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役小妹永远是最苦的,哪里需要她,她就要去哪里。
    从上午十点忙到晚上九点,她就啃了两片面包。
    这帮科研狂人仿佛不知道饥饿,对着数据就能吃饱,许柔很想同他们一样发光发热,无奈她刚通宵完,实在挨不住。
    等回到寝室后,她觉得头重脚轻,董妍过来一摸她脑袋,惊呼:“你发烧了。”
    “没事,我躺会儿。”许柔强忍着不适爬到上铺,睡了个昏天暗地。
    年轻人的免疫力还算强劲,第二天醒来热度就退了。她手机已经黑屏了,充上电开机后翻了翻,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群通知。
    最新消息是冯昳君发来的:
    【这次经管院很通情达理,批准了你的补考,周三下午一点半,你准备下。】
    “哇!”许柔欢乐地在床上荡起了双桨。
    孙珍珍放下补妆的镜子,往上看了看:“怎么了?”
    许柔本来不想理会,见董妍也好奇地凑过来,才道:“荆念的课系里给我争取了补考机会。”
    董大妞立刻欢呼起来。
    孙珍珍的笑容僵了一瞬,淡淡道:“恭喜。”
    “谢谢。”许柔也很客套,想了想给荆念发了个消息——
    【教授,感谢帮忙。】
    他没回。
    一如既往地臭屁。
    她也没兴趣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反正选修课过完,谁还认识谁呀。
    她乐观地想,以后再没人能让她怄气得半死了。
    等到周三,到达考场后,许柔见到了同挂科的体育部部长,他激动地抓着笔袋,咧开嘴直笑:“我真没想到,我还能补考!”
    没等许柔开口,他又道:“上周我去荆教授家门口求情,还被他赶了出来,那时候我都觉得没戏了。”
    许柔深有感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部长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看来荆教授外冷内热,嘴巴不讲,可心里是真真切切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
    噗——
    她差点被口水呛到。
    他在说什么鬼啊?
    部长拍拍她的肩:“我们考完后,一起买点水果再去拜访下荆教授吧。”
    许柔打了个激灵,打着哈哈应付了几句。
    开什么玩笑,她自认段位不足,和那位还有点差距,以后还是有多远绕多远吧。
    随后的日子里,她和荆念也正如她期待的,如同两条平行线,没了交集,再也没见过面。
    直到某天深夜,她收到了来自恶魔的召唤。
    【我后天要出国,为期一个月,暂时找不到钟点工,你顶替下。】
    第20章 蜂蜜的滋味
    临出国前, 荆念回了趟老宅。
    荆梵的状况比之前好了不少, 手术后悉心调养了一阵子, 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祝玉母子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侧,一左一右,画面和乐。
    7月初正是炎热时,考虑到病人身体虚弱,别墅的中央空调没开, 只用传统风扇来降温。
    荆念经过时, 电线被他鞋后跟不小心勾住, 那立扇应声而倒。
    荆弦安先回过头, 诧异道:“哥, 你怎么来了?”
    荆念插着兜,没看他一眼, 直接往后花园走。途径他们三人时,嘲道:“下次回来我会找乔特助预约。”
    话里有刺。
    “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年被梗得脸皮一红, 他本来性格就随母, 内向敏感, 从小没有父亲陪伴长大, 少了几分阳刚之气。
    祝玉小心翼翼抬眸,有些委屈地看向荆梵。
    “阿念!”他果然开口,拿拐杖杵了下地板。
    荆念在院落门口顿足, 不耐道:“我没空闲话家常, 失陪。”他来到玻璃花房, 顺手接过园丁手里的修枝剪。
    东南区那一片的苗圃被翻新,红泥外露,不见植被。
    他几乎是瞬间冷了脸:“太太原先最喜欢的郁金香呢?”
    园丁是新来的,有些畏惧这个阴晴不定的大少爷,战战兢兢道:“就是太太说改种玫瑰我才动手的。”
    两人口中的太太明显不是同一人。
    祝玉小步往这里赶,她属于典型的江南女子,五官温婉动人,说话的时候带着特有的软侬,“阿念,你别生气,我让他们再种回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倏然轻笑:“听说你以前陪酒时候的艺名叫玫瑰?”
