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颜抬起头,思绪打住了些,轻声说,“义父离开,义母虽然看起来洒脱的连送行也不来,但实则恐怕也是躲在家里,怕人笑话她如小女儿一般,我仗着年轻,加之身份,不怕人笑话,送就送了。”
    方嬷嬷点头,“国公府本就人丁稀少,如今只剩下国公夫人一人了,想必也寂寞的很。”
    “去接吧!”花颜颔首,“有义母陪着我住在东宫,她每日要照顾我,转移注意力,想必也不会有太多时间空想。”
    方嬷嬷应是,对车外吩咐了一声,马车前往敬国公府而去。
    这么多年,朝中太平,无兵战,就算去年西南境地有兵战,也没用敬国公出马,敬国公夫人与敬国公少年夫妻,只得一子,而陆之凌自小又是个浑孩子,不爱着家,所以,夫妻二人算是一路相携着过了多年。
    敬国公乍然离开,敬国公夫人的确有些不适应。
    所以,她虽然没出城相送,但是却在院子里走遛遛,心里也是空落落的,觉得偌大的国公府,仆从本就少,人口本就简单,如今更是说不出的空寂。
    她想着,今夜注定要难眠了,一把年纪了,自己怎么还不稳重舍不得那老头子呢?
    她走了一圈又一圈,正想着如今早该出城了,不知走出多远了,有人匆匆跑来禀告,“夫人,太子妃来了。”
    “太子妃?”敬国公夫人立即打住了乱七八糟的不舍,猛地转身,“天这么晚了,太子妃怎么来了?可出了什么事儿?”一边说着,她一边往外走。
    小厮立即说,“回夫人,太子妃没进府,只在门口,派小的来问问夫人,说国公爷临行前说了,让您去东宫陪着太子妃,她刚从城外送太子殿下回来,顺道来接您,问您今日可去东宫?”
    敬国公夫人脚步一顿,想也不想地说,“去,自然去,你快去告诉太子妃,让她稍等,我收拾一下这就去。”
    小厮应是,立即去回话了。
    敬国公夫人连忙回了屋。
    贴身时候的丫鬟婆子们连忙帮着敬国公夫人收拾,敬国公夫人交代,“去把管家喊来,我嘱咐几句话。”
    有一名婢女立即去了。
    不多时,管家来了,敬国公夫人说了让他仔细管家,看好国公府,她不在府中,也不能松懈了,又说有什么事情去东宫找她,在太子妃生下小殿下,或者太子殿下回京前,她也许都会住在东宫。
    管家连连应是,他是个老实稳重的人,建议道,“夫人少收拾些东西,明日再打发人回来取,别让太子妃久等了。”
    “嗯,我知道。”敬国公夫人点头,见收拾好了几件衣服用品,便带了两名贴身婢女出了房门。
    花颜在敬国公府外没等多久,便见敬国公夫人匆匆来了,她走的太急,出了一身汗。花颜挑开车帘,笑着说,“天色也不是太晚,义母不必着急的。”
    “那也不能让你等太久。”敬国公夫人笑着,上了马车。
    第七十七章
    花颜接了敬国公夫人回到东宫,夜色已深。
    花颜不累,没有困意,便拉着敬国公夫人说话,因敬国公夫人一直待在京城,宫里的年节宫宴每年都没落下过,时常见到云迟,花颜便让她说些云迟小时候的事儿。
    敬国公夫人一边回忆一边说,不过她能说的不多,毕竟,一年也见不到云迟几次。记忆里,太子殿下小时候,行止做派,尊贵出众,泯然于一众皇子之上。对比先皇和皇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些朝臣们都纷纷说太子殿下若是好好栽培,将来也许是第二个太祖。
    花颜笑了笑,太祖云舒什么模样,四百年已过,她已记不太清,但她想,就拿现在的云迟来说,一定比太祖要强许多的,当年的太祖,可不敢只身闯蛊王宫,建朝登基后,百废待兴,也没解决了西南境地诸小国,而使得南楚受西南诸小国这个心头刺如鲠在喉长达四百年之久。
