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处?我只让他折一半人就够了。”统领捻着手指,阴沉地说,“先让京城乱起来,折他一半羽翼,然后……”他随手摊开面前的南楚山河图,随手指了几处,“这里,这里,这里,再都乱起来,我看云迟拿什么固守山河?他监国区区四年,多不过五年,连他出生都算上,二十年的根基,拿什么比四百年的筹谋?”
    闫军师眼睛一亮,“您说的对。”话落,又担心地说,“可是二公子那里……万一他向着云迟呢?毕竟在北地,若不是他帮云迟,不会毁了我们多年根基。”
    统领眯起眼睛,“他有了记忆,还会向着云迟?”话落,他冷冷地笑,“那我倒佩服他了!赔了江山,又赔了女人,还陪着帮着人家固守山河?”说完,嘲讽不屑地带着杀气说,“还如四百年前一般悲天悯人吗?那就杀了他。”
    闫军师一惊,看着统领,“这……”
    “怎么?”统领盯准闫军师,“我不能杀了他?”
    闫军师连忙垂下头,“您与二公子毕竟是一母同胞,骨肉相残,有违天道。”
    统领大笑,森寒的眸子不见半点儿笑意,“谁跟他是骨肉?他是他,我是我,他若是向着云迟,我就杀了他。若他不向着云迟,我就给他留一口气。别以为他有了记忆,就是我祖宗了!做梦!”
    闫军师又道,“若是杀了二公子,属下怕族亲的几位长者知道,会与您发怒。”
    “我怕他们发怒?”统领寒着眸光,“那就都杀了。”
    闫军师垂下头,“想必二公子有了记忆后,不至于再糊涂。”
    “他最好不再愚蠢。”统领吩咐,“盯着几位老头子,别让他们给我反戈,但有反戈,心向苏子斩,阻止我的大业的话,都给我杀了。”
    闫军师颔首,此回干脆,“是,谁也不能阻止主子的大业。”
    花颜回了屋后,只见桌上的剩菜残羹已被收拾干净,地上早先打碎的药碗和药渍也已收拾干净,甚至连床上她躺过的被褥也换了崭新的。
    她坐在桌前,瞅了一眼外面,统领已出了院门,她虽玉漱道,“陪我说会儿话。”
    玉漱垂下头,“奴婢不敢。”
    花颜瞧着她,乐了乐,“你跟在他身边多久了?这么怕。”
    玉漱不说话,显然这类问题都不会回答花颜。
    花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不拿人的性命为难人,摆摆手,“行吧,你下去吧!”
    玉漱转身走了下去,但没离开,守在了门外。
    花颜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揉搓着手里的手炉,坐了一会儿,干脆抱着手炉起身,躺去了床上。
    她虽然昏睡了七日,但是被强制喊醒,浑身疲软,闭上眼睛,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玉漱听到里屋的动静,探头看了一眼,见花颜自己上了床,很快就睡了过去,她撤回身子,躲离门口远了些。
    一个时辰后,天色将黑时,统领回到了院子。
    玉漱站在门口,恭敬见礼,头也不敢抬。
    统领径直穿过画堂进了屋,屋中光线昏暗,未曾掌灯,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床上躺着的花颜,均匀的呼吸声从帷幔内传出。
    他瞳孔缩了缩,寒声吩咐,“掌灯。”
    玉漱立即进了屋,掌了灯,屋中顿时亮了起来。
    统领走到床前,伸手挑开帷幔,花颜大概是身上盖的少,她很冷,眉头皱着,缩成一团。他看了片刻,寒了眸光,冷怒,“怎么侍候的?再拿一床被子来。”
    玉漱看了一眼屋中烧着的地龙,想着那一床被子不薄,当此时也看到了床上花颜缩成一团,赶紧应是,立即去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花颜眉头似乎皱的更紧了,像是很不耐烦被吵到,伸手将被子往上一扯,蒙住了脑袋,继续睡去。
    统领冷眼瞧着,冷嗤了一声。
    玉漱很快抱来了一床被子,动作利落地搭在了花颜身上。
    统领转身,坐去了桌前,吩咐,“给她将怀里的手炉换掉。”
    玉漱给花颜搭完被子,应是,立即将手炉换了新的。
    不多时,花颜身子舒展开,蒙着被子的脑袋也扯开,露出了脸,眉目也舒展开了。
    统领喝了一盏茶,在天色彻底黑了时,站起身,出了里屋。
    玉漱心领神会地低声说,“主子,隔壁的房间一早就收拾出来了。”
    统领眼底骤然盛满寒光,“滚出去!”
    玉漱不敢再多言,立即退了下去。
    统领又转身回了屋,动作太大,门口的珠帘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他快步来到床前,伸手解了外衣,扔在了一旁的脚塌上。
    花颜忽然醒了,腾地坐起身,抱着被子冷冷地说,“你敢上来,我就……”
    统领眸光如利剑,“你就怎样?杀了我?”他冷笑不屑,“你如今有几斤几两?”话落,他骤然发狠,“你是乖乖躺在这里睡?还是我把你扔去地牢睡,你选一个?”
