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一得了吩咐,带着人亲自去查。
    次日,天不绝行针对花颜已不起效用,花颜从晨起便疼痛难忍,疼到最难受除,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滚落,她从小到大,从不轻易哭,但此时疼的眼睛都红了。
    天不绝也是束手无策,来回在房中走溜溜。
    夏缘更是急的落泪,不停地对天不绝问,“怎么办呢师傅?除了五百年的人参,还有没有能用的药?她这般疼下去,会生生疼死的。”
    天不绝烦躁地说,“若是有别的药,我能不给她用吗?身体枯竭,非五百年以上的人参不可滋养。”话落,瞪着夏缘,转了话音,“不过替换盘龙参的离枯草都被你想到了,你再想想,也许是我人老了糊涂了,一时想不到也说不定。”
    夏缘闻言立即绞尽脑汁地想什么能代替五百年以上的人参。
    她想的脑瓜仁疼,却也想不出来一种药能代替,本源灵力枯竭不同瘟疫,无论是价值贵的药还是价值廉价的药,只要有同样的药效就行,但是花颜的身体显然非稀世罕见的名贵之药不能滋养,五百年的人参已是万金难求,这世上万金难求的药只那么些,摊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还有什么药能代替五百年以上的人参?
    天不绝想不出来,夏缘也想不出来。
    花颜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疼的狠了,她恨不得一掌拍死自己,嘴角被她咬出了血,夏缘怕她咬坏了,连忙塞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她,实在没办法之余,她无能为力地攥着花颜的手哭,“花灼这个混蛋,怎么还不没派人送来五百年以上的人参。”
    花颜觉得身体每一寸,哪怕呼出的空气都是疼的,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流失,血液枯竭到一点儿不剩,干涸到已发焦。
    她渐渐地从心底最深处生出无力来,那无力如枝蔓一般渐渐地散开散出体外。上一世,灵魂被强行聚生她死活不愿但又无可奈何的那种无力,如今日似乎如出一辙。
    她想着,她真没想到现在会死,她一直以来相信五年后才是那个过不去的砍。但如今,她觉得,她似乎距离死亡极近了,只差临门一脚。这一脚只要她闭眼。
    第四十六章 (二更)
    只要她闭眼,就会像命运屈服,只要她不抗争,就如四百年前太祖云舒对她招魂聚魂想让她起死回生一样,真的拦住了她奔赴黄泉的路。
    四百年前,是太祖云舒想让她生,这一回,是阎王爷在招她的魂。
    花颜不敢闭眼,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想过死,从很久以前就想过,但从没想过在自己还有留恋还有很多未做之事没做完时离去,她想与云迟大婚,想给他生个聪明伶俐与他模样一般无二的孩子,她还想看着他坐拥天下熔炉百炼天下……
    她想干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
    若是哪怕给她五年的时间,她也许也不会有这么多未尽之事,她会用五年的时间尽力地都做完,不会给自己留下太多的遗憾。
    但是如今,她若是就这么死了,她会有太多的未了心愿和无限的舍不得。
    就在这时候,她离死亡那样的近,但心底却都是不想死的生念。
    她如倾轧在大海泥沼中,往前一步是黄泉路彼岸花,是她四百年前一直想跟随怀玉踏进去的路,但是如今,她一步也不想往前走,她只想往后退,只想看到云迟,只想与他相守一世。
    似紧紧地抓住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儿力气,她嘶哑地出声,“云迟。”
    夏缘心慌地攥紧花颜的手,哭的泪眼朦胧,“花颜,你一定不要有事儿啊,你要挺住,你想想太子殿下,你再想想花灼,他很快就会送来五百年的人参,只要你再坚持一日,就一日,他一定会到了,他如今定然急急赶来这里。”
    花颜很怕她坚持不住,她心里涌出的是无尽的撕扯和怕意,她从小到大,从没有过这种怕,哪怕是在南疆蛊王宫夺蛊王时,面对暗人之王,那一瞬间几乎就要一掌拍下要她的命,但是她没有怕的感觉,她不畏惧死,被云迟所救后,她只有庆幸和感慨姻缘天定。
    四百年前,她有过怕,怀玉先她一步喝毒酒而死,她怕她追不上他,怕他不等他,后来云舒为她聚魂起死回生,她怕真被她复生,在怕到极致时,竟然陡生一股孤勇,对自己下了魂咒,决然的没给自己留后路。
    如今,她发现这怕更猛烈,更汹涌,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绝望地觉得,大约她的存在就是不合天理,哪怕她为救百姓做了很多善事儿,哪怕她担了太子妃的身份为爱太子之爱而心怀天下心系万民百姓。
    天理难容那四个字在这时她终于深刻地理解和体会了。
    如今,她如被阎王爷扼制住了咽喉,死死地掐着她拖着她收魂,来自天道的惩罚,似在这一刻,悉数都砸到了她身上。
    天不绝曾说她有一颗强大的灵魂,但如今,那双死神之手就掐住了她灵魂的咽喉,她拼命地喘气拼命地向生,但似乎都奈何不了死神之手誓必要拖她进黄泉。
    她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悲愤。
    她不是故意不去黄泉,四百年前,她一心想去的地方就是黄泉,但太祖云舒以及命运之神不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她想去的地方没能去成,无可奈何启动魂咒,锁了自己的灵魂。
    她以为,重获新生,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她与云迟的姻缘是命运注定。她努力地学会如何爱人,如何对人好,努力地不步上一世的后尘,为了帮助云迟,以他志向立志,她不止自己搅进了南楚江山社稷,还拉着花家淌进了浑水中。
    可是,到如今,却要让她去死,她怎么甘心?凭什么?她注定不能以自己的心愿而活?
