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兴国冷冷丢下这句话,拔腿往远处跑,一直拿在手里的奖状不知何时掉落,又被风卷走。
    烧得几乎昏迷的齐悦,并不知道这些事。
    她陷入恐惧的血池里,血池着了火,将她烤的越来越难受,她觉得自己可能会被烤死时,天空降下甘霖,一点两点落在她身上,而后越来越多,驱散了她身上的热力,她用力睁了睁眼。
    “悦悦,你可算醒了。”
    守着床边的余秀莲拉着她的手喜极而泣,而后又紧张地问她:“你现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吃些东西?”
    齐悦张了张嘴,发现嗓子一片刺痛,吐出声来。
    “先给她喂些水。”
    一个清冷的声音想起,齐悦费力扭过头,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师父……”
    黄医生冲她扯了扯唇角:“你这一场发烧没烧坏脑子,得亏你娘跑到镇上去找我,我给你打了点滴,你的烧才退下来。”他指了指床头的吊瓶架子。
    听他一提醒,她才发现自己手背上扎着针,她在梦中感受到的甘霖应该就是药水。
    她张口想要道谢,余秀莲正好把水碗送到她嘴边,又哄着她道:“乐乐先喝水,喝完了再说话,嗓子才能不难受。”
    喝完水,嗓子确实好了很多,就是身体也舒服了些,她先谢了她娘,而后就急切地问师父:“您有去看过我三婶吗?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黄医生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你就是因为给你三婶接生发的烧?”
    余秀莲听到他的问题,愣了一下,转头去看齐悦。
    齐悦咬了咬唇,垂下眼帘:“不完全是,天太冷,我回来的路上着了凉。”
    黄医生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然后说起了王桂琴的情况:“我半个小时去看过你三婶啊,也问过那位吴家婶子你接生时的做法,大致都是对的……”
    听到这里,齐悦一下子坐了起来,却不小心扯到点滴管子,带动了手背的针管,疼得她嘶了一声,又急着问道:“什么地方不对?我三婶会不会有危险,或者有什么后遗症?”
    黄医生上前将管子理顺后,才对急得头上冒汗的齐悦道:“你的毛病就是太急切,太过求全求完美。你三婶先破了羊水,胎位又不正,能顺利生下孩子,还止住血崩保住命,这已经是成功,想让她完好无损这怎么可能?”
    齐悦挨了骂不敢反驳,等他骂完后,又小心地问道:“要是师父您接手我三婶,她的情况能不能好些?”
    黄医生瞪她:“你拿自己跟我比?我30多年的就医经验,是你一个学医学了不到一年的小丫头能比的?”
    齐悦沮丧地埋下头。
    黄医生看她这模样,又心软:“换作是我,我能让你三婶少些痛苦,快一些把孩子生出来,但也仅次而已。”
    齐悦一下子抬起头,一双杏眸又大又亮。
    黄医生哼笑一声,继续道:“你三婶得在床上养足两个月子,之后好好调养,三五年之后再怀孩子也未必不成。”
    三五年之后可在80年代了,这是计划生育从鼓励到强制实行的时候,三婶怕是能要也不能要了。
    不过,三婶现在也算儿女双全,并不差什么。
    想通之后,齐悦觉得浑身都轻省了。
    “现在轻松了,不会再因为害怕而发烧了?”黄医生一口道破她的病因,惊得齐悦瞪大了双眼,呐呐说不出话来。
    黄医生哼了一声:“我原本看你记忆好,背书快,针灸上手也快,还以为是个好苗子,谁想你却在栽在心志上。”
    “就你这心志,你要是多接手几个重病患者,不得先把自己逼死了?”黄医生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训斥。
    余秀莲在边上很是不安,想要说什么,又闭上嘴。
    黄医生这才想起当着齐悦亲娘的面骂她,似乎有些不合适,他歉意地冲余秀莲道:“余家妹子,要不你先出去等一会?”
