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桐忆起了方才那个家的情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她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这个家有没有钱。
    她镇定地说:“不用那么麻烦!你,帮忙把他肚子里的水给摁出来。”
    后一句话,还是冲着哑巴说的。
    哑巴倒也不含糊,踮起刘山的双脚,将他倒着扛在了肩上。
    这样来回一倒腾,刘山吐出来好些泥汤水,他哼唧了一声,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一看清眼前的人,下意识还想再闹腾,只见苏雪桐那双清凉的眸子一瞪过来,他居然后背一紧。
    往常他这样闹腾,她不会这样冷静地看着自己,也不会不管不顾。
    就好比方才,按理说她应该在自己跳下去之前,就死死地拉住自己。
    刘山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但眼前的苏雪桐让他心底发怵。
    他又哼唧了一声,耍赖似地往地上一瘫,“我腿软,走不动路!”
    这回不等苏雪桐要求,哑巴二话不说,就搭了他的手,背着他起身。
    刘山心里别扭,可他现在是真的没有什么力气。肚子里又难受的要命。
    哑巴轻轻松松,背了一路。
    将进刘家的院子,苏雪桐吩咐道:“这一身的泥汤子,别往床上搁,先把他搁那凳子上!”
    言语里的嫌弃掩藏不住!
    废话,且不说这熊孩子自己没事找事,活该了!
    要知道,现在可是个没有洗衣机的年代,人工手洗。
    苏雪桐可不想洗完了衣服,还得拆被子。
    再说了,那被子套的也不是被罩,她有把握拆开,可没把握再套到一起。
    总之,用惯了各类高科技的产品,她对于父母年轻的时代,表示一言难尽。
    刘山却受不了这个,眼眶一酸,小声地啜泣起来。
    他娘还在世的时间,他可是家里的宝贝蛋。
    他下个月满十三,去年的这个时间,他娘跟他说,等他十三岁生日一准儿给他做一碗猪油炖蛋。
    可半年之前,他娘和他爹一块儿进山打猎,遇上了一窝拦路蛇,还是有毒的。
    他爹都没能坚持回来,死在了下山的路上。
    他娘倒是撑到了下山,却也只顾上交代了两句话,紧跟着他爹撒手人寰。
    那日他并不在家,去了邻村的小学上学。
    一回到家,等着他的是父母的尸首,然后村长告诉他,往后苏雪桐就是他媳妇了!
    是以,刘山倒是知道他娘临死前交代的两句话之一——
    “雪桐,你得嫁给刘山!”
    另一句是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刘山抽泣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他,越发觉得没有意思,他息了声儿。
    院子里。
    苏雪桐和赵翠儿站在一块儿。
    赵翠儿低声道:“桐姐,你是不是又欠了人家哑巴一个大大的人情啊!”
    这个问题,苏雪桐暂时还没考虑上,她偏了头,也低了声儿问:“他叫什么名字?”
    赵翠儿摇头,“大家都是哑巴哑巴的叫!”
    苏雪桐皱了皱眉,只见那哑巴拎上了解放鞋,正要跨出刘家的大门。
    她“喂”了一声,“谢谢啊!”
    哑巴当然不会说话,摆了摆手,连头都没回,就消失在了刘家门外的田埂路上。
    刘山跳水塘的事情,经村口那几个长舌妇的渲染,很快就成了家喻户晓的笑话。
    夕阳快落下的时候,村子里的晒谷场上聚集了许多闲着无事的男女老幼,村子里的二癞子刘思宝也在其中。
    哑巴住在村子紧西头的仓库里,从刘家回仓库,打晒谷场的前头路过。
    一个好事儿的媳妇大声嚷嚷:“哑巴,雪桐没留你吃晚饭啊!”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刘思宝也跟着笑了一会儿,这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先想到的是苏雪桐那白嫩的脸庞和白玉一般的天鹅颈,只觉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本来嘛,半大的小子娶媳妇,多眼气人的事情,偏生媳妇还是远近有名的一枝花。
    怪不得刘山的爹娘当初肯收留她了,原是打着这样一副好算盘。
    哑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打晒谷场前走了过去。
    刘思宝瞧着他远走的背影,心思活络开了。
    那哑巴都成,他要模样有模样,更会说好听的话,这没准儿……
    哑巴走了没多久,赵翠儿也得回家做饭。
    她临走前又规劝刘山:“别惹你姐生气啊!”