    花颜一噎,看着他阴狠森寒的眸子,似盛满了盛怒,就如在后梁皇室陵寝那日要掐死她一样,她毫不怀疑,若是她选去地牢,她虽不杀了她,今日大约有的苦头吃。
    她疯了有好好的屋子烧着地龙盖着暖和的被子抱着手炉不睡,跑去睡地牢。
    她手放在小腹上,虽受他威胁,但还是气不顺地梗着脖子说,“你想睡这张床,我把它让给你就是了,偌大的院子,总有房间给我睡吧。”说着,她松开被子,就要下床。
    “你敢!”统领手按在她肩上,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敢动一下试试。”
    花颜觉得有一把铁钳掐住了她,肩上顿时一疼,她暗恨自己这副弱不禁风的身体,恼怒地挥手打他的手臂,“拿掉,下手这么重,疼死人了。”
    第九十三章 (一更)
    花颜虽然用了力气,但自然没打开统领如铁钳一般的手,反而将她的手打的很疼。她气怒地瞪着他,心中的怒火腾腾地上涌。
    统领冷笑地看着她,“不杀了你,已是便宜你了,别以为我纵容你一身臭毛病,你就真能骑到我头上。”
    花颜顿时泄气,但还是不甘心,仰着脖子恼道,“谁臭毛病了?你跟个冰块似的,我怕你不杀我,先冻死我。天下这么大,院子里房间好几处,你非跟我过不去做什么?”
    统领捏着她肩的手徒然用力。
    花颜疼的“咝”了一声,大怒,“放手。”
    统领手劲儿不松,眯着眸子,眼底风暴席卷,恶狠狠地说,“你说我非跟你过不去做什么?”
    花颜咬牙,“我哪里知道?你先松手。”
    统领冷笑,自然手劲不松。
    花颜觉得他的手跟把铁钳似的,肩膀上的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她心里冒火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见他分毫不让,她怒道,“你到底想怎样?”
    统领面色阴沉,一字一句地道,“那一日,在墓室,你说我若不嫌弃你……”
    花颜身子徒然一僵。
    那一日,他说,“我不杀你,是想体验一番云迟的女人到底什么滋味,体验完了,再杀了你。”
    她说了什么?
    她说,“也行,只要你不嫌弃吃云迟吃过的,我就奉陪你一遭,死前还能沾染点儿桃花色,倒也当得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旧事重提,她心里发沉,她不是躺在棺材里,而是躺在床上,在这样的屋子里,在床上,她再不如那日能再轻松应对他。
    她盯着他的眼睛,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有泥浆在翻滚,黑涌涌的,透过他的眼睛,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到底什么模样?
    两世以来,她的人生就如浓雾一般,有一点点的光就横冲直撞,上一辈子跌个粉身碎骨自杀而死,这一辈子呢?当真揣着云迟的孩子也自杀?且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吗?
    不!
    她徒然地泄了气,木木地说,“松手,床这么大,你爱睡就睡行了吧!”
    统领盯着他,不松手,反而又加大了手劲儿。
    花颜只觉得钻心的疼,透过肩胛骨传遍整个身体,几乎传到了她小腹上,她眼里水汽渐渐溢满,“我都说了,这床你爱睡睡,还不行吗?你有本事杀了我,我也认了,不杀我,你就松手。”
    统领看着她,见她眼泪在眼圈处打转,偏偏不落下来,他嗤笑了一声,慢慢地松开了手,“杀你容易的很,要你……也容易的很,由不得你。”
    花颜心底发冷,她没灵力没武功,且怀有身孕孱弱的不行,他说的对,他做什么,都容易的很。
    她伸手去揉肩胛骨,手刚碰到就疼的让她吸凉气,她将手按在肩胛骨上,大约是因了这钻心的疼,她反而忽然冷静了下来。
    她静寂了一会儿,忽然也嗤笑了一声,“是都很容易,你们后梁皇室的人,轻易能得到女人心,后梁因为什么亡国?政局积累弊端是其一,你知道什么是其二吗?”
    统领眯着眼睛沉沉地看着她,不接话。
    花颜仰着脸,忽然对他笑了,一字一句地说,“是淫乱宫闱。除了怀玉,末代的几代帝王,不被记入史册最大的皇室密辛,便是贤文帝其实不贤,乱淫亲姐妹,永德帝其实不德,乱淫先帝后妃,惠良帝其实不良,强抢子侄弟媳……”话落,她冷冷地嘲笑,“身为后梁皇室后裔,怎么?你要乱淫先祖母?”话落,她不客气的补充,“那可真是出息大了。”
    统领徒然暴怒,猛地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花颜看清了他眼底的盛怒,如暴风骤雨席卷,眸中的杀意她看过不止一次,但这一回,最是惊心,她被掐住脖子,不能说话,便这样看着他。
    统领瞳孔一寸寸收紧,手也随之一寸寸收紧。
    花颜呼吸被扼制,眼前已渐渐发黑,渐渐的,看不清事物。
    统领忽然闭上眼睛,声音寒彻骨,“本不想杀你,但你自找的。”话落,他手微抖着,却一根根往里收。
    花颜觉得,他说的对,她真是找死,但他莫名地对她太好了,好到她害怕。参汤暖炉这一路,挑剔饭菜他也不恼,将他衣袖蹭脏他也不怒,如今若是让他上了床,那么,她对得起谁?
    不说云迟,便是她自己也对不起自己。
    果然是桃花劫!
    她也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屋中静的落针可闻。
    忽然,在寂静中响起一串的马蹄声,紧接着,是呼喝声,刀剑声。
    统领显然也听到了,手一顿,睁开了眼睛。
    花颜也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灰白,看不到一丝光,甚至看不到面前的人。
    “统领!”外面有人匆匆跑来,在夜里,声音格外地清晰,带着一丝慌张,“有人带了大批的人闯进来了。”
    统领声音怒哑,“什么人?”
    那人气喘吁吁,“闫军师说……说是……二公子……”
    统领攸地手又收紧,须臾,又松开,猛地撤了手。
    花颜身子一软,栽回到了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眼前黑黑白白好一会儿,才透出些许光亮。
    死里逃生,莫过如此了!
    这是既北地之后,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统领嗜血的眸光又汹涌了片刻,对外面道,“就说我知道了,让他闯,有本事闯进来的话,我倒要看看,如今的他,求什么。”
    外面人应是,立即又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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