一点,不然为什么两大船帮码头罢工这么久,英国人都没调停?想着中国人斗败,英国船东渔翁得利嘛,现在香港是英国殖民地,你出风头太尽,而且又是替贺贤做事,低调些,能不参与还是不参与,记住一句话,在英国殖民地,不要损害英国人利益,你现在站立的这个城市,叫香港,是英国殖民地。”
    宋天耀本来低着头,听到卢文惠的最后一句话,突然抬头看了一下卢文惠,然后端起桌上那杯红酒一饮而尽。随后目光烁烁的看着卢文惠:“卢先生,我知道你是因为褚先生的关系,特意提点我,我很感激,我宋天耀不是什么好人,做生意的手段呢也谈不上堂堂正正,无非是投机取巧,明抢暗夺,我也知道,很多人背后说我算不上堂堂正正的生意人,我承认,可是我不算堂堂正正的生意人,不代表我连自己是什么人,自己在哪都忘记,我不是堂堂正正的生意人,但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说到这里,卢文惠的脸色不变,宋天耀站了起来,旁边褚孝信瞪起双眼,看白痴一样看着顶撞他岳父的宋天耀,甚至不顾卢文惠可能看见,拼命用皮鞋去撞宋天耀的鞋跟,示意对方想清楚。“卢先生讲的不错,这个城市叫香港,它现在是英国殖民地,可是它早晚会回到中国人手中。”
    卢文惠望着宋天耀,眼神锐利:“那你现在去哪里呀?”宋天耀摸摸鼻子,有些气虚:“我去办个英国国籍。”
    随后,宋天耀与卢文惠同时哈哈笑了起来,卢文惠用夹着雪茄的手指着宋天耀:“亏我还以为你刚才真的一副大义凛然模样,不错!不错!说得好!”褚孝信看到两人忽然笑起来,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这种智商,夹在宋天耀和岳父之间太痛苦,好像个白痴一样,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在说真话,什么时候两人在开玩笑。宋天耀朝门外走去,在卢文惠看不到的角度,宋天耀一脸坚毅,也许卢文惠以为自己开玩笑,但是宋天耀却知道,自己那番话,说的是真的,很快,卢文惠也会知道,自己不止会说得好。
    第四八八章 约两个骑师爽一爽
    “喂,想什么呢?不要在意我未来岳父的话啦,他是担心你得罪鬼佬。”褚孝信低头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之后说道。
    宋天耀则望着窗外的黄昏景色出神,直到褚孝信见宋天耀自己嘴里叼着香烟没有点燃,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打着,在宋天耀眼前晃了一下之后,才让宋天耀回过神来。“搞什么鬼?想你那个英国鬼妹呀?”
    宋天耀把香烟凑到火苗旁点燃,摇头,呼出一口烟气:“我现在像不像个小卒子?”“小卒子?你开玩笑咩?”褚孝信用手搂住宋天耀的肩膀:“现在香港边个把你看做小卒子?干嘛看轻自己?难道是因为在伦敦被英国人糗?”“伦敦那些英国人当然不会糗我啦?就算歧视也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俯视目光,连你看我都不像个小卒咩?算啦,懒得想太多烦心事,大佬,好久未一起吃晚饭,最近香港有没有什么新的夜总会?找些乐子出来啦?”宋天耀感慨了两句,随后就换了话题。他清楚,就算是说正事,如果无聊的话,褚孝信也就只会听最多两句,然后就昏昏欲睡。
    果然,说到晚上一起吃饭的话题,褚孝信顿时来了兴致:“我现在正人君子已经很久,夜总会这种事,你去问阿福好啦。”
    前面开车的褚孝信司机陈兴福闻言朝着后视镜咧嘴一笑:“褚先生开玩笑,我哪里知道什么夜总会,不过褚先生真的好久没有去过夜场。”
    宋天耀不敢相信的把目光从后视镜移到褚孝信脸上:“哪有猫不吃鱼的?我才不会相信他真的能因为卢小姐就放弃风月场。”“是真的,阿……宋先生,褚先生已经真的很久没有让我载他去夜场了。”
    “不用你载,自己搭的士行不行呀?”宋天耀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说道。褚孝信拍拍自己胸口:“我现在是太平绅士,怎么可能把大好时光消磨在烟花巷中?”