    敬国公夫人又说,这二十年里,有两次,她对太子殿下的认识最深,一次就是皇后娘娘忽然猝死,一次就是武威侯夫人无故死在东宫。
    一个是太子五岁时,也就是十五年前,一个是太子十五岁时,五年前。
    五岁的太子殿下和十五岁的太子殿下,虽然当时都没掉眼泪,但是,却都七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守灵,直到晕过去被抬回寝殿。
    有时候,不落一滴泪,才是真的伤到了极致。
    那时,她还私下跟敬国公说,“太子殿下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敬国公也叹气,“太子殿下生性凉薄,唯二让他面对时从心里暖和的两个人都去了,以后真是让人担心。”
    她道,“但愿将来他娶了太子妃,身边有个贴心人,能不这么苦。”
    “难。”敬国公长叹,“我看他对赵府小姐不太上心,连赵府小姐都不能让他伤心,将来就算娶太子妃,怕也只是国之需要。”
    敬国公夫人说到这,看着花颜身子靠在桌子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玩着一串檀木手串,她笑起来,“真没想到,我们都想错了,太子殿下还真就给自己找了个贴心人。比之以前,性情真是改了不止一点儿,可见,这世间事儿,从来就说不准,”
    花颜笑意蔓开,眉梢眼角,都含着笑,她看着敬国公夫人,轻声说,“嫁给他,是我的福气。”
    “谁是谁的福气,都是上天注定的。”敬国公夫人笑着道,“太子殿下娶了你,也许他更觉得是他的福气。”
    花颜抿着嘴笑,“义母,说说您和义父年轻时吧。”
    敬国公夫人“哎呦”了一声,笑着说,“我们年轻时啊,小姑娘们都不乐意嫁给你义父,他那个人,糙的很,我当时也是看不上他,后来我父亲硬做主,我没法子,谁叫他讨得我父亲喜欢呢,没想到,嫁给他之后啊,我才知道,他那个人,粗中有细,且敬国公府门楣清正,内院干净,他也不是那等拈花惹草之人,不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么多年,当年的小姐妹都羡慕我。我至今仍感谢父亲。”
    花颜笑着点头,“当年对比义父,安阳王很受欢迎吧?”
    “可不是吗?”敬国公夫人想起当年,便笑的合不拢嘴,“安阳王出门,京城的姑娘们都闻风而动,安阳王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待人和气,礼仪周到,你义父与他待在一起,虽容貌上倒也不相上下,但就是被比的没影了,不得小姑娘待见。”
    “这么说,当年安阳王妃也喜欢安阳王了?”花颜笑问。
    敬国公夫人摇头,叹了口气,“她当年还真不喜欢安阳王,喜欢一个寒门学子,不过,她出身好,家里是怎么都不准许她嫁给那个寒门学子的,那寒门学子也有未婚妻,她品性端正,自然不会去破坏人家,安阳王喜欢她,亲自上门求取,安阳王是京城里闺秀们都想嫁的世子,她家里自是没个不答应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没法子,两方请皇上下旨赐婚,她也就嫁了,当年,真是羡慕死了所有人。”
    “可是男人光表面看着好,没什么用处。”花颜对安阳王和安阳王妃虽知之不多,但也能了解一二。
    “正是。”敬国公夫人道,“安阳王待人温和,那是不止对一个两个人,对谁都温和,尤其是对女子,虽不主动,不会被人说成是好色之徒,但哪个女子送上门,他也不会拒之门外不收,没几年,安阳王的内院便住了一大群女人,王妃是个什么性情?那是刚烈的很,忍了几年,到底是受不了了,有了安书离后,彻底跟安阳王划清了界限。一划就是十几年,直到几年前,安阳王大彻大悟,清了身边的女人,安阳王妃才渐渐回了头,但这么多年,到底意难平吧。”
