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走到客厅,手机就响了。
    向南星怕吵醒卧室里的病人,赶紧接听。
    是赵伯言,打来问商陆的情况。
    向南星这回倒是摆出了见惯生死的态度:“他去医院拍个片,能排除肺部感染,基本上就没什么大问题。”
    赵伯言不禁感叹:“他这倔脾气,也就你治得了他了。”
    向南星赶紧让他打住:“你可别抬举我。”
    商陆的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这次商陆回国,没有住回他姥爷的旧居,赵伯言看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让商陆过来住,商陆却非打了一个季度房租给他。
    倔是真倔。
    还特别自以为是,以为不吃药也能把病扛过去。
    关于商陆的话题,向南星就此了结,走到门边,一边穿鞋一边问:“你跟迟佳碰上面了没?”
    迟佳下午那会儿就约了大家今晚吃饭,说是有好消息宣布,一猜就猜到迟佳应该是工作有着落了,向南星本来也打算来这儿看望了商陆之后,就直奔饭馆。
    赵伯言虽然下班时间比向南星晚很多,但赵伯言所在的长椿医院离约定的饭店比较近,向南星猜赵伯言肯定比她早到,赵伯言却顾左右而言他:“你不多陪陪他?”
    “你是真心希望我陪着商陆呢,还是希望饭局我就别去了,你好和迟佳单独吃顿饭?”
    “嘿嘿。”
    赵伯言这笑声足够说明一切了,向南星抬杠:“我偏不!”
    说着就要拉开大门走人。
    却在开门的一瞬猛地一顿。
    玄关的鞋柜上,随意地扔着个她非常眼熟的荧光手绳——
    那是酒吧的入场凭证,她上回和迟佳去工体的酒吧,入场时服务生往她和迟佳手上都套了个。
    *
    向南星不等赵伯言再说些什么,已挂了电话,拿起那荧光手绳。
    手绳正中央,镂空刻印着酒吧的名字——
    vics。
    这家酒吧就在她上回和迟佳去的那家mix的正对面。
    她之前两次路过鞋柜,都太匆忙,没看见这手绳,至于这手绳到底是哪来的……
    赵伯言自从去了长椿医院上班,就彻底不住这公寓了,手绳肯定不是赵伯言的,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生病了还往酒吧跑?
    够潇洒的……
    一想到自己夜不能寐时,卧室里那位却在酒吧里尽览短裙高跟大白腿,向南星甩手就把荧光手绳扔回鞋柜。
    想也没想就往回走。
    闷头回到卧室门外,手都握住门把了,才被重新归位的理智攫住。
    她现在进去能干嘛?
    不由分说把他摇醒,让他把她买的药吐出来?
    都快26岁的人了,俨然已经没有了任性妄为的资本。
    握在门把上的手无力垂下,向南星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
    手撑着额头,烦。
    茶几上乱得不行,一堆文件资料摊得到处都是,放眼望去中英文都有,向南星看着更烦。
    商陆应该是把这一隅当书房在用。
    向南星记得赵伯言读研那会儿买了这套公寓后,把原本的书房改成了放手办的房间,赵伯言的那些手办大概还在这套公寓里放着,没有搬走,商陆也就只能在茶几上工作了。
    一想到面前这些文件都是商陆的宝贝,向南星直接抬脚,用脚丫子把它们全扫到地毯上。
    包括他的笔记本电脑。
    总算心理平衡些。
    然而,当向南星无意瞥见电脑屏幕反射出她的脸时,又生生一僵。
    那得意的,使坏的表情……
    自己怎么这么幼稚?