    “大佬,我记得我当初第一次见你,我们在太白海鲜舫聊天时,你讲过你毕生所愿就是想要在牡丹花下精尽人亡,而且最重要是不能死在一朵牡丹花下,要多多益善。”宋天耀盯着褚孝信说道。
    褚孝信愣了一下:“我说过?”宋
    天耀认真的点点头。
    褚孝信:“完全没印象,我自己记不得,那就是没讲过,最近我把心思都放在马会,晚上我约两个骑师出来一起吃饭,你刚好也去,你运气好,便宜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对赌马没兴趣。”宋天耀听到马会两个字,把身体朝座椅上靠了靠说道:“再说,你现在的地位,哪里需要和骑师搵内幕,你岳父那几匹马随便给你点消息,都足够你赢一年的零用钱,而且如果实在想要了解, 去搵康利修,那家伙拿了《香港马经》的中文版来做,生意据说好的要死。”褚孝信压低声音,唯恐陈兴福听见,朝宋天耀身边靠靠:“我会需要靠马票赚零用钱咩?约骑师食饭就是爆内幕?当然不是啦,是看你刚回香港就这么辛苦,特意介绍骑师给你认识,然后让你能有机会谈谈风月。”“你约了两个女骑师?香港几时有女骑师了?”宋天耀看到褚孝信一副咸湿模样,翻了下眼睛,就知道这家伙不可能为了卢佩莹彻底改邪归正,守身如玉。褚孝信悠然自得的吐了个烟圈:“香港当然不会有女骑师,边个马主会让自己的公马上面骑着女人,不怕这兆头输死他咩?”
    “到底搞乜鬼呀,大佬?你知道我对女人兴致不高,现在身边这几个女人已经算多,我又不是种马,没必要四处播种吧?你如果不准备一起吃晚餐,那就让福哥载你去潇洒,前面停车,我去应记食碗鳝丝面。”宋天耀对褚孝信说道。
    对褚孝信说完,宋天耀又给前排开车的陈兴福一个停车的手势,还没等陈兴福停车,褚孝信已经一把把宋天耀的手按住,看褚二少那炙热的眼神,吓了宋天耀一跳,不动声色的把自己手掌从褚二少手里拽出来:“喂,大佬你现在不会饥不择食了吧?”
    褚孝信压低声音,确定陈兴福听不见之后,才语速极快的说道:“你是不是要可怜我一下,佩莹虽然表面不在意我在外面风花雪月,但是哪有女人真的会不吃醋嘅,出来食饭常去的一些餐厅,消遣的夜总会,早都被我老妈和佩莹安插了耳目,我那些之前舅少团的成员完全得不到我老妈和佩莹信任,想来想去,最得信任的就是你,约骑师是我最后一招,不能暴露,我平时都舍不得用嘅,这次有你配合我才拿出来,帮帮忙啦,我已经忍很久没出去约女人开心。”
    “那就拜托你讲清楚,约女人同约我和骑师有什么关系,不然我现在看你盯着我的目光有些忐忑。”宋天耀笑了笑。褚孝信看了看陈兴福:“讲什么讲,到了餐厅你就明白。”…
    …
    静园望海楼外面,阵阵丝竹不时随着晚风飘入楼中,更有名伶开嗓在外面唱着富贵华堂笏满床,本该是歌舞升平的景象,可是望海楼内,一干人虽然身上要么利落洋服,要么对襟绸褂,或坐或站,但是却全都阴着脸,偶尔有于家的下人穿行斟茶倒水稍稍大声些,被这些人或愤怒,或阴狠的目光望过来,身体就是稍稍一颤,这也就是于家的下人见过场面,换上一些小门小户家那些不入流的下人,在这些人中穿行片刻,被这种气氛一压,目光稍稍逼视几次,说不得就要脚软的当场跪倒认罪。
    “什么都不用谈!要我说,先他妈把那个敢惹于老板的瘪三杀了再说!我出人动手!保证他全家今晚在香港消失!”许是楼内沉默了太久,一个脸上有块黑斑,穿着件灰金色绸褂,缎面布鞋的中年人用力拍了一下桌面,震的茶盏剧烈颤动,刚刚沏好的普洱茶都被溅了出来:“不然随便香港一个阿猫阿狗都敢跳出来,当我们是软柿子来捏!”
