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恢复了一般随性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叶清欢心里不很爽利,起身从袋子里翻出了奶粉跟奶瓶,又看看盛鸿年。他把小猫捧在手心里,起身到沙发坐下来,曲起腿,把小猫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用手指轻轻梳理小猫的毛发。小猫显得比刚才安稳了些,叫声也弱了下来。
    叶清欢去厨房倒了温水冲了奶粉,拿着奶瓶出来。盛鸿年朝她伸出手,她把奶瓶递过去,看着他把小猫翻了个个儿,开始给它喂奶。
    小猫的吃相很狂野,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仿佛在控诉这么晚才给它晚餐。盛鸿年勾着嘴角,手指在小猫肚子上轻轻地抚弄,那画面让叶清欢有种熟悉感,她努力在脑子里找这种熟悉感的由来。
    “它有名字吗?”盛鸿年问。
    叶清欢回神,想了想,说:“有。”
    “叫什么?”
    “池年。”她故意说。
    “池年?”盛鸿年一怔。
    “嗯。”她低着头,眼神凝在小猫身上,余光则落在盛鸿年脸上,她想看他的表情。
    “真巧。”盛鸿年笑起来,低头看着小猫吭哧吭哧吃奶。
    “巧什么?”她忍不住追问,有些急切。
    “我知道有只猫也叫这个名字,也是缅因猫,毛色也很像。不过那是只公猫。这只嘛……”盛鸿年用手指点了点小猫的脑门,说,“是个小姑娘。”
    “是吗?一样的猫?”叶清欢低声念叨,盯着他。
    “是啊。不过那只已经成年了,个头非常大,也很凶,轻易不愿跟生人亲近,只有它喜欢的人才可以摸它,是一只很威风的大猫。”盛鸿年说。
    叶清欢咬咬下唇,故意问他:“那只猫,在哪里?”
    盛鸿年眼神一凝,随即摇摇头,说:“在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你大概不会有兴趣过去。”
    叶清欢眯了眯眼,幽幽吐出心头的一口浊气,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盛鸿年见叶清欢走了,立刻抱着小猫从沙发上下来。小猫有些不满意,呼噜了一声,用前腿抱紧了奶瓶。他走到叶清欢房门口,门上虚掩的,她并没有锁上。他用肩膀把门顶开,见她伏在书桌上写作业。
    “清欢。”他叫她。
    她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
    “你心情不好?”他问。
    “没有。”她答。
    盛鸿年靠到门板上,皱着眉头看她。手里的小猫挣扎着想走,他低头看看,是奶瓶里的奶被它吸光了,便把小猫放到地上。猫儿得到自由后遵循本能的第一个做法就是躲起来,结果它慌不择路地钻到了叶清欢的书桌下面。
    叶清欢讶然,忙低头往桌子下面看,盛鸿年扑哧一声笑了。她拧眉,嗔了他一眼。
    只一眼,弄得好像猫儿钻进了他的心里。
    盛鸿年眸色骤然变得深沉,迈开步子朝叶清欢走过来。叶清欢立刻扔下钢笔起身退到了窗边。她警惕的眼神让他生生刹住了脚,站在了她的书桌旁边。
    叶清欢把手放在背后,手指紧紧抓住了窗帘,戒备地看着他。
    盛鸿年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错,她明明说信已经看过了,也说他很好,他以为那意味着她已经接纳他了。
    可现在的情形看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比之前还要对他避之不及。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对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最后忘了。
    他心里难过得紧,也非常委屈。他低下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轻声问:“清欢,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叶清欢不说话,手指绞在身后的窗帘布里。
    盛鸿年努力在心里拼凑最近自己有哪些做得不好的地方。较之以前,他给她打电话的频次增加了,在学校的时候,他故意找她聊天的次数增加了,他一直跟着他,从学校跟到她上了那辆车,然后晚上还到她家门口堵人。凡此种种,他好像找到了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嫌我太黏人了?”盛鸿年试探地问。他想她的性子一向清冷,自然不喜欢被这样步步紧逼。
    叶清欢咬住下唇,眼睛一直盯着盛鸿年,依旧不说话。
    “清欢,其实我不是个喜欢黏人的人。我就是觉得马上要出国了,要走那么久。一想到要跟你分开,我就特别舍不得。就想每天都看到你,能跟你说说话,听听你的声音。我真恨不得早晨一起床就能见到你……”说到此盛鸿年陡然发觉失言,忙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可别想歪。我能看你一眼就够了,我没别的想法……”
    然后盛鸿年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有点越描越黑。他的脸涨红了,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叶清欢心里有些不忍,她偏过头,低声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你。”
    她对他的态度,应该讨厌,其实是喜欢。这世上讨厌跟喜欢应该是泾渭分明的,可是她却遇到了世纪难题,她讨厌她喜欢的人。
    如果不是这次他引她去了书店,她不会明白他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位置。她一向谨慎小心,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他用他的温柔打破了她的堡垒,偷偷住了进去。
    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喜欢他,可是已然喜欢上了,理智与情感的对弈让她痛苦得很。
    尤其是在看到那张海报之后。
    只要暧昧,不要相爱。
    她想,原来他不止是个十项全能的好学生,一个身世复杂的孤儿,一个似乎拥有全世界柔情的大男孩,他还是个调情圣手,是个喜欢跟女人玩暧昧不负责任的讨厌男人。
    她刚才问他猫在哪里,她希望跟他把话讲明白,她不信他会忘记是他把她带到那个书店的。可是他却避而不谈,假装忘记。她的心冷得像北极的冰川。
    盛鸿年一怔,不很懂她话里的意思,轻声问:“你说什么?”
    叶清欢深吸了一口气,想他到现在还要装,终于压抑不住地对他说:“我讨厌你!”