    两世,她想死不能?想生亦不能?
    这股悲愤,如江河滔滔,奔涌而来,淹没她,似将干涸的心田一下子填满,陡然地冲开了那一双紧攥着她的手,她张开紧咬的嘴唇,“哇”地一口,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夏缘骇然地惊起,惊骇至极地大喊,“花颜!”
    天不绝也惊变地大喊,“花颜!”
    陆之凌一下子冲到近前,一把抱住花颜,惊骇得都变了声,“妹妹!”
    花颜喷出一大口鲜血后,心底一松,眼前一黑,终于承受不住,闭上了眼睛。
    夏缘身子哆嗦如抖筛,颤着音喊天不绝,“师……傅……快,快……”快什么,她已经说不出来了。
    天不绝也哆嗦地给花颜把脉,这一把脉,他脸色顿时一灰,一双老眼也红了,手哆嗦地离开,去探花颜的鼻息。
    夏缘见他如此举动,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采青手软腿软地伸手去接夏缘,不但没接到,也跟着夏缘一起倒在了地上。
    陆之凌急的吼出来,“天不绝,你快想法子,妹妹,妹妹你醒醒,你与太子殿下还没大婚呢。我在西南境地时,你写信给我,不是说早早就想与太子殿下要一个孩子吗?你心怀大义,若你出事儿,你想想,太子殿下会如何?南楚的江山会如何?你若是没了命,我们这些在乎你的人还有几人能活?”
    陆之凌说着,眼睛通红,也涌出了泪花。
    天不绝拿出他的那套银针,看着已没了气息的花颜,枉他是神医,一生救死扶伤,哪怕面对花灼的天生怪病,哪怕面对苏子斩与生俱来的寒症,他从来都没有束手无策过,可是如今,面对花颜,他竟然抖着手不知道该从哪里下针。
    陆之凌盯着天不绝,“动手啊!”
    天不绝哆嗦半晌,又气又恨又无奈地将手中的金针一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老泪横流,“你当我不知道该动手吗?可是她如今已绝了气息,我该从哪里入手?乱扎吗?”
    陆之凌听天不绝说花颜绝了气息,脸色霎时一灰,无声地转过头,看着怀里的花颜。
    这个妹妹,未见时,让他觉得有趣至极,见到后,让他觉得她危险,为了退婚不择手段,让他恨不得躲她远点儿,别被他牵扯,后来去了南疆,她敢闯蛊王宫救苏子斩让他敬佩,后来,她应允云迟许婚,答应嫁入东宫,为了补救牵扯他的歉意,提出与他义结金兰。
    他没有妹妹,在八拜结交那一刻,他是真真正正地将花颜当做亲生妹妹。
    他想对这个妹妹好,可是没想到,这才没多久,他就要亲眼为她送行。
    他从小到大被敬国公棍棒打了无数次,从没喊过一生疼落过泪,但是如今,他一个男子汉,也终于绷不住落下泪来。
    他的泪打在花颜的脸上,一声声嘶哑地喊,“妹妹,妹妹……”
    屋内,晕死过去如夏缘、采青,哭作一团如天不绝、陆之凌,一声声的哭声,传了出去。
    云暗无声地从暗处现身,立在门口,在外堂看着内室,他本以为像花颜这样的女子,是不会死的,她有着强大的灵魂,有着得天独厚的才华本事,哪怕被魂咒禁锢,早晚有一日,她也是能解除魂咒,好好地活着的。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就这样突然地猝不及防地溘然长逝了。
    她死了,以认主了的太祖暗卫之首自然是要以身奉主,他也是要横剑自刎追随的。
    于是,他慢慢地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剑身一横,就要自刎于前。
    千钧一发之际,外面一道黑影冲了进来,伴随着一道剑光闪过,一柄软剑弹开了他的宝剑。他蓦然一惊,转头看去,便看到眼前立了一个人。
    黑色锦袍,玉带束腰,姿容华贵,容色天倾,与花颜有三分相似。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冷木着声音开口,“花灼公子来晚了!五百年以上的人参怕是用不到了。主子已然……”
    他想说去了,但实在说不出口,住了嘴。
    花灼冒着冷风而来,一身疲惫,因他姿容太好,绝滟的容颜掩了疲惫之色,让他整个人透着一股风雪中的清凉与清冷。
    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都是集万千风华于一身的翩翩公子。
    花灼脸若清霜,眸光似寒雪与寒冰一起交汇,他向屋内看了一眼,屋内弥漫着一股天塌了的死气。他紧抿薄唇,一字一句地说,“有我在,她死不了,就算她死了,我也要与天争她的命,让她活过来。”
    话落,他转身,抬步,进了屋。
    第四十七章 (一更)
    云暗闻言一愣,看着花灼走进了内室,他收了剑,也跟着一起进了内室。
    内室里,陆之凌哭的伤心动肺,一声声的妹妹喊的让人听着都撕心扯肺。
    天不绝更是哭的眼泪鼻涕一把,像是一下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了十岁不止。他与陆之凌哭的不能自制眼泪糊了眼,根本就没发现有人进来,更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知道花灼已经来了。
    花灼进来后先看了内室一眼,落在夏缘与采青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身子上,凉声开口,“都别哭了。”
    天不绝一愣,腾地站起身,“你终于来了!”