    有人打破沉默,马上就有接口附和的人,见有人说话,另一名穿着西装,手里捏着鎏金烟斗的老者也开口:“过分了,过分了,双方撕破脸,互相烧几条船,派手下打两场,抢几次泊位,无所谓,可是现在随便冒出一个后生仔,跑来冲撞于老板,更是在于老板的家里动了枪?这就太过分了,不给那个后生仔一点教训,以后还了得?”
    这两个人开口说话之后,其他人也有人开口附和,也有人开口表示要干脆开打,更有甚者一副气势汹汹准备下楼出去杀人的做派。整个楼内,大家看起来同仇敌忾。角
    落里,狄俊达朝嘴里塞了一粒杨梅干,坐在一处座椅上,用双眼打量着楼内形形色色的人,大家都是上海船帮的人,但是留在这里的显然都是在于世亭面前说不上话的,因为说上话的那几个,此时已经去了书房,和于世亭私下交谈,此时坐在楼内的大家,看起来似乎吃好喝好,但是无非是枯坐而已,只等里面的人商议好一切,出来被通知一下。
    而且他对这些人开口要收拾宋天耀的话有些不屑一顾,虽然还没正式和宋天耀打过交道,但是宋天耀之前已经通过雷疍仔,黄六,褚孝信和他,于帧仲等人接触过,当初宋天耀提出的大家一起捞饭食的想法,也能让徐恩伯,于帧仲,自己等人纷纷点头认可,这次宋天耀突然变卦,从英国跑回来急着卷入这池浑水,狄俊达虽然看不清楚宋天耀到底想什么,但是却知道一件事,能让徐恩伯,于帧仲这些人都服气点头的人,绝对不会这么白痴冒失的得罪于世亭。
    当然,在狄俊达眼中,面前这些大义凛然,激昂慷慨,愤而开口的人,有多少是真正因为于世亭或者上海船帮的面子想要开打?又有多少是藏着想要把于世亭架到火堆中去烤的?最主要,在这里开口说要把宋天耀大卸八块,全家灭口这种狠话,一点用处都没有,此时,整个静园,最主要是于老板说什么话。
    于帧仲不见人,据说去了欧洲,如果知道自己父亲被宋天耀羞辱,会不会飞回来和宋天耀动手?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的于帧仲,这次是不是能够刚好借助机会,收拾宋天耀,展示手段,正是接于世亭的班上位,出现在上海船帮这些人面前?
    徐恩伯,徐平盛对宋天耀什么态度?
    狄俊达耳朵里听着这些人说着话,脑子里却在不停的转动,分析着局势,能当年在上海滩登上鳌头的人物,哪怕暂时龙困浅滩,也不会一蹶不振,只不过是缺个机会,如果让他猜到于世亭的心思,或者宋天耀的打算,狄俊达会马上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至于站到宋天耀一方是否危险,或者对于世亭表忠心干掉宋天耀会不会被牵连,不再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男子汉大丈夫,如果有机会不去抓住,反而担心性命,怎么在这种浪潮中崛起。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人,端着一杯香槟从楼外悄悄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魁梧的中年人,青年目光在楼内转了转,最后把目光定在了狄俊达的身上,他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走过来,从经过的侍者托盘里接过一杯香槟,顺势做到狄俊达的对面:“请问,是狄先生吗?”
    第四八九章 乃坤与宋雯雯(一)
    “砰!”乃坤穿着笔挺西裤的右腿与鬼仔方的腿在空中狠狠对撞在一起!鬼仔方在两条腿对撞的那一瞬间,脸上最初的不屑刹那转换成了震惊!
