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花家祖父,震怒半晌,才咬牙道,“四百年前的花家先祖和族长真是糊涂!我花家不参与世事纷争,不掺和皇权社稷,花静为了护花家,放太祖爷兵马通关,做出莫大的牺牲。花家一代又一代人,守护临安,呕心沥血,让临安世代安稳,他怎么能将暗主令给怀玉帝一枚呢?就没想过四百年后有与苏子斩一模一样的人拿着花家的暗主令祸害天下?”
    花家祖父白着脸呆坐许久,面对花灼的震怒,他只能叹息,“四百年前的花家先祖最是疼爱孙女花静,愧疚将她的性情养成了一根筋飞蛾扑火的性子,带着这份愧疚,所作所为,的确是有些失智,身为子孙,我也不知当年花家先祖复生怀玉帝又用追魂术送魂术帮他且还给他暗主令是何想法,也许是想让他拿着暗主令与小丫头相认,也许是……”
    “也许是因为愧疚,真想让他在四百年后复国,重建后梁,毕竟当年花家先祖觉得以临安一地的安稳,换了后梁天下的倾覆,是花家对不起他。”花灼接过话,更大胆的猜测,“也许是当年那位先祖既能以灵术让人起死回生,又能以灵术启动追魂术送魂术,何其厉害,想必也能如祖父一般卜算到了四百年后妹妹拒绝嫁给太子殿下,而苏子斩拿着暗主令,便能与太子对抗,既护了妹妹,也能复国,还能全了两人两世情义,何乐而不为?”
    花家祖父惊得睁大了眼睛。
    花灼冷笑,“祖父想想,有没有这种可能?”
    花家祖父一时没了言语,脸色一变再变。
    花灼又道,“当年那位先祖,最是明白花静待怀玉之心,更也知道怀玉为了后梁江山何等呕心沥血,有惊天才华,不能施展,空有一腔抱负,面对支离破碎的山河,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想必对怀玉十分赞赏,否则也不会同意花静自逐家门嫁给他,爱屋及乌之下,难保不动了倾尽花家全力在四百年后相助他的心思,以花家的暗主令,帮他复国,还他一个江山。”
    花家祖父闻言身子晃了晃,好半晌,才哑声道,“祖父的确没想到……”
    花灼转过身,又看向窗外,心中波涛汹涌,几乎要淹没他。
    屋中一时静了下来,静的只能听到花家祖父的喘气声,以及窗外的落雨声,而花灼,震怒过后,反而是透在外的死寂的平静。
    许久后,花家祖父哑声开口,颇有些悔恨,“也许是我错了,若是我早想到,也不至于……”
    “四百年前,那位先祖,是站在孙女的立场做了自己的考量,如今祖父您也是站在孙女的立场做了自己的考量,无论对错,都已铸成。”花灼揉揉眉心,声音是惯常的冷静,“正因如此,也许才是天意。”
    花家祖父住了口。
    花灼转过身,“当年,那位先祖可说暗主令如何能收回?”
    花家祖父摇头,“想必当年送了暗主令,便没想过要收回,不曾留话。”话落,又叹气道,“当年那位先祖从京城回来后,因为耗尽心血,不多久就病逝了。”
    花灼点头,“既然如此,这一代花家的当家人是我,祖父既然将掌家权交给了我,您便不要再管了,安享晚年吧!接下来,花家如何,我说了算。”
    “你要怎么做?”花家祖父看着花灼,提起了心。
    花灼拢了拢衣袖,嗓音淡淡,“我目前还没想好,关键是找到妹妹,诚如祖父您所说,我最是疼妹妹,一切看她的意思。她想再续前缘,我花家就帮她覆了天下,她想撇开前缘,那么,花家就帮她撇开。”
    花家祖父沉默。
    花灼笑了一声,语气莫名,“这天下人都不难,包括我们花家,路也好选,既然早就掺和了,也不怕再多掺和,唯她最难。”说完,他转身出了房门。
    花家祖父看着花灼离开,临走前还没忘了拿起他早先扔在门口的油纸伞。他想,他老了,幸亏他身体好了,花家的一切,有人接手,且他这个孙子,能支撑起花家,他瞒了这么多年,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到如今,他瞒不住,也不该瞒了。自然都交给他吧。
    花灼出了花家祖父的院子,天色已暗,他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太祖母的院落。
    太祖母已吃过了饭,见到他来了,笑呵呵地摆手,“灼儿,你可吃过饭了?”