    陆之凌一惊,转头向花灼看来,泪眼模糊中只看到了一个人影,风姿独具,他没见过花灼,一时也顾不得仔细端详他的面相,只抽出一只手用手抹了一下眼泪,对花灼问,“你是谁?”
    花灼却认出了陆之凌,临安花家要想识得一个人,不出一日,那个人的画像就会出现在临安花家,当初花颜与陆之凌八拜结交,他还曾为此不满,臭骂了花颜一顿,吃醋了许久,如今见陆之凌这副样子,一个大男子汉,抱着花颜哭成了这个德行,他聚在心里老早就想找他算账的那点儿小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了。
    他对陆之凌拱了拱手,“临安花灼。”
    陆之凌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花颜,须臾,他放开花颜,腾地起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红着眼睛急声问,“五百年的人参呢?拿来了没有?”
    花灼点头,“拿来了。”
    “快,快给她喂下。”陆之凌大喜,连声催促。
    花灼点头,从袖中拿出一个长匣子,转身递给天不绝,“你来。”
    天不绝抖着手接过,虽然早先一刻已给花颜把了绝脉,但如今有了五百年人参在手,他还是想试一试,不能药在眼前,就这么放弃。
    于是,他立即打开了长匣子,拿出一把匕首,切了一片人参片,塞向花颜的嘴里。
    可是花颜紧闭着嘴角,人参片塞不进去。
    花灼伸手去掰花颜的嘴,可是半晌,也没有效果,他倾身上前,抱住花颜,轻轻地拍着她,温柔地喊,“花颜,张嘴,乖,哥哥来了,带来了五百年的人参。”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如春风拂过,诚如那些年他身体怪病,每一次挣扎在生死边缘前,花颜都会坐在他的床前,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哄他,“哥哥吃药,乖,只要你吃了药,病就会好了。”
    每逢这个时候,他都咬紧牙关,不忍丢下她,不忍将花家所有的重担都交给她,他必须活着,与她一起护着花家。
    于是,一年又一年,没想到,他的怪病竟然在她无数好药的喂养下,在天不绝每日行针日复一日给他诊治中治好了。
    所以,如今,轮到他,他不准许花颜死,他也不相信她能给自己下了魂咒,生生世世禁锢住自己灵魂凝聚印刻上烙印的人会这般轻易地丢了命。
    花颜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生死的人。
    “妹妹乖,张嘴,哥哥来了,你张嘴。”花灼轻声哄着,拿着人参片放在他唇瓣,轻轻地碰着沾了沾。似要给她吃,我等着她自己主动张嘴。
    陆之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花灼和花颜,心提到了嗓子眼。
    天不绝也睁大眼睛看着,大气不敢喘一口。
    外面听到动静得到消息的五皇子、程顾之、程子笑、夏泽等人都来到了堂屋外,见此情形,没敢进屋打扰。
    花颜没动静,闭着眼睛,气息不存。
    花灼一字一句地说,“就这样死了,你甘心吗?你若是死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会陪着你死,远的不说苏子斩,他的命是你救的,你生他生,你死他死,近的说云暗,刚刚我若是晚来一刻,他就挥剑抹脖子了。”
    花灼说着,顿了顿,“另外,不说其余人,但说云迟,你不是爱他吗?恨不得将他肩上的所有重担都担到你的肩上,为了他的声名,为了他的贤名,为了他的江山天下黎民百姓,你豁的出去自己,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对他好,那你做了这么多,若是就这么死了,他呢?你想想他该怎么办?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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