    “还是义母有福气。”花颜道。
    “福气这种事儿,是上天注定,我也是个眼瞎的,多亏了我父亲,看人看的准。”敬国公夫人笑着摆手,“罢了,不说他了,好像我多夸他似的,若是被他知道,一准高兴好几年。”
    花颜大乐,“那您说说大哥小时候。”
    敬国公夫人知道她睡不着,拍拍她的手,温和地劝说,“你怀孕的身子,怎么能熬夜折腾?这样下去受不住。就算睡不着,也得去床上躺着,用力地睡。否则太子殿下不是一日半日就能回来,也许一两个月,也许好几个月,长久下去,对胎儿发育不好,为了小殿下,你得忍着。”
    花颜知道很晚了,虽然睡不着,但她听得进去劝,点点头,“好,义母也去睡吧。您跟我一起睡,咱们俩都睡,以后就比谁先睡着。”
    敬国公夫人笑着站起身,连声说,“好好好,比一比。”
    花颜没让人给敬国公夫人另外安排院落,就住在这凤凰东苑东厢的厢房,敬国公夫人就是为了住进来近身陪着花颜,自然没意见,由婢女领着去睡了。
    花颜回了屋,方嬷嬷侍候着花颜睡下,对她小声说,“太子妃,留一盏灯?”
    花颜摇头,“不必。”
    “那奴婢就歇在脚榻上,您半夜有事情喊奴婢。”方嬷嬷道。
    花颜摆手,“嬷嬷去歇着吧,不用守夜。”
    方嬷嬷坚决地摇头,她一直以来凡事都顺从听花颜吩咐,但唯独这件事情,怎么也不答应,只说她睡觉很轻,绝对不打扰太子妃,但太子妃月份大了,夜间起夜会很不方便,一定要有人守夜才行。否则出了事儿,她就算以死谢罪都没用。
    花颜第一次见方嬷嬷如此执拗,只能退了一步,柔声说,“我实在不习惯屋中有侍候的人,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你就歇在,但有事情,我一定喊你。”
    方嬷嬷犹豫片刻,点头,同意了。
    花颜本来会以为这一夜会失眠,怎么也睡不着的,但没想到沾了枕头,被褥间闻着云迟残留的清冽气息,竟然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一夜好眠,半夜都未曾醒,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方嬷嬷夜间醒来两次,悄悄瞧了花颜,见她睡的熟,便安了心。
    敬国公夫人跟花颜差不多,换个地方,竟然没想到自己也睡着了,她醒时天色刚亮,闲着也是闲着,想着花颜爱吃她做的糕点,便亲自下了东宫的小厨房。
    东宫上下人对敬国公夫人都十分敬重,井条有序的给她打下手,不敢怠慢。
    毕竟除去敬国公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她还是太子妃的义母,临安花家远在临安,京城的敬国公府就是太子妃的娘家。
    花颜醒来后,躺在床上算计着这时候云迟应该已经出了京城最少三四百里地了,虽然她还是有些不适应,但过了昨夜,睡了一觉,还是好多了。
    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下了床,方嬷嬷进来侍候她穿衣,她问了问敬国公夫人,得知一早就去了厨房,还没出来,便笑着摸摸肚子,“义母在东宫,我看来要开始长肉了。”
    方嬷嬷笑着说,“国公夫人爱下厨,做的糕点连东宫的厨子都自叹不如。”
    花颜点点头,想起了什么,对方嬷嬷吩咐,“去给安宰辅传个话,今日他若得空,过来一趟,我与他商议些事情。”
    方嬷嬷应了一声,“奴婢一会儿就吩咐人去。”
    第七十八章
    云迟离京,朝事儿一大堆又压在了安书离身上。