    为了训徒弟,把人亲娘赶出去的事儿,怕是只有黄医生能做得出来。
    不过余秀莲一直对黄医生很尊重,她虽心疼齐悦挨骂,但还是点头出去,又给带上了门,只留一条门缝。
    黄医生没主意门上的小细节,瞪着眼继续骂齐悦:“咱是医生,能治病能救人,但不是阎王,有些生死我们定不了,只能尽力而为,做到问心无愧……”
    齐悦一直坐在床头,低头听训,等到黄医生训到口渴,拿了空碗倒水喝的间隙,齐悦开口缓缓道:“我知道我心志不过关,但我这次发烧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我是怕我以后过不了生产的死门关……”
    噗嗤!
    黄医生一口水喷到地上,往后他一擦嘴,紧张地问齐悦:“有几个月了?”
    齐悦:“……”
    黄医生瞪她:“跟师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告诉我你有几个月,我才好给你安胎。”
    “悦悦,你真怀上了?”余秀莲一下子推开门冲进来。
    齐悦的腾地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床上没有地缝,面对她娘和师父灼灼的目光,她咬着唇摇头:“没有,我没有怀孕。”
    余秀莲却抓住她的手道:“悦悦,这不是能隐瞒的事,你怀上了咱就得早做打算,你不用管外面的闲言……”
    “娘,我真没有,也不可能怀上。”齐悦极力否认。
    余秀莲疑惑:“你不是跟军子办过酒了吗?怀上很正常啊。”
    她能当着师父的面谈论体外避孕吗?
    不过,体外也不一定保险。
    齐悦忽然紧张起来,她冲余秀莲道:“我是月中的例假,再过两天我来例假您就知道我没有说谎。”这句话也是她对自己的劝说。
    余秀莲将信将疑,黄医生直接把住她的手腕,齐悦一下子提起心,脸上发白,全然忘了她跟雷军同房不超过一周,就是真的有了,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摸出喜脉。
    黄医生将她脸色瞅了一遍又一遍,在她快要顶不住的时候,终于开口:“没有喜脉,或许是时日太短,过些日子我再给把一次脉。”
    余秀莲的心则是放下又提起,欲言又止。
    齐悦立刻拉起被子盖住了脸。
    黄医生倒是笑了一声:“你就是怀上了,也得在镇上给我当学徒。有人问起,大不了就说当初你们在镇上就请两家人做一块吃过饭喝了酒,仪式虽简单了些但也算过了礼。”
    齐悦在被子里捶床,婚前和谐运动,果然要不得!
    第495章有后娘就有后爹
    齐悦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但黄医生没有留下,也谢绝了齐家人的留饭,骑车返回镇上。
    另一边,关于齐家两兄弟打架的事,也在老房子那开始了审讯。
    因为余秀莲是当时唯一的见证人,也被叫了去。
    齐悦的烧发得快,打了点滴又被师父训得通透后,退烧也快,她不放心余秀莲,就在点滴打完后,自己拔了针,裹了棉衣往老宅去。
    可惜还没有走出院子,就被齐明明拦住。
    “大姐,娘说了,今天不许你出门受风。”齐明明张开双手挡在她身前,恪尽职守的说道。
    齐悦立刻拢了拢身上棉衣,又把头上的雷锋帽往下压了压,而后俯身笑问齐明明:“你觉得我这样还会受风吗?”
    齐明明有些犹豫,瞅了眼她头上的雷锋帽,又瞅一眼,又又瞅一眼。
    齐悦忍笑,就是不肯开口,齐明明急了,抓住她的手道:“大姐,你过两天借你的雷锋帽给我戴,我就让你出去。”
    齐悦佯装讶然:“你让我出去,是忘了娘对你的交代了吗?”