    没等他收腿或者变招,乃坤在左腿对撞的同时,右腿已经借着左腿着力的同时抬起,凌厉抽向鬼仔方的肋下!鬼仔方双臂朝下用力格挡住乃坤的右腿,随后左腿有些微微踉跄的朝后快步后退两步,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乃坤。乃坤一招未得手,很潇洒的停步收招,不过并没有英雄相惜的打量鬼仔方,而是看向鬼仔方后面被其他几名潮州帮打手护卫的宋雯雯,露出个迷人的微笑,用还略有些生硬的中文说道:“小姐,刚刚我的手下冒犯了您,我替他向您道歉,希望您不会为这种小事影响了今天的心情。”宋雯雯有些羞涩的低着头,只敢小幅度抬眼偷偷瞥乃坤几眼,心中想着面前这个青年简直又英俊又潇洒,而且看起来气质非凡,明明比鬼仔方还要厉害,但是却没有仗势欺人,反而稍稍教训一下鬼仔方之后,就主动向自己道歉,想到这里,宋雯雯又觉得自己之前骂对方的话有些太粗俗。“不过,您的这位保镖伤了我的手下,我不能让他这么就随您离开,所以,请允许我给他一个教训。”乃坤对宋雯雯送上一个微笑,说完之后,抿起菱角分明的嘴唇,看向对面脸色惊疑不定的鬼仔方,朝着鬼仔方做了一个挑衅招手的动作。鬼仔方觉得自己刚才输了一招,是因为自己大意轻敌,此时再看年纪轻轻的乃坤,已经不敢再把对方当成双拳无茧,身娇肉贵的小白脸,凭借刚才攻向自己的那两腿,没有十几年苦练,不可能让自己当场拼腿告负。想到这里,鬼仔方眼睛就盯向乃坤的一双腿,对面的乃坤注意到鬼仔方的视线,一个漂亮的朝天桩动作,上身站直不动,右腿慢慢抬到头顶位置,两只手在右腿西裤裤脚处稍稍撩了一下,露出小腿部分皮肉,满是发黑老茧。不止鬼仔方看的一愣,就连旁边一直偷偷关注乃坤的宋雯雯都忍不住低低的啊了一声,显然被乃坤腿上那些泛黑的老皮吓了一跳。乃坤的手松开裤脚,突然发动攻势,鬼仔方猝不防及之下,先是暂避了乃坤咄咄逼人的攻势,选择退后两步,避开锋芒,随后才开始反击,不过虽然是反击,但是见识到了乃坤那双腿多年苦练留下的印记之后,鬼仔方不敢正面再与乃坤拼腿,而是尽可能寻找机会击打乃坤的上半身或者其他部位。
    可是乃坤两条腿苦练的好像两条铁鞭,招式凌厉,几乎没有能让鬼仔方抢攻进来的破绽,而且之前鬼仔方已经把虎爪短刀交给了同伴,他随他老豆学的这身本领,没有了武器,效果顿时要打不少折扣,所以虽然鬼仔方急于找回刚才的脸面,但是却没有合适的机会。
    不过很快,鬼仔方就发现自己好像找到了泰国佬的弱点,乃坤虽然腿法凌厉,但是耐力却偏差,两个人踢打了一阵之后,乃坤的呼吸开始加重,折让鬼仔方开始注意观察乃坤出腿的速度,果然好像比刚开始时慢了一线,乃坤朝着自己踢来的一脚收招好像慢了一线。
    鬼仔方顿时顺势一个切步近身的动作,趁着乃坤收腿不及,冲到乃坤的面前,满心想着自己这一身近身靠打锁拿的功夫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可是双脚刚刚站稳,还没等鬼仔方身体发力,他就感觉自己肋下一阵剧痛!痛到让他刚刚积蓄的力量一瞬间就散去!