    花灼摇头,“没有。”
    太祖母“哎呦”了一声,“都过了饭点,你怎么还没吃饭?是为了找你妹妹,忙的忘了?”话落,问他,“那你在我这里吃?太祖母这就让人给你再做。”
    花灼坐下身,摇头,“不必了,我一会儿回去吃,让夏缘做。”
    太祖母瞪着他,“缘丫头有了身孕,你怎么还让他下厨?不兴你这样的欺负人的。有了身孕,要仔细注意,不能出差错。”
    花灼笑了笑,“她躺不住,与妹妹一般好动,孕吐的反应不重,若是让她闲着,她怕是会胡思乱想,不如给她找点儿事情做。太祖母您知道,她最是乐意帮我做事情,若是我什么都不用她,她才是待的难受。放心,我怎么能累着她?我有分寸。”
    太祖母闻言呵呵地笑,“好好好,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你说怎样好就是怎样好,有分寸就好。”
    花灼被逗笑。
    太祖母瞧着他,问,“这么晚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儿?颜丫头有消息了?”
    “没有。”花灼摇头,“是来问问太祖母,您觉得妹妹与前世的花静,可有不同?”
    太祖母一愣,瞧着他神色,“你这小子,怎么突然来找太祖母问这个?是不是你妹妹出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花灼依旧摇头,“没有,只是暂时没有消息罢了,孙儿就是问问,太祖母是咱们家的老寿星,活到您这个份上,比我们所有人都通透。”
    太祖母闻言又乐呵呵地笑,“和着听你这话,是来找太祖母取经来了?”
    花灼含笑点头,“算是。”
    太祖母笑着道,“人啊,骨子里的脾性,哪怕转了几辈子,也是改不了的,依我看啊,这小丫头,与上辈子,骨子里来说,没什么不同。”
    花灼收了笑,“是吗?”
    “是啊。”太祖母点头。
    花灼沉默片刻,“可我觉得,还是不同,上辈子她不信命,拼了命的抗争到底,这辈子,是信命的。她将四百年前她祖父交给她的卜算之术,学的炉火纯青,这辈子,我的卜算之术还是她教的,她给自己卜算,也是相信天意的,没死命去挣开,否则,也就不是答应嫁给云迟了。”
    太祖母笑呵呵地摇头,“上辈子她是花静,自然做花静该做的事儿,这辈子是花颜,自然也就做花颜该做的事儿。这小丫头一直以来不糊涂,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哪怕有些迷失的地方,也会拨开云雾,从不让自己后悔,看起来是不同,但所作所为,遵从本心,算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花灼又沉默片刻,转了话题,问,“太祖母是喜欢太子殿下,还是苏子斩?”
    太祖母乐呵呵地说,“都是两个好孩子,太祖母都喜欢。”
    “那要说个最字呢?”花灼执着地问。
    太祖母伸手拍拍他脑袋,笑呵呵地说,“灼儿尚年轻,才会这么问,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不会这么问了。这天下,本就没有那个最字,只有在你心里劈开的两道分水岭,你劈开时,不管是因为心里偏心,还是因为手抖,或者什么原因,一边多劈开了些,一边少劈开了些,便是结果。”话落,她慈爱地说,“太祖母最喜欢你,因为你是我的重孙子。”
    花灼无奈地笑了,站起身,“孙儿不打扰太祖母了,您歇着吧!孙儿回去用晚饭,确实有些饿了。”
    太祖母笑呵呵地摆手,“去吧去吧。”
    花灼撑着伞出了太祖母的院落。
    ------题外话------
    明天再二更
    第八十二章 (一更)
    花灼从太祖母院落出来,回到花灼轩时,天色已彻底黑了。
    花灼轩的正屋里亮着灯,夏缘坐在桌前,双手托腮等着,桌子上摆着几个碟子碗筷,碟子上扣着碟子,显然是怕饭菜凉了。
    听到外面的脚步动静,夏缘立即站起身,喊了一声,“花灼?”
    “嗯。”花灼应了一声,放下伞,抬步进了屋。
    夏缘迎上前。
    花灼抬手示意她停下,在距离她几步远时,他伸手拂了拂身上的寒气,对她微笑,“我身上凉。”话落,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碗碟,问,“怎么没自己先吃?”
    夏缘嘟起嘴,“我没什么胃口,你虽去了太祖母那里,但到了晚饭时,却没打发人来告诉我在太祖母那里用饭,所以,我想你一定回来吃,便等着你一起。”
    花灼等着身上的凉气散了,踱步走上前,伸手抱了抱她,握着她的手拉到桌前坐下,“嗯,我没在太祖母那里吃。”话落,伸手掀开扣着的碗碟,微笑,“还冒着热气呢,看来刚做好没多久。”
    夏缘点头,“天快黑时做的。”
    花灼拿了筷子递给她,见她不接,他问,“我喂你?”
