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戎很快不以为意地促狭而笑,唇角勾起的样子轻慢又痞气,一把拽过她手按到自己肚子上,说:“疼呢,你给我摸摸吧,你摸摸我就不疼了。”
    他手热硬得像烙铁,硬是扯着她往同样硬邦邦热乎乎的肚子上送。
    贺程程又羞又气,意识到自己还是被他耍了,就势狠狠推了他一下,说:“你这个大骗子,亏我刚刚急死了,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一下痛击,正中小腹要地,关戎被揍得背脊弓起,向后一跳。只是手仍旧不肯松开她,哑着嗓子喊道:“你谋杀亲夫啊!”
    贺程程脸红得快冒烟了:“关绒绒,你——你——”
    关戎缠上她手腕,死硬按着她手贴上肚子,叹息着说:“别动,我胃真的疼。”
    贺程程才不信呢,用此刻能想得到的最厉害的话还击他:“疼死你!”
    “……”她低头咬在他虎口,细白的牙齿平时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咬在手上还真是疼。关戎一个愣神稍微松了手,贺程程便脚底抹油地跑了。
    跑着跑着,贺程程还不服气,扭头看过去,想再给他一个鬼脸。路灯里,关戎正慢悠悠地向她的方向走着,一只手按着肚子,背部微微佝偻。
    “……”走近几步,贺程程才看到他额头出了很多汗,汗水顺着鬓角到脸颊。汇到下巴尖上的时候凝成豆大的一滴,掉落到地上。
    贺程程这会儿是真的相信他不舒服了,可是他偏偏又不诉苦了,慢吞慢吞走到她身边,推着她肩膀道:“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贺程程被他那一头的汗弄得心神不定,问:“关绒绒,你是不是真的很疼啊,我送你去我们这儿的校医室吧!”
    关戎瞥她一眼,说:“这都几点了,校医室还不关门?”他脱了帽子,把头上汗抹了,说:“走了,军`人连死都不怕,这点疼算什么。”
    可这能一样吗,贺程程还是有点不甘心,说:“那我去给你买点药吧?可你吃什么好呢?”她迅速回忆起电视里常放的广告。
    “……”关戎推着她:“别磨磨唧唧的,走。”他神色疲惫,带着几分幽怨地看着贺程程道:“都是被你气出来的。”
    贺程程的心一突一突地跳,此时已经完全草木皆兵,听到这儿,很认真地抬头看着他:“是这样的吗?”
    “嗯。”关戎说:“人一生气,体内就会分泌一种激素,会引起肌肉抽搐,胃部痉挛,很多人的急性胃病都是这么来的。”
    贺程程埋头下去默了默,过了会,抬起一张满是歉意的脸看他,大大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薄薄的鼻翼细微张阖。
    她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很难受但很倔强地快速眨着眼睛,要把这阵内疚后的痛苦塞回心里:“关绒绒,以后我一定注意。”
    一贯软绵绵黏糊糊的声音难得带上几分赌誓后的强硬,更身体力行地将他胳膊架在自己瘦弱的肩上,试图扶着他走。
    关戎垂眸看着这心思清澈单纯得如水晶般剔透的女孩,忽然一个觉醒,为自己刚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羞愧起来。
    贺程程个子不高,关戎就算将胳膊搭在她肩上,也要屈从地稍稍将腰弯一点,才能跟她保持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这样稍一侧头过来,就能看到她的脸。她新配的眼镜是浅紫色,方圆形的框衬得脸更小,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压着那一小串的雀斑。
    贺程程一直不喜欢这些雀斑,觉得像是雪白碗上落的一层芝麻。为了不至于加重,吃蛋前总小心翼翼地挑没有斑点的那一种。
    关戎倒是一直觉得无所谓,大概是头一次见她,她就是这副模样。少了一点雀斑,或许更完美,但多了这些雀斑的,才是贺程程啊。
    贺程程终于自余光里瞥到关戎紧盯过来的视线,扭头过来看了他一眼,问:“你干嘛要一直这么看着我?”
    关戎笑一笑,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晚上的面试过了?”
    他不提,贺程程都快把这件事忘了。摇摇头:“没有。”
    “就知道你没有,像你这么木的人,只适合去图书馆当书架。”
    贺程程不大服气,辩解:“人家很想要去我的,是我没有参加。”
    关戎说:“呵,还能有人想让你去?你告诉我,这是哪些个不开眼的,我非要过去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贺程程忽然步子一顿,停了下来,头往前一倾,十分利索地扯下关戎胳膊,迈开脚往旁边跨了一大步,站着不肯动了。
    关戎因为惯性多走了一步,单臂提在空中,还是刚刚搭在她身上时的动作,可惜臂弯下小小的一个,没有了。
    关戎歪头过来看她,无奈问道:“又怎么了?又生气了?”