    不过幸好皇帝身子骨养得有起色好了些,上了早朝,上面有皇上顶着,安书离多少能喘口气。
    自从花颜被救回京,他只瞧过一眼,那时花颜刚回来昏睡着,他不方面入内,也不算见着人,本来打算过两日再来看望,没想到岭南王这么快就动兵了,云迟又紧赶着离京,他需要做的事情更多了。
    他昨夜一夜未睡,与程顾之商议粮草,想着去年多天灾,粮草如今虽不紧缺,但也坚持不了几个月,他怕的就是这是一场长久战,万一没那么顺利,要打个半年一年,那可就捉襟见肘了。
    程顾之与他分析如今局势,也觉得若是南北两边同时兴兵,不容乐观,毕竟,除了粮草,还有马匹、军装、铠甲、军营的一应所用供给,都是要银子的,动的干戈越大,耗时越久,耗费越多。
    东南西北四地,西南去年收复乱象,耗用极大,刚刚恢复生息,拿不出多少粮草,北地这些年被苏子折掏空了,民生赋税太重,更没办法再剥夺,岭南王谋反,东南那一片都成了岭南王的地盘,如今,偌大的南楚,要想筹备粮草,商议来商议去,也只有正南一处,那里是临安。
    多少代,临安和乐安平,是富硕之地,而花家又世代经营,但他们又拿不定,毕竟,西南境地在战后恢复生息是靠了花家倾整个西南之力,在安十六、安十七的辅助下,这事儿安书离最清楚。而北地,花颜和苏子斩在肃清时,也是带了花家人,可以说,去年那一场丈在北地打的更狠,与苏子折那个疯子交手,视人命如草芥,连花颜自己都差点儿陪进去,安书离虽不清楚,但程顾之清楚。
    所以,如今花灼又带着花家势力去了荒原山,花家还有多少能力财力,他们还真不敢保,还是要问问花颜,是否靠得上。
    太子殿下走时是说宁可不让太子妃操神之事,尽量不要打扰她,但这等事情,还是要找她,若是花家如今也有心无力的话,那他们少不了要靠各地百姓们多纳赋税节衣缩食了,战乱起,最苦的就是百姓,再加重赋税,百姓们难保不怨声载道。
    但南楚如今就是这么个情势,也就太子殿下坐在这个位置上,有能力本事,咬牙撑着,若是换了旁人,连安书离都觉得,这就是亡国之兆。
    谁能想到,南楚四百年,发展至今,朝局天下,竟然到了这等岌岌可危之地?若是他不入朝,不深入坐在这个宰辅的位置上,也不相信偌大的南楚江山,竟然各处都透着倾倒之势。
    安书离想着太子殿下刚走,太子妃大约一时间不适应,过几日他再找她。没想到,他下了早朝,便收到了花颜传话,当即丢下手里的事情,立马过来见她。
    花颜起来本就晚,收拾一番后,已到了晌午。
    方嬷嬷怕饿着花颜,“太子妃,传膳可好?”
    “不急,我先垫补两块义母做的糕点,安宰辅得了信很快就会来,让他一起在这里用午膳好了。”花颜看了一眼天色。
    方嬷嬷点点头,给花颜拿了两碟糕点。
    果然如花颜所料,安书离很快就来了东苑。
    花颜吩咐人在院中设了桌椅,坐在桌前等着安书离。
    安书离来到后,对花颜见礼,见她气色不错,笑着说,“臣还担心太子妃,看来是多虑了。”
    “坐吧。”花颜笑着摆手,“书离不必多礼。”
    安书离坐下身,见她以名字相称,他便也不自称臣了,笑道,“殿下刚走,我本打算过两日再来烦扰你,没想到你先坐不住了。”
    花颜将也不急着说事情,敬国公夫人做好的糕点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是义母忙活了一早上做的糕点,好吃的很,你尝两块。”
    安书离点点头,拿起糕点吃了一口,笑着评价,“敬国公夫人心灵手巧,比我娘做的糕点好吃。”
    花颜抿着嘴笑,“被王妃听到,一准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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