    祝玉仓皇地垂下头,脸色惨白。
    荆念冷眼看着,也不知她现在这做低伏小的样子是怎么入了老头子的眼,他幼年时不小心撞见过他们的肮脏□□,当时她可不是这等羞怯样,甩着长发放浪得很。
    “我让他们种回来……”她又重复了遍,笑得很尴尬。
    “不用。”他把剪刀丢到她脚边,弯下腰掸掉裤脚不小心沾上的泥土,轻佻道:“你可以再多弄点蔷薇茶花什么的,把你们那帮子姐妹都种上。”
    气氛凝滞。
    祝玉嗫嚅着唇,说不出话来。
    荆弦安远远听到,不忍母亲受辱,急匆匆走过来。他护在祝玉身前,这会儿态度又强硬起来:“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不满?这两个字未免也太轻描淡写了。
    荆念无声地笑了下,好看的眼里满是讥诮。
    青年被这眼神惊到,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祝玉扯了下他的手,几不可闻冲他摇摇头。
    荆弦安微愠又不甘,恨恨握紧了拳。
    荆念懒得同他们周旋,转身离开。
    厅堂里荆梵坐在沙发上,看护正在帮他弄医疗仪器,他鼻子下面还挂着吸氧管,见儿子进来,不由得皱着眉道:“你这阵子又去哪里?越来越不像话,把家里当什么了。”
    他眨眨眼,口气散漫:“人间炼狱呀。”
    听见回答,荆梵气得把拐杖往他身上丢,怒道:“混账东西。”
    荆念拿脚尖轻轻松松踢了下拐杖,顺势立起,拿在手里,而后淡淡道:“能逼疯一个正常人的地方,不是炼狱是什么?”
    荆梵深吸一口气:“我说过,你母亲本来就有精神分裂征兆。”他犹豫了下,又道:“你恨我,就不恨她?”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他俊眉长眸,下巴轮廓秀气,像极了年轻时的她。可那双异常美丽的眸子里蕴着阴暗和戾气,隐隐约约透露着疯狂。
    荆念双手撑着拐杖站定,撇唇:“说这些有意思没?”
    荆梵还在自顾自叹息:“要不是她,你不会看了八年的心理医生还没痊愈。甚至,那一天若不是陈伯拉住你,可能你就……”他想起那一天的暴风雨和歇斯底里的女人,脸色发青,没有再说下去。
    荆念垂下眼,脑子里的画面断断续续闪现,他的头开始痛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黑漆漆的天台,女人抱着他,满脸泪痕……
    “阿念!”
    他回过神,手指微微颤抖着。
    怕失态,他一把推开门,没再理会荆梵的呼喊,径自朝外走。
    车子疾行,在花店前停下来。
    荆念下车,买了一束紫色郁金香,他神思恍惚,连找钱都遗忘,就这么一路开到了凌山墓园。
    天气就像感知到了悲伤的情绪,淅淅沥沥下了小雨。他没撑伞,雨滴挂到长睫上,落进眼里,一阵酸涩。
    缓缓走至最后一排的尽头处,他停下脚步。
    白玉墓碑上没有什么缅怀的语句,只有简单的生卒日月及姓名,甚至没有刻同立碑人的亲属关系,兴许是很久没人祭拜,墓边上杂草横生。
    女人的黑白照片也因时间久远,变得些许模糊。
    他蹲下身,把花放到碑前,像是自言自语:“今天他问我恨不恨你。”
    “我只恨你清醒时给我的那些温暖,叫我如今还放不下,午夜梦回时都是你离开的画面。”
    长指拔了几根野草,他继续道:“嫁给他之前你活得恣意,嫁给他之后满身怨气,情情爱爱,值得么?”
    雨势变大了些。
    他笑笑:“你根本不想留我在这世上,你厌恶生下他的孩子,其实我都知道。”
    他站起身:“妈,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
    .
    八岁,在母亲离开以后,他渐渐知道了自己的不一样,不喜欢旁人的接触,不喜欢过分亲密的关系,甚至不能很好地融入到人际关系里。
    八年的心理疾病抗战过程,在经历过最黑暗的催眠手段后,他逼着自己戴上了面具,表面瞧上去与常人无异,可照镜子时,依然是一具行尸走肉。
    没什么东西特别在意,也没什么东西害怕失去。
    活着,或者死去,好像并无太多差别。
    有时候他开快车,肾上腺素飙升的那一刻,心脏疯狂跳动,才能感受到生命的特征。
    陆衍常常喊他参加光怪陆离的派对,各种新奇刺激玩意儿,可看在他眼里,也就那么回事儿。
    兴许真的到了药石罔医的程度。
    他抬起头,又加深踩了下油门,熟悉的加速度席卷全身,血液沸腾,恍若新生。
    墓园周围都是山路,他车速很快,过弯时都没踩刹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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