    贺程程摇着头,向他使了个眼色,说:“前面有人。”
    关戎顺着她视线望过去,不到五十米外的篮球场边,站着一位穿超短裙的女生。她操着一口方言,十分专注地打着电话。
    后面跟着一位男生,短t短裤,看样子刚从球场下来。两人以为他俩是一对的,忽然就见男生把亮着屏幕的手机伸进女生短裙底下。
    贺程程:“……”
    回头看关戎,他一张脸上堆满严肃,深邃的眼睛里已经迸出怒意。
    他将贺程程推到路边树下,说:“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好好教训下这个败类。”
    第13章
    关戎说:“没喊你就别出来,省得碍手碍脚的。”
    贺程程缩着两手退了几步,点点头:“关绒绒。”
    已经大步流星走出一段距离的关戎回过头:“干嘛?”
    贺程程眼睛里湿湿亮亮的:“你小心点。”
    关戎莫名地觉得嗓子越发痒。
    他别开眼:“……知道了,啰嗦!”
    跟头一次见面时,那个彬彬有礼的小绅士截然不同,关戎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力主义者,向来信奉谁的拳头大谁做主。
    大院那几年随军的家属多,有一帮跟贺程程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大家玩得久了成了小集体,对初来乍到的关戎很排斥。
    别看关戎在贺程程面前是大爷,跟比他大的那些孩子走一块,就威风不起来了。
    而且他那时候男生女相,又是一口小奶音,说起话来黏黏糊糊的,根本没人把他当男孩子看。关戎成了程程第二,是仅高过贺程程的食物链底端一员。
    一次过家家打仗不给枪,要他舞手绢做文艺兵。贺程程看他太委屈,摸摸他沮丧的小脸,软绵绵地说:“绒绒,我来。”
    坏小孩们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从家长那边多多少少知道他们的那点关系,围着两人手点脸,起着哄:“你们俩谁是老婆谁是老公啊,你们会亲嘴吗,会一起睡觉吗?”
    小孩子已经有了性别观念,知道被这样说是一种嘲弄。贺程程扁一扁嘴快哭了,小奶音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爆发了,逮谁揍谁。
    关戎虽然个子高过同龄人,但身板瘦,胳膊细细的一条,还没贺程程有肉。可谁想到都是一身腱子肉,那么小一个孩子,揍起人来稳准狠。
    关戎咬着牙吼道:“我们家首长说了,做人要学会忍耐,但是只给你三次机会,忍了你三次还不收敛,那就一点不客气,揍死你丫的。”
    那天打得天昏地暗,直到被几个路过的军士看见才把孩子们分开。关戎挂了彩,鼻血把迷彩t恤染了一片红,但死撑着不落泪,冷冷看着周围几个哭得满地打滚的孩子。
    贺程程也不争气地流眼泪。她记得妈妈的话,要跟关戎团结友爱,他打架的时候她拉架,替他吃了好几个拳头。现在嘴巴破了肿得老高,疼得一阵抽抽搭搭的哭。
    晚上回去都被骂了通,关戎因为没照顾好妹妹,分外被关爷爷拿小棍抽屁股,更罚他不许吃饭,不许睡觉,一脚踹到小院外面去放哨。
    贺程程嘴上敷过药,在妈妈的指点下,偷偷拿了一个包子绕出去给关戎。哪怕没人看着,他仍旧以立正的姿势站在墙根下,一双眼睛坚毅地平视前方。
    贺程程把包子递过去,被他直接无视了,贺程程歪头想了想,小手抓起他的刚准备塞,关戎忽然高声说:“卫兵神圣不可侵犯。”
    贺程程又吃一次瘪,小声说着:“我没有侵犯,我给你送包子。”她两手展着送到他眼前,包子还冒着热气呢:“很香的,是大肉包。”
    “我不吃。”关戎尽管这么说着,视线却忍不住流连在那白乎乎软绵绵的包子上,使劲咽了口口水:“我们首长不许我吃饭,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萝卜头那么大,还军`人呢。可关戎轴起来就是,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贺程程拿他没办法,又不肯铩羽而归,跟着站了好一会儿,包子都冷了。
    小丫头下午遭了罪,现在身上还疼着呢,过了一会儿实在熬不住,一屁股坐在关戎的脚边。她从脖子上拨出一个钥匙当镜子,想看看自己的嘴。
    没过多一会儿,关戎就发觉靠着他的这家伙身体抖起来,哭声跟没吃饱的小猫似的,呜呜咽咽的,问干嘛,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妈妈说会留疤。”