    在鬼仔方刚刚近身的同时,乃坤手里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一柄小小的泰式拳剑,剑刃从中指与无名指的指缝处伸出来,此时已经深深刺进鬼仔方的身体,乃坤松开拳剑,任由拳剑留在鬼仔方的身体内,看到鬼仔方忍痛要去拔出来,后退几步正整理衬衫袖口,领口的乃坤开口,用劝诫的语气说道:“我如果是你,就不会鲁莽的拔出来,这柄拳剑是有倒齿的,去医院让医生帮你开刀取出来,不要怪我耍赖啊,我也只是帮我手下出气而已,你断他血管,我刺你一下,算是扯平。”此时鬼仔方的手下上前扶住鬼仔方,几个利落的手下已经亮出各自的家伙,只等鬼仔方一句话就上前围砍这些泰国佬!
    毕竟从双方人数来看,仍旧是鬼仔方一行人占优。
    鬼仔方这里瞪着眼睛,阴晴不定,如果是他自己遇到乃坤这些人,早就开口不死不休,可是现在身边还有宋雯雯和吴秀儿,一个是宋老板的亲妹妹,一个是宋老板的干女儿,全都是蓝刚当初仔细叮嘱过他不能出差池的人物。想到这里,鬼仔方就准备干脆利落的服软,大不了把宋雯雯两人护送回去之后,自己收拾好伤口之后,再找泰国人的麻烦。
    可见鬼仔方虽然年轻,但是头脑还是有的,并没有因为打输而冲动,可是撤退的话没等他说出口,旁边看到鬼仔方手下各个亮出武器准备搏命的宋雯雯先开口了,宋雯雯担心乃坤会被这么多人围攻砍伤,所以板着小脸开口:“已经打输了!还不够丢人咩?走啦!整日话自己够打,真要打时又打不过,只懂人多欺负人少!”宋雯雯的这一句话,让鬼仔方这些手下最后那点血勇都散去,鬼仔方脸色难看,本来还想对乃坤放几句狠话,听完宋雯雯的话只会,干脆黑着脸对自己手下摆摆手,示意撤退。鬼仔方也算是硬气,肋下插着一柄拳剑,居然真的没有去拔出来,也没有让人搀扶,就自己一手握着拳剑剑柄,强撑着转身离开。
    宋雯雯,吴秀儿也转身要走,乃坤在身后朝着两人露出个笑脸“:“小姐,我叫乃坤,还未请教芳名?”
    宋雯雯回头看了乃坤一眼,有些羞涩的说道:“我叫宋雯雯。”说完,就牵着早已经吓得有些心惊肉跳的吴秀儿快步离开。看着鬼仔方,宋雯雯一行人消失在视线里,乃坤才收回目光:“不知道是香港哪个帮派大佬的两个女儿,可惜我父亲让我低调,不然怎么会这么轻松就放她们走,带到酒店玩腻了后卖去澳门还能赚一笔。”
    “说起来,香港是个好地方,难怪父亲会选这里做生意。”
    第四九零章 狄俊达与谭经纬(一)
    狄俊达正出神的时候,忽然一阵声音在身边响起,等他抬头时,对面的位置上已经多出个青年,正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狄俊达稍稍点头:“我是狄俊达,阁下是?”
    “鄙人谭经纬,如今也算是在上海轮船同业协会里靠大家帮衬混一碗饭吃。”谭经纬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名片夹,拈出一张名片,没有递给狄俊达,而是放到桌面上,自己用两根手指推到了狄俊达的面前。
    听到谭经纬三个字,狄俊达脸色微微一变,甚至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低头看了一眼名片:“久仰谭先生大名。”
    “哦?狄先生早就知道我?”谭经纬端起香槟朝狄俊达示意了一下,然后自己朝嘴里送了一口,这才气定神闲的对狄俊达问了一句。
    “本来想捡些曾老板可能流出来的汤水剩菜,结果想来想去,没有想到是谭先生接手了曾老板的产业,一点儿汤水都没有便宜别人,干净利落。”狄俊达端起自己的高脚杯喝了一口酒,说出了自己从哪里听过谭经纬的名字:“不只是我,恐怕上海船帮有很多人,都知道了谭先生的名字,只不过还未见过面而已。”
    谭经纬嘴里有些随意的敷衍客气:“哎呀,也是我处理的不够细致,不够细致,让各位见笑。”
    狄俊达,或者说上海轮船同业协会,简称上海船帮的部分人,得知谭经纬这个名字,都已经有些时间,他们之前对谭经纬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他们这些人真正盯着的,是曾春盛,更具体一点来说,是盯着曾春盛的资产。