    讨厌死了!也讨厌她自己,怎么会喜欢这样渣的他!
    叶清欢哭了,盛鸿年也并不比叶清欢好多少。他抢上一步想要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他揣着最大的诚意来找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看,她却一巴掌把他的心劈成了两半。
    “你走啊!我不想见到你!”叶清欢哭喊。
    盛鸿年蹙紧了眉头,拳头也捏了起来。他真想现在就过去把她抱住了,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从云端跌到地狱里去。
    他喜欢她喜欢得要命,亲她之后那晚他整夜失眠。他在心里勾画跟她的未来,怎么到如今就成了这样?
    “清欢!我……”他话没说完,叶清欢声嘶力竭地哭喊:“从我家滚出去!”
    盛鸿年痛苦又无奈,抬手揪住自己的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叶清欢拿出手机对他喊:“你不走,我报警了!”
    盛鸿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失控的叶清欢。她看起来像一只发了疯的小猫,在她眼里他比老鼠还要可恶。
    他蠕动嘴唇不知道能说什么,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看看手机,又是修钢打来的。
    他觉得此刻需要一些事情分分神,便接了电话。
    “小少爷,你在人家里干什么呢?声音那么大我在楼下都听到了。”修感调侃地问。
    盛鸿年闭闭眼,终是放弃了,对着手机说:“我这就下来。”
    他挂了电话,深深看了叶清欢一眼,把手抄在裤兜里,左右看了看,却是很漫无目的地看。最后他长出一口气,又看向叶清欢,眼神里藏着哀求,他对她说:“清欢,我喜欢你,是真的很喜欢。”
    说完他转身走了。
    修钢在楼下等到了盛鸿年下来,看他情绪很差,饶有趣味地环起胳膊,问:“小两口吵架了?”
    盛鸿年冷着脸越过他朝前走。
    修钢立刻拔脚跟上他,在后面喋喋不休地说:“我原以为你是个会玩女人的,结果也不过如此,连个女孩都搞不定。你该跟你爷爷学学,好男儿志在四方,岂能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
    “你闭嘴!”盛鸿年喝道。
    “怎么,不愿听?我本来还想跟你传授几招怎么哄女人的小技巧,你不想学?”修改没完没了。
    盛鸿年霍然停下脚,冷冷地盯着修钢,说:“你再不闭嘴,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修钢耸肩,手指在嘴上画了一下,表示愿意噤声。
    上了修钢的车,盛鸿年闭上眼,仰头靠到座椅里,沮丧跟失落一起袭来,让他喘不过气。
    修钢发动了汽车,笑着说:“今晚来的人都不是一般人物,算你小子有本事,敢让他们等你。”
    盛鸿年不愿意理修钢, 歪过头去看着车外。外头是灯火通明的商业区,出来玩乐的人非常多, 看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舒展愉快的, 他却是满心的茫然。
    父母死后他便是个孤儿,虽被商家认了回来,可那种酷似龙潭虎穴的地方他从来没当成是自己的家。
    在商家,物质很丰富,心里一直是空的。喜欢上她之后他的心才充实起来,跟她待在一起他才觉得安稳。
    可他是如此地喜欢她,喜欢到超乎自己想象的地步, 她却依旧拒绝了他, 让他难过到无法忍受。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盛鸿年苦闷之余,叹了口气。
    开车的修钢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想他一会儿回了商家必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商家今晚名义上是宴客, 其实意在公开盛鸿年的身份。因为外头的人大都知道商家有个儿子跟家里决裂出走,却很少知道商家已经把亲孙子认了回来。
    商先生本来是想让盛鸿年改姓认祖归宗后再行公开, 无奈盛鸿年软硬不吃偏不肯改, 蹉跎了半年, 如今面临盛鸿年要出国,再蹉跎下去便是两年,商先生怕事情生变,就暂时妥协,决定先把孙子寻回来的事儿公开。
    今晚的事儿盛鸿年是知道的,一早出门前他托姜姐再三叮嘱过盛鸿年, 说来的客人都是政商界的要员,地位非同小可,不能得罪。可这小子口头上答应了,一放学就跑得没了影儿,任凭打多少通电话就是不肯回来。
    商先生把找人的任务交给了修钢,修钢猜测他会到叶清欢这里,奔过来一看果真在这儿,跟叶清欢吵起来了,闹得还很激烈。
    小儿女闹些矛盾没什么好在意的,可待会儿要是让商先生面子上过不去,修钢估么着自己就得受连累。
    他琢磨了一会儿,想了个缓兵之计,便问盛鸿年:“闹分手呢?”
    盛鸿年身子一震,依旧看着车外,不说话。
    “依我看呢,你们分不了。”修钢说。
    这次盛鸿年立刻回了头,瞪着修钢问:“你说什么?”
    修钢嘴角勾了勾,想他果然还是个孩子,这么沉不住气。
    “我说你们分不了。”修钢说。
    盛鸿年撇了撇嘴,低声说:“你懂什么?”
    “不懂的是你。”修钢慢悠悠地说,“你根本不了解女人的心思。”
    这话让盛鸿年皱了眉。他告诫自己不能信修钢的话,修钢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人当心灵纾解员,他没那么好心,这么说也许是挖好了坑等他往里跳。
    可是……他的心却控制不住地雀跃起来……
    修钢打着方向盘,车子拐入一条单行道,他眼睛盯着前面丝毫没有旁骛,嘴上却对盛鸿年说:“想知道我为什么说你们不会分手吗?”
    盛鸿年不说话,只死死地盯着修钢。
    “我这人呢,从来不当烂好人。你要是想听听我的看法,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修钢见他上钩便卖起了关子。
    盛鸿年沉声问:“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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