    夏缘摇头,端起面前的粥碗,用勺子搅拌,“我喝一碗粥就行。”
    花灼见她似乎真没什么胃口的样子,点点头,将她那双筷子放下,见她吞下了一口粥,夹了菜喂到她嘴边。
    夏缘顿了顿,脸红,“不是要让你喂,我是真的……”
    “张嘴。”花灼看着她。
    夏缘话说了一半,看着他的神色,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吞下他夹的菜。
    于是,这一顿饭便在花灼吃一口,见夏缘喝一口粥,喂她一口菜中结束。本来没什么胃口的夏缘,生生让花灼逼着吃了个饱。
    用过饭后,婆婆进来收拾了碗筷,花灼沏了一壶茶,给夏缘倒了一杯温开水。
    夏缘瞅着花灼,对他问,“是不是花颜出事儿了?”
    花灼神色如常,偏头瞅她,弹指弹了夏缘脑门一下,轻轻训斥,“胡思乱想什么?她好好的呢。”
    夏缘“咝”了一声,对花灼瞪眼,“我觉得就是花颜出事儿了,你在骗我。”
    花灼笑了一声,“她若是出事儿,我还在家里坐得住?”
    夏缘认真地打量花灼,从他面上分毫看不出来了,她本来猜测觉得是花颜出事儿了,虽然临安花家一众人等面上都没心急异常,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劲,此时听闻花灼这样说,她又收起了几分怀疑,“难道真不是?”
    “不是,是花家暗线的事儿。”花灼收了笑,脸色带了三分冷意,只要不是事关花颜,花家暗线的事儿不怕告诉她。
    夏缘一怔,惊讶,“花家暗线出了什么事儿?是被背后之人给挑了?”她知道背后之人有多厉害,在北地时,跟着花颜领教过,但花家也是累世积累了前年,怎么就被人挑了?又问,“背后之人对付花家了?”
    花灼点头,模棱两可地说,“算是吧!”
    夏缘见他不具体说,也清楚他即便跟她说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伸手抱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怀里,问,“是严重到危及临安了吗?”
    “那到没有。”花灼摇头,“无论出了什么事情,我是不会让人危及到临安的。”话落,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多想,有我在,安心养胎。”
    夏缘知道不是花颜出事儿,心下到底没那么紧张,点点头,“嗯”了一声。
    孕妇本就嗜睡,夏缘没多时便困了,花灼将她抱上床,见她很快就睡去,他却没什么困意,给她盖好被子,出了房门,去了书房。
    外面的雨依旧下着,夜晚比白日里更是透人心的凉。
    见花灼的书房亮起了灯,花离跟去了书房,见花灼拿出这一年来花家各地的线报,堆了满满一桌案,花离唬了一跳,问,“公子,您这是……”
    花灼头也不抬地说,“你来的正好,跟我一起看线报。”
    花离看着这些线报,怕是三天也看不完,他不解地问,“公子,这些线报都是过去的线报,如今看来,有什么用?”
    花灼拿起一分线报,“自然有用,我看看,这一年里,我到底疏漏了什么。”
    花离不解,看着厚厚的一摞线报,“那我如何帮公子看这些线报?”
    花灼抬眼瞥了他一眼,“我若外出,将临安交给你,你自然得快些上手,这些线报,你随便看,也不需要特别帮我,只要看到京城的线报和北地的线报以及西南境地的线报,摘出来给我就行。”
    花离点头,打起精神,应了一声,“好。”
    花家安稳了太多太多年,十一岁时花颜从花家祖父和父亲手里接手了花家,便担起了花家的担子。过了两年,花灼由天不绝治病日渐好转,舍不得妹妹辛苦,便也跟着接手担了些。
    三年前,花灼病彻底好时,花颜终于心安理得地将身上的担子全推给了花灼,花灼不想她太逍遥,一跑就没影,自己先一步外出去游历了,反而将花颜困在了花家。
    所以,三年来,兄妹二人还是共同担着花家,但都是懒散的性子,没想过花家会出什么事儿,所以,天下线报,有很多都是安字辈的公子先过目,不重要的,干脆不上报了,只收录起来,重要的,再报给花灼和花颜知道,让二人做主。
    在过去一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因花颜的全副心力都用于悔婚,后来帮着云迟收复西南境地,肃清北地,筹备大婚,所以,花灼结束了游历,回到了临安坐镇,将花家的担子大部分都接手担在了自己肩上。
    谁能想到会有一枚暗主令在暗中调派花家暗线?一年的时间,利用花家暗线,能做很多事情。
    书房的灯亮了大半夜,花离看的眼睛都花了时,花灼将手中的线报一扔,站起身,“回去睡吧,明日再过来。”
    花离点点头,站起身,见花灼脸色不好,试探地问,“公子,您查到疏漏了吗?”
    花灼“嗯”了一声,“有一处。”
    花离想追问,但看花灼没有想跟他说的打算,便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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