    曾春盛擅自行动,想办法搞沉了雷疍仔的货船,挑拨双方不睦,直接把会长于世亭架在火上烤,于世亭不可能放过他,从那天于世亭请狄俊达那些人听惊变那一折戏时,大家就都已经想到,曾春盛恐怕不死,于世亭也不可能留他在香港,那么曾春盛在香港的这些产业,不可能被带走,只能被处理,他们这些人,就一直盯着曾春盛的资产,盯着各种曾春盛的蛛丝马迹,随时准备围上去撕咬肥肉。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曾春盛的资产没有等到于世亭去接手,他们也没有得到去喝汤的机会,甚至曾春盛也没有遇到香港船帮方面的报复,而是曾春盛遗孀把曾家产业在台湾完整的出售给了面前这个叫谭经纬的人。
    曾春盛与台湾某些人关系密切的消息,对上海船帮的很多人来说都已经不是秘密,但是台湾方面真正走到台前来,倒是让大家有些意外,谭经纬出现在香港,虽然很多上海船帮的人还没见过,但是对谭经纬的来意都已经猜测清楚,无非是趁着双方交恶,趁机让所有朝大陆走私禁运品的船舶都停下来,断了大陆的物资供给。
    台湾干出这种事不奇怪,在朝鲜战场上,狄俊达还听说蒋中正派了去帮美国佬打仗,国内几十万军队被人打成了丧家犬还不够丢人,还派人跑去朝鲜战场继续丢脸?打不赢不丢人,可是打不赢之后还要帮着外人去对同胞干些背后出刀子,断粮道的事,那就实在只能用龌龊两字形容了。
    “不知道谭先生见我这个无名小卒是想聊些什么?”狄俊达兴致不高的问了一句。
    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对方说什么,合作也好,联手也好,让自己跑去台湾做生意也好,全都当耳旁风,就看台湾这些家伙要帮美国佬断中国人物资的行径,他狄俊达就不屑再与他们打交道,当初上海滩时期,是他要巴结国民政府官员,现在没想到,有台湾背景的人居然主动来巴结他,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我来见狄先生,是有件事特意来请教,四哥。”
    谭经纬说完,他身后一直没有开口的四哥上前一步,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小巧箱包递过来,谭经纬放到桌面上,慢慢打开,从箱包里取出一个黑布包袱,一边解着包袱一边对狄俊达开口:“早就听说狄先生是收藏大家,我对古董一窍不通,不过运气倒好,前几日得了件古董,想请狄先生看在大家都是上海轮船同业协会会员的情面上,帮我掌掌眼。”
    说完这句话,黑布包袱也已经解开,谭经纬的手里,多了一枚天蓝丁香紫釉面八角杯。
    狄俊达的目光,顿时被八角杯吸引,再难挪开。
    他不好女色,不好赌博,唯独有个不算恶习的爱好,收集古董,看到谭经纬手里的那枚八角杯,再看了一下谭经纬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已经胸有成竹。
    狄俊达叹口气,用餐巾仔细擦了擦手,去够谭经纬手里的八角杯:“看起来像是钧窑烧出来的釉面?”
    “我对古董完全不懂,狄先生你慢慢帮我看,你看的时候,我慢慢说这件古董的来历。”谭经纬一笑,把手里的八角杯递给狄俊达。
    狄俊达接在手里,爱不释手,不过再是喜爱,还是抽空抬眼看了下谭经纬:“合作,联手这种话还是不要提了,恐怕你和曾春盛说过这种话,现在曾春盛生死不知。”
    谭经纬摸了下自己的额头,显然有些惊讶狄俊达在手里拿着喜欢的古董时,还不忘冷静的示意自己闭嘴,谭经纬哈的一笑,突然板起面孔,眼神如冰,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气:“不好吧,那岂不是我白白让你看我的古董?而且,狄先生,你不和我谈合作的话,我倒是觉得你很可能会和曾老板一样,生死不知。”
    第四九一章 狄俊达与谭经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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