    齐明明歪着头,狡黠一笑:“大姐穿得这么厚实,自然不会受风,我也不算违背娘对我的交代。”
    齐悦被她的小模样逗乐,竖起大拇指:“你这回答姐给满分。”
    齐明明顿时笑眯了眼,又邀功道:“大姐,我这次期末考试除了语文作文扣了两分没得满分,其他课程都是满分,我还是我们班的第一名,校长亲自给我颁发的奖状呢。”
    “明明真厉害。”齐悦这次是真心夸赞,想了想就从头上摘下雷锋帽,递给她,“作为奖励,这帽子就送你了。”
    齐明明却急了:“大姐,你还没完全退烧,帽子不能摘。等你烧退了,你再把帽子给我。”
    齐明明说着话,就踮着脚把帽子给齐悦盖上,齐悦顿时觉得这帽子比刚刚还要暖三分,笑着捏齐明明的鼻子:“可算我没白疼你这大半年。”
    齐明明被捏得有些发痒,她躲了躲,又疑惑道:“大姐一直很疼我,不只这大半年。”
    那是原主,不是她这个后世之魂。
    齐悦莫名有些吃醋,问她:“那你是希望大半年前的姐姐,还是之后的?”
    齐明明满心疑惑,张口问道:“那不都是姐姐吗?”
    齐悦被她问得愣了一下,而后又笑起来。
    没错,都是她,她占了原主的身,就将她的一切都承接下来。
    “大姐,我跟你一块去老房子。”
    “行,但你到了后不许捣乱。”
    “大姐,我也去!”牛根也跑了过来。
    答应了一个,另一个自然也不能拒绝,于是姐弟三人一道前往齐家老宅。
    齐家老宅的气氛很凝重。
    齐老爷子坐在堂屋当中,供奉祖先香案的左下方,脸色阴沉如水。
    齐老太太坐在右下手的板凳外,其他齐家人全部站着,噤若寒蝉。
    齐老爷子拿起空烟枪敲了敲案桌,目光扫过齐传明与齐传军,面无表情的问:“你俩谁先说?”
    齐传军的左耳还包着纱布,他下意识想摸,又记着齐悦的叮嘱,中途放下手,等了一会不见齐传明开口,他便张开口,谁想这时齐传明又抢了先:“爹,我就是一时失手,并不是存心要伤三弟的。”
    其实,刚被大哥捉回来时,看到三弟只伤了耳朵,他是松了一口气,但看着他爹的黑脸,他又怕了,一直磨蹭到现在才开口辩解。
    不过他辩解在齐老爷子这根本过不去,齐老爷子冷冷道:“你一时失手切了你三弟的半边耳朵,若是不失手,你三弟的脑瓜子就要掉了!”
    最后半句话,齐老爷子猛然提高嗓门,一掌拍在案桌上,吓得齐传明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面上,哭着喊道:“爹,冤枉啊!儿子绝没有要砍三弟脑瓜子的意思,我真的是失手,我一开始只是想扬起锄头吓唬三弟来着,谁知道锄头就突然飞出去了……”
    “你的意思是锄头成了精,自己长了翅膀飞出去?”齐老爷子张口质问。
    赶到老宅院门口的齐悦,恰听到老爷子这句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传言建国以后不许成精,莫非锄头精是建国前成的精怪?
    齐传明不知道这个梗,他正惶急地摇头解释:“不,不是,锄头没成精,是我手软,我的手没力气,抓不牢锄头,它就才一下子飞出去。”
    齐老爷子听完许久不说话,齐传明就一直跪着不敢起来,头上汗流如浆,啪啪的掉落地上,很快地面积了一小滩水。
    齐老爷子依然不曾叫他起来,目光转向齐传军,冷声问道:“你又为何动手打你二嫂?叔打嫂子,你还要不要脸?”
    齐老爷子严词厉色,齐传军紧随他二哥之后噗通跪倒在地,齐老爷子气得扬起空烟枪抽他的肩膀:“你是打痛快了,咱老齐家都得沦为村子的笑柄。以后你的儿女长大说亲,都得将你动手打嫂子的事拎出来被人说道,你的儿女还能找到好的亲事不成?”
    齐传军一下子抬起头,红着眼冲他爹道:“爹,当时桂琴正在房里生孩子,生死不知,她王淑芬张口咒桂琴被阎王收了命去,我要是不动手撕了她王淑芬的嘴,我还是个男人吗?”
    齐传军这话一出,齐老爷子身体都在发抖,他的目光转向余秀莲:“老大家的,老二说的是真的吗?王淑芬真说了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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