    “她不是我姐,她是我媳妇儿!”刘山瓮声瓮气地说。
    赵翠儿嗒了下嘴,不悦:“这破孩子,你就是欠收拾。”
    刘山别过了脸,闷哼一声。
    苏雪桐送了赵翠儿出门,懒得去理刘山,准备晾一晾他再说,她一转身进了厨房。
    啊,记忆里她好像烧过这种地锅,虽然她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
    苏雪桐仔细想了想这个流程,捡了一撮稻草,用火柴点燃,塞进了灶堂里面。再捡了几根好燃的树枝,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旁边还有风箱,她试着拉了几下,灶堂里的火慢慢地燃起来了。
    苏雪桐松了口气,这还真跟原始社会一样,火决定了能不能活下去。
    她洗米下锅的时间,院子里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水声,她探了头往外看,只见刘山正立在院子吐冲澡。
    十二三的孩子,再说是孩子,他也不小了。
    苏雪桐只瞥了一眼,就赶紧收回了眼神,眉头不由自主地蹙到了一起。
    等她捋顺了,得找个时间好好和他谈一谈。
    她想过了,养孩子可以,给小破孩当媳妇却是万万不可以。
    晚饭只有稀粥和蒸红薯。
    苏雪桐原以为刘山会挑嘴,没想到这孩子倒是好养活,喝了两大碗稀饭一块红薯,一抹嘴,别别扭扭地偷看她一眼,上床睡觉了。
    苏雪桐收拾完碗筷,下意识还想收拾一下家里的物件。
    就是吧,这个家委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一共三张桌子,一个四方小饭桌,一个放在堂屋的大供桌,另外一张小炕桌,在刘山睡觉的炕上。
    屋就分了东屋和西屋,刘山睡在东屋,不用想,西屋是她的。
    苏雪桐环顾一圈,实在无所事事,她举着油灯到了西屋。
    西屋看起来更是宽敞,只有一张单人小床。
    小床上放了几件衣裳,苏雪桐随手一翻,从衣裳的下头翻出了一个圆形的小镜子,还有一把掉齿的梳子。
    再就是一本破破烂烂的日历。
    日历上显示的时间是一九八零年八月七号。
    这可比苏雪桐以为的七十年代要靠后了一些,八十年代初期,刚刚改|革开放。
    苏雪桐翻了翻那几件干干净净但很是寒酸的衣裳,入睡前,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挣钱。
    太坑了,她专业不对口啊,这个时代,连电脑都没有,程序员连村子口捡大粪的都不如。
    苏雪桐一脑子的现代化知识,完全用不上。
    早知道,她就修个其他专业了,比如做饭或者搞建筑。
    毕竟城市的发展和人类的繁衍生息离不开衣食住行。
    想到此,苏雪桐准备刹车睡觉了,越想越不靠谱。
    眼前,她应该考虑的是刘家那二亩地的麦子该怎么收。
    她不会啊,根本没干过农活。
    刘家没有窗帘,第二天天刚亮,苏雪桐就被刺眼的光给照醒了。
    她认命地起床,还以为自己起的够早了,哪知刚刚穿好衣裳到院子里,就听见赵翠儿在院子外叫,“桐姐!”
    苏雪桐打开了门,只见赵翠儿手里拎着镰刀,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这么早!”
    “不早了,我娘都走一盏茶的时间了,我要再不去,她一会又该吵我!”
    苏雪桐抓了抓头,“那你得先去,我还得把早饭烧上,刘山还没起呢!”
    赵翠儿撇嘴,“那成,我先走了。”
    苏雪桐磨磨唧唧,等到太阳彻底升起来前,才在院里的墙角下,寻到了刘家的镰刀,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往刘家的麦地走去。
    一路上的田地间,都是忙着割麦的村民。
    苏雪桐下意识走走停停,主要是看人家的手法。
    等走到刘家的麦地,她顿时傻眼。
    麦地里有一个穿着白衬衣的身影,弯着腰,挥舞着镰刀,速度飞快。
    苏雪桐仔细辨认了一下,才认出那是哑巴的身影。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隔壁麦田里的赵翠儿一见她来,走到地头给自己倒了杯水,再凑到她的面前,压低了声音:“姐,那哑巴该不是真的看上你了吧!”
    还别说,苏雪桐也有点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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