    “留疤就留疤,有什么了不起的。”
    “留疤会丑的,再也没人喜欢我了。”
    关戎一脸不耐烦地看了下这小妞,觉得这孩子脑子太蠢了:“人不是只看外表的,除了脸之外,还有很多东西是很宝贵的。”
    贺程程仍旧很伤心的哭。
    “再说了,”关戎小朋友向着贺程程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奶声奶气道:“你丑就丑呗,反正你是我童养媳,我不嫌弃你就行了。”
    贺程程一梗,哭得更伤心了。
    “……”关戎拿脚轻轻踹了下她,说:“你快回去睡觉吧,我一会儿到点了也回去。以后我打架你少掺和,这就不是你们女孩家家能管的事。”
    从那之后,关戎但凡手痒痒,都先把贺程程藏一边。贺程程起初还担惊受怕,后来发现他其实并不冲动,也很有分寸。
    加上他越来越成熟,这样的事情一共也没有几次。
    今晚是又要原景重现了吗?贺程程听话地站在树底下,不近不远地看着他。手机紧紧地抓在手里面,随时准备好了一会报警。
    关戎怕打草惊蛇,刻意放轻了步子走过去。
    可惜做坏事的人,耳朵都异常的灵敏,两人距离起码五步远的时候,偷拍裙底的那家伙听见动静,一把把手机塞回口袋,回头快速看了一眼就准备开溜。
    关戎立刻大喝:“前面那个给我站住!”
    道路僻静,时不时从篮球场上传来杂乱的拍球声,更衬得黑夜宁寂。关戎的声音哑而凶,一下划破长空,把在场的都吓了一跳。
    女生一下将手机从耳边挪开来,一脸惊骇地转头过来,陡然看见个男人满身煞气地大步追过来,顾不上想他是干嘛的,吓得边哼哼边跑。
    关戎来不及管她,忙着去堵偷拍的那家伙,毕竟是练家子,野外拉练时常拿第一的军`人,三两步就追过去,飞身一扑,曲肘扼住他脖子。
    男生喘着粗气,想绝地反击,出的全是下三滥的阴招,一边踢裆一边咬人。
    可是他腿太短,只勉强够到他腿;对方扣住自己头的一只手又硬得像铁,肌肉贲张,一口咬下去连个着力的点都没有,反把自己的嘴磕得生疼。
    一个晚上接连被咬两次,关戎心里的火腾地冒上来,摆拳挡开他使阴招的手,再挥直拳砸在他脸上。只用了三分的力气,仍旧将人击得鼻酸眼斜。
    淋漓鲜血从鼻腔里涌出,男生呜咽几声,失去抵抗。关戎擒住他手腕,用力往后一别,同时起脚踢在他膝盖内侧,男生顿时狼狈跪倒在地。
    “你大爷的,就你这孙子,也配咬我?”关戎寒着脸,死死扣住他手,紧压在背上。对方除了喘气,一动不能动:“拍什么玩意儿呢?把你手机拿出来!”
    贺程程握着手机的手心都泌出汗来了,看到关戎没怎么费事的就把人撂倒了,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下去。
    她从树底下走出来,要赶过去帮忙,圆头的芭蕾鞋刚刚踏出树影,关戎抬眼敏锐察觉了,立刻朝着她摇了摇头。
    正好篮球场上好几队不打了,这条路又是大家回宿舍的必经之路,看到这场景的年轻人们都好奇地走过来。
    贺程程知道关戎他们有纪律,被人发现他跟手底女兵交往过密,影响不好。她想了一想,又退回去,仍旧等他。
    方才偷拍的男生不老实,说什么也不肯就范,关戎没耐性地拉他起来,预备去掏他裤子里的手机:“小气什么,就是借了报个警呗。”
    男生立马抖了抖,撅着屁股怎么也不肯让他碰过来,看到过来的一阵人里有熟悉的同学,连忙大喊:“救命啊,穿军装的打人了!”
    男生们都聚过来,相熟的同学糊了一脸血,对视觉的冲击十分大。转而看到旁边穿军装的这一位,凶神恶煞,仿佛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
    人都有对弱势一方的同情,又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大家纷纷道:“怎么了,老兄,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什么事值得这么大动肝火啊。”
    偷拍的男生赶忙说:“我刚刚在路上好好走着呢,他上来就给了我一拳。现在又扣着不让我走,你是警察吗,凭什么这么对我啊?”
    不明真相的纷纷道:“就是警察也不能随便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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