    再张看着面前如雪片般被扫落在地的文件,向南星顿时又有些后悔——毕竟这些都是他的宝贝。
    又只得硬着头皮弯腰去捡。
    一边捡一边顺道看一眼,这些究竟是什么文件。
    可惜大部分的英文,向南星匆匆扫了几眼就不愿再看。
    她大学那会儿英语成绩还挺好,虽然口语一般,但敢说敢练,四六级考得也都是高分,毕业这短短几年,却把这些全还给了老师。
    她一中医,工作上也压根用不上英语,如今一看到大段大段的英文,几乎条件反射扔一边去。
    当然被她扫落的文件里也有不少是中文。向南星一张一张捡起——
    看来商陆最近确实见了不少投资机构,光合作意向书,茶几上都好几本,但投资机构的意向似乎是全都是和slab合作。
    可惜slab已经不复存在,就算商陆是slab的创始人,投资机构也不会为了单纯一个个体砸钱。
    当然也不止有只对slab感兴趣的投资机构,茶几上还有几家涉足ai医疗影像的科研机构,甚至中科院的千人计划提供给商陆的合同模板。
    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商陆虽然成了富通医疗和slab的弃子,但他个人的价值,绝对不止于此。就算商陆脱离了国外优越的研究环境,没有办法取得更大的成就,但他只要能再造一个slab的辅助诊断智能体系,在国内也大有可为。毕竟国内因为技术壁垒的原因,在ai医疗这块还落后美国一大截。
    可惜似乎,这一桌的合同里,没有一份能吸引到商陆,全被他随意地丢在这儿。
    就连第五届全球精准医疗峰会(wpms)发给他的邀请函,都被他随意地插在放电视遥控的桌面收纳格里。
    向南星原本都没注意到还有张这么重量级的邀请函,抬眼一扫,插在收纳格里的那张卡片上,似乎印着wpms字样,才眼前一亮,抽过邀请函,翻开看看。
    三个月后,峰会将在瑞典举行,邀请slab参加……
    又是slab,难怪他心塞,眼不见为净了。
    商陆真的是因为狮子大开口,向富通医疗索要六成的股份,才被踢出局的?
    向南星不愿去想这个问题,把她之前扫落在地毯上的笔记本电脑也捡了起来。
    她扫一眼茶几——
    已经被她复原回了最初的杂乱。
    如今的地毯上也只剩下一张被折成三折的信签纸,向南星捡起它来,想着这信签纸最初应该是搁在电脑键盘上的,正要把它按原样放回,却突然看着手里这张信签纸,呆住了。
    这老式的信签纸,多么像……
    当初商陆姥爷请她转交给商陆的那封亲笔信。
    *
    可惜姥爷去世后,她才有机会把这封信转交给商陆。
    向南星还记得商陆拒收的那一刻,那强忍泪水的通红双眸里,写的全是对她的恨。
    *
    商陆留学刚一年,姥爷就查出了肺癌。
    查出时,已经是iib期,胸腔镜微创手术不确定能否切除干净病灶,肿瘤若累及纵膈淋巴结,或侵犯肺内邻近结构,。传统开胸手术,姥爷的心脏压根受不了。
    姥爷两种手术方案都没选,选了中医……
    iib期的癌症病人,中医基本上只是个辅助,完全靠中医是不可能治愈的,没有中医师敢接这个病人,所有人也当姥爷是老糊涂了。
    姥爷却很坚持。
    爷孙俩固执起来,简直一模一样,商陆都姥爷也没办法。
    姥爷把自己生生拖成了iiia期,商陆托了一切关系,甚至叶志伟、蒋方卓都帮了忙,才请动世界知名的肺癌权威主刀。相关手术方案初定下来之后,本想在国内进行手术,但国内的公立医院手续复杂难办,私立医院设备又不行,最后只能是,专家特意从瑞士飞到纽约。而她……最初是答应要帮商陆骗姥爷去纽约的。
    她和姥爷的签证都是一起办的。
    可最终,她把姥爷带到机场,却反悔了。
    姥爷根本不是老糊涂,他只是不想再受苦。
    向南星还记得姥爷躲在厕所里,广播已经催了三遍,向南星急得闯进男厕。
    那时的姥爷,那样佝偻着背,站在厕所的洗手台旁,写的这封信。
    “南星,姥爷只想舒舒服服地离开,不想给人在身上喇口子,你能成全姥爷么?”
    向南星能怎么说服他?
    她比谁都懂,姥爷的肿瘤已经无法一次完整切除,开胸手术,二三十厘米的大口子,老叶的肿瘤位置,甚至还需要卸掉一根肋骨。
    后续的化疗……
    年轻人都受不了,何况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
    那一刻,年近八旬的老人,在向南星面前,害怕得就像个三岁的孩子。
    在肯尼迪机场苦苦等待了13个小时的商陆,最终谁也没等到——
    向南星没有把姥爷带上航班。
    自机场离开的车上,姥爷写了封信。
    姥爷是体面的知识分子,老花镜,钢笔,红头信笺,都在他随身的手提包里。
    他写完这封信,折成三折装进信封,请向南星转交给商陆。
    商陆赶回国时,姥爷刚因合并感染住院。
    从普通病房到icu,直到姥爷去世。
    商陆守在医院。不见任何人。
    直